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缪斯(四)
    行迹暴露了,道文索性抬手,用食指勾住西利亚的下颌,拇指重重碾过下唇,又收回手。
    暮光中,指腹上的艳红被镀上橙光,呈现出金红色,细腻、柔暖。
    道文痴迷又阴郁地吮xi自己的拇指。
    道文,西利亚发怔,下意识地阻止道文痴傻的行为,你没洗手。
    回应他的,是一双铁钳般硬悍的手,它们常年做手工活儿,力道骇人、动作精准,拇指固定住西利亚的下颌角,其余四指则勾住他的后颈,猝然俘获了他。
    接踵而至的,是一个凶蛮的吻。
    道文亢奋得浑身发抖,像头野兽,他毫无章法,凭借本能激动地将西利亚的嘴唇弄得发疼。
    【审核你好,这里是脖子以上。】
    西利亚吓懵了,唔唔哼叫,踉跄着退,可厨房窄小,他没退两步,背已抵在墙上了。
    唔道文你怎么了?他颤声询问,如熟虾般蜷缩,道文却毫不费力地把他扳直。
    西利亚勉强躲闪,怕在挣扎中失手弄疼道文,他只敢捂嘴、扭头,怯懦又无助地重复你怎么了这几个音节。
    【审核:捂嘴、扭头,他捂他自己的嘴,扭他自己的头。】
    而这微弱的反抗对道文来说近似于不存在,他为所欲为,单手扣住西利亚的一双手腕,追着他趁他开口询问的刹那堵上去。
    西利亚反复将手腕从道文拇指与食指形成的镣铐中抽出,腕骨被道文粗糙的手指磨得通红,道文不得不攥得更紧。
    【审核:攥的是手腕,用一个人的手,攥着另一个人的手腕,仅此而已,手腕攥红了,手腕,只是手腕,谢谢啊谢谢。】
    直到那双青金色的眼睛因缺氧而变得水濛濛的,流露出哀求,鼻腔发出呜咽,而那些甜蜜的脂膏也几乎被吞食干净了,道文才终于松开手。
    西利亚的哀求对他有效。
    他凝视着西利亚,妒火仍盛,阴冷与愠怒却少了些许,像个已对不贞的妻子略施小惩的丈夫。
    西利亚狼狈地团在墙角,围裙与粗布衫上尽是褶皱,发丝蓬乱,耳廓至锁骨潮红一片。
    尽管如此,他仍在唇分后勉强挤出一丝宽慰的微笑,忙不迭地用表情宣布他明白这只是一个顽劣的恶作剧,而他愿意原谅道文,他永远都会原谅道文虽然他的身体凄惶得不住颤抖,微微蜷缩,充满防备。
    割裂的表情语言和肢体语言使他看起来格外可怜。
    那个道文西利亚干巴巴地支吾着。唇齿间残留的濡湿感令他害羞不已,于是他下意识地抹嘴,当瞄见手背上那抹唇膏时,他瞬间就得救了可怜的道文!他的脑子坏了,神志不清,把忘记清理口红的西利亚误认成了女人!
    道文,是我,西利亚哥哥。意识到这一点,西利亚的腰杆挺直了,他撩起围裙抹去唇角残存的红痕,扳住道文的肩,不大自在地撒谎,这个这个是在画室,唔,那几个女仆和我开玩笑她们乱涂的。
    小镇上的姑娘们也经常逗弄他,道文知道。
    道文缓缓眨眼,眸光仍旧阴郁。
    看清楚了吗?西利亚轻拍道文面颊,我是西利亚哥哥,别再弄错了。
    西利亚哥哥。
    多么温暖、熟悉的称呼。
    道文扯动嘴角,在西利亚鼓励的眼神中含糊地重复道:西利亚哥哥
    对了。西利亚欣慰地揉了揉道文的头发,疯兔子般狂乱蹦跳的心脏重新浸泡回温情中,一阵阵酥暖涌动,它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道文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叫他的。
    西利亚曾有过一个早夭的小弟弟,那个感染天花而死的孩子比西利亚小三岁,与道文有着一模一样的瞳色与发色,以及一样的年龄。西利亚将对夭折弟弟的情感投射在道文身上,当他望着道文,他常会酸楚而欣慰地想象如果他的弟弟还活着,此时此刻大约就是道文这个样子。
    他缺乏陶艺天分,性子随遇而安,对店里的杂活儿以及洗衣做饭之类的工作乐在其中。有西利亚在,店铺总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日三餐精细可口,道文的衣裤也永远被烫洗得洁净板正,散发出越橘叶与皂荚的清香,比许多有老婆照料的男人更为体面干净。
