一枚鹅卵大小,漆黑如墨,却又晶莹剔透,仿佛一汪纯黑琥珀的石头,静静躺在木匣中,下方垫着一方雪白细腻的丝帛,表面似有光晕流转。
    丝丝缕缕煞气隐约从其上飘出,有种令人惊悚的寒意。但这煞气也不过是一闪而逝,之后无论如何看,这都像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普通墨碇。
    晏危楼怔住了。
    以他自诩丰富的阅历,居然认不出这东西的来历,有什么用处就更不清楚了。
    断龙石!
    宿星寒脱口而出。
    晏危楼立刻看向他,好奇道:明光识得此物?
    宿星寒点点头:这是龙脉深处天然形成的一种奇石。国灭之时,龙脉中会有煞气诞生。唯有经历至少十朝国灭,染数十位帝王之血,在机缘巧合下,才可能形成断龙石。
    这等前所未闻的秘辛,晏危楼听得津津有味,以眼神催促宿星寒继续说下去。
    据说以断龙石铸造神兵,可斩一国气运,断一国地脉,削帝王气数,破邪神鬼魅,很有些鬼神莫测之能。说到这,宿星寒又补充一句,不过,这都是当年左物司那些喜欢研究天机术算的神棍说的,做不做数还未可知。
    终究,神州浩土上以武道修行为正统,哪怕有一些祭祖拜神的习俗,也不过是为求心安而已。修行者可不相信什么神仙的存在,修行到极致的修行者,对普通凡人而言,岂不就相当于是神?
    连神都不信,那些气运之说、鬼魅之流,当然也被视作无稽之谈。
    包括测天机之道,在世人看来,也不是神棍所谓的看面相、测命理这样虚无缥缈,而是根据周天星辰易数来推算,本就是另一种修行之法。
    简而言之,大家都讲逻辑。
    嗯,听起来还挺有用。尽管晏危楼并没有兴趣利用这东西去覆灭哪个皇朝,出于猎奇心理,还是将之收了起来,哪天用出去试一试?
    从小叶村到连山坞约有两百多里,两人御空而行,不过一日便来到连山坞上空,自上而下俯瞰,只见一小片封顶黑红一片,放眼望去遍地浮尸,被鲜血渗透的土地发黑发红,仿佛人间地狱。
    距离渡九幽屠尽三山九寨才过去十天,换做普通人,恐怕尸体都发臭了。不过连山坞的匪徒最低都是贯通了八道枷锁的武者,肉身较之凡人更为强大,此时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上去栩栩如生,就连死前惊恐的表情都还凝固在脸上。
    我感应到了!
    刚刚走进连山坞的大门,宿星寒便忽然开口,眼中现出淡淡喜意。
    他脚下步伐一变,径自向着某个方向走去,晏危楼连忙跟在他身后。
    来到连山坞后山,宿星寒挥袖拂开一面厚重的山壁,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出现在两人眼前。
    宿星寒探出一缕气息。
    紧接着,山洞中寒光一闪,一样东西以破空而出,如有感应一般,迅速向着宿星寒飞来。
    他伸出手去,将之握于掌中。
    一股极为冰冷的剑意弥漫开来,以宿星寒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地面上的野草仿佛被什么东西割过,齐刷刷少了一截,还有四周的山壁与岩石,也都在转瞬间化作齑粉,宛如一片真空地带。
    可能唯一没有被去除掉的阻碍就是晏危楼,那寒风过境般的冰冷剑意,却在他周身化作一片春风,轻拂而过,连他的一片衣角都不曾触碰到。
    晏危楼赞了一声:只是一枚碎片残骸,还有这般锋锐的剑意神剑朝暮果真不凡!
    剑意突然爆发之时,晏危楼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曾有丝毫反应,仿佛迎面而来的只是徐徐清风。此时剑意已收,他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应了。唯有脸上带着一抹赞叹的微笑。
    他还有点好奇:也不知与沧海剑宗的沧海神剑相比,孰强孰弱?
    他话音刚落,宿星寒几乎是脱口而出:沧海哪里比得上朝暮?
    他对晏危楼认真保证道:
    阿晏若是好奇,待我重铸朝暮,阿晏大可持此神剑上剑宗,一试斩沧海!
    晏危楼一愣:你要将朝暮送我?
    我早说过,我已经不是纯粹的天地之灵,朝暮神剑也可以寄宿我的灵性宿星寒的语气理所当然,神剑为壳,剑灵为魂。若不是给阿晏你用,莫非让我以魂在外,驭使躯壳?
    好有道理的样子。换位思考,自己若是灵魂出窍,远程操控自己的肉身来战斗,也实在是奇奇怪怪:)。
    宿星寒的声音还在继续:既然阿晏你答应带我一起,我也绝不会拖你后腿,我能帮你的!有我的灵性加持,朝暮之威定能胜过天下神兵!
    不用了。我从未想过要以朝暮为剑。只要带在身边充当装饰,让你得以蕴养本源气就行了。见宿星寒一副急于证明自己的样子,晏危楼还是拒绝,他的语气很温和,何况我也不缺神剑,徐渊已得千秋!
    宿星寒摩挲了一下掌中那枚碎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你更喜欢千秋?
    晏危楼:?
    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宿星寒卷入这些危险的战斗中,谁知道若是朝暮神剑有损会不会对宿星寒有影响?
    不过是一柄神兵而已,晏危楼还不至于为此搭上一名友人。
    他的态度很坚决。
    待晏危楼从思考中回过神,却见宿星寒沉默站在原地,垂着头若有所思,看上去好像和平常一般无二。
    他雪白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愈发无瑕,轻颤的睫毛盖住眼睑,唇线绷得死紧。
    看似与以往差别不大,但身上散发出的每一缕气息都鲜活无比,在晏危楼眼中自动翻译成好气哦好委屈但我憋着不说。
    晏危楼竟莫名生出一种自己欺负了他的错觉,这错觉一闪而逝,被他抹去。
    他轻咳一声,笑着岔开话题: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重铸朝暮都还是没影的事呢。
    宿星寒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生闷气不太好,偷眼瞥了晏危楼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便轻吐一口气,乖乖点头应道:嗯,听阿晏你的。
    对了,拿到了朝暮碎片,现在我们就应该去寒石城,参加阿晏你说的魔道会盟了吧?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两人并肩走出山寨大门,正要离开,晏危楼目光突然一凝,看向不远处遍地横陈的尸体,微露吃惊之色。
    那边有一缕活人的气息有人还活着?
    晏危楼之所以如此吃惊,只因为来时他丝毫不曾察觉到这道气息,直到如今要离开才略有感应。似乎之前对方的气息是完全隐匿起来的,现在因为某些原因泄露了一丝。
    难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厉害的龟息之术,能够让他都察觉不出来?
    在两人好奇的注视下,几具堆叠的尸体下方,一只小手费力地伸了出来,好半天才将那尸体拨开。
    随后,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上套着一身被血染红的宽大袍子,将他整个人裹在里面。俨然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狼狈而滑稽。
    他目光警惕地看向两人。
    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第123章 入局中(21)
    死人堆里突然爬出来一个孩子, 这件事显然不同寻常。
    毕竟这里可是连山坞, 是早已被渡九幽发疯之下屠得干干净净的连山坞。
    晏危楼与萧无义之间并未断绝往来, 必要之时还会通过逍遥楼传递书信。譬如, 这一回渡九幽违背天人的潜规则对普通人出手,因此引得天人围攻,就是必要之时。
    而萧无义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丝毫替渡九幽遮掩的意思,在信中道明了他所知道的一切。
    据说是渡九幽修炼不当,再加上魔门功法极端偏激, 因此他极其容易受到刺激,隔一段时间就会因此走火入魔, 大开杀戒。北斗魔宫人人惊惧。
    以往这些年,便有不少小家族和小宗门无缘无故就被北斗魔宫满门灭绝, 简直冤枉至极。天下人也因此对北斗魔宫这个魔道宗门深恶痛绝。
    但事实却是, 整个北斗魔宫都在为渡九幽背锅。
    那些无缘无故被屠杀的家族、宗门,全都是渡九幽疯病发作时创下的杰作。而在渡九幽上位前,北斗魔宫一直是一个在暗中低调活动的组织, 名声远远没有如今这样四海皆知。
    渡九幽将北斗魔宫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却也让整个宗门成为了众矢之的。这其中是非福祸, 实在很难说清。
    以渡九幽的实力, 以及疯病发作时非要屠灭满门的强迫症, 会在屠掉整个连山坞后, 偏偏漏下一个小孩?
    晏危楼静静注视着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 眸中闪过思索之色。
    而且, 一个身无半点修为的孩子,又能在这里不吃不喝假死十天吗?
    真相已经显而易见了。
    宿星寒仿佛与他心有默契,一口将之道破:这孩子应该就在我们上山前不久来的?
    若说普通人能逃过渡九幽的屠杀,还能不吃不喝隐藏十天,晏危楼是不信的。最大的可能便是,就在两人来到连山坞前不久,这孩子才来到这里。
    尽管这其中还有许多疑问,譬如他一个人如何上山,又为什么把自己藏在尸堆里,又是用什么方法隐藏气息连晏危楼都没有察觉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孩子奇怪的口音和话语中的内容
    见晏危楼二人沉默,本就警惕的男孩更加向后退了一步,摆出防御之态: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又是那恶贼派来斩草除根的吗?
    他容貌极为俊美,是那种富有男子气概的硬朗,只是年纪尚小,还无法发挥出容貌上的优势。看在两人眼中,就像是一只老虎幼崽一边嗷嗷叫,一边冲着两人挥爪子,没有半点威慑力。
    晏危楼轻笑一声: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我们是谁你不用知道,你是谁我倒是很好奇。
    他笑容灿烂,语气平平,但在直觉敏锐的男孩看来,却有一股扑面而来危险又深沉的气势。在这随意轻松的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不易察觉的霸道。
    但男孩也因此捕捉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两人并不认识自己。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叫莫与方,现今十岁。前段时间家中遭遇变故,只剩我一个了。
    说到这,莫与方脸上黯然:那仇家还不罢休,甚至花钱请了飞鸢阁的杀手来暗杀我,想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我本在逃亡,谁知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莫与方年纪虽小,却很是聪明。
    既然晏危楼二人与他的仇家没有关系,看上去又如此危险神秘而强大,他自然不会冒着风险撒谎,除了稍有些隐瞒,便将自身情况大致都说了出来。
    飞鸢阁?你确定是飞鸢阁?晏危楼目光中闪过一缕诧异。
    莫与方笃定道:自然是飞鸢阁。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难道还有人不知道?还是说,你们怕了飞鸢阁,想要将我交出去?
    他藏在宽大衣袍中的手握成了拳头,嘴上却是一副不服输的口吻激将了一句。
    面前这两人绝不简单,看来似乎对飞鸢阁也无甚敬畏,他只能赌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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