    西利亚相信道文也同样将他当成哥哥看待,道文性子偏冷,寡言沉静,总叫人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可西利亚知道道文其实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他只是话少一些罢了。
    道文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西利亚哥哥
    这个称呼使他想起一些旧日的片段。
    旧日
    西利亚在灶台前准备晚餐,用围裙扎起一把柔韧的细腰。
    他用汤勺从炖锅中舀出一丁点儿肉汤,撅着嘴小口吹凉,试尝味道。勺沿抵着红润的嘴唇,刮过微微翘起的唇珠。他低下头,白金发丝覆盖的后颈忽然一览无余,露出伶仃的骨椎。
    道文从西利亚手中接过勺柄,用一贯冷淡平静的口吻要求他休息。而在西利亚被他哄走的下一秒,他突地变了脸,下流痴迷地吮xi起勺沿,喉结焦渴滚动他也在用勺子试尝味道,试尝舌尖与唇珠的酸甜
    旧日
    潮湿、热气熏蒸的洗衣房,道文从脏衣篓中拣出几件衣物,鼻尖擦过褶皱的亚麻布,汲取残存的体温与气息。
    那些可怜的脏衣服先是被揉搓得更脏,又被道文漂洗得洁净清新。
    当不小心蜷在后院藤椅上、在葡萄架下像小猫儿般打了一下午盹儿的西利亚匆匆走进洗衣房准备处理这几天的脏衣物时,他发现道文正在安静地拧干最后一件亚麻衫
    旧日
    西利亚在后院那一方小小的鸢尾花花圃中快活地忙碌,长靴将小腿箍出流畅的线条,他弯腰查看鸢尾根茎的健康状况,**圆润可爱地翘着,草帽下的脸蛋汗湿红热,几绺白金碎发黏在腮上。
    道文不住从窗边向外窥视,他手中抛掷鸢尾的少女陶偶渐渐变得眉眼分明,灵秀生动
    西利亚哥哥。
    道文的欲火、罪孽、隐秘、疯狂
    西利亚哥哥。
    道文的珍宝、美人、肋骨、心尖
    西利亚哥哥。
    道文的倒错的缪斯。
    一贯如此
    没弄错。
    没弄错。
    没弄错没弄错没弄错
    弄没错没弄没没错错没没没没没没没
    高负荷的脑部运转使道文的面部肌肉可怕地蠕动起来,他一遍遍在脑内嘟囔着,慢吞吞地回到墙角,抱膝而坐。
    他偏爱那处墙角,胜过柔软的沙发,西利亚不得不在那儿放了两个软垫,好让他坐得舒服些。
    这是因为这间公寓面积窄小、狭长,堪堪够两人生活西利亚把金币都花给药剂师了而当道文坐在那个墙角向前看时,这间小公寓中的一切都会被囊括进他的视线范围内。
    西利亚在哪,在做什么他都能看见。
    他目不转睛
    呼西利亚平静下来,他背对道文,加水炖煮羊肉块,切割腌鳕鱼。
    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桩小意外,西利亚自我宽慰道文是个成熟的男人,会有一些需求,而他的脑子坏了,只懂得凭本能行事
    这件事情说得通。
    可隐隐约约地,西利亚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手腕、脚huai、颈子、yao部他身上这些适于被捆绑、套锁的部位一阵阵莫名的发麻、发紧,自墙角投来的目光冰冷坚硬,散发出锈味儿,几欲凝实成铁枷。
    【审核:这里是说这些地方发麻,不是别的,只是发麻,同理头皮发麻。】
    但是这种错觉也未免太神经质了。
    西利亚不以为意,揉了揉后颈。
    第5章 缪斯(五)
    道文用身体挡住门,扯着西利亚的袖口,右脸僵冷灰白,顽固得像一尊石膏像。
    不走。
    自从那天因唇膏闹出误会后,道文就莫名其妙地对西利亚出门一事产生了抵触,每天早晨他都会使出一些幼稚的手段阻止西利亚离开。
    西利亚不明所以,幸而他极富耐心,他会茫然但温和地哄道文放他去工作,他明白这是依赖心理,黏人的孩童常会对父母纠缠不休。
    道文乖,哥哥要干活赚铜板,给道文买好吃的,买他用掌心一下下捋过道文蓬松厚密的金发,像抚慰一条金毛巨犬。
    道文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朝他迈出一步。饱满厚韧的肌肉将粗布衫撑得鼓胀,抵得西利亚踉跄后退,被堵在墙角。
    买奶油面包,西利亚下颌线紧绷,那天的强吻使他对道文的忽然靠近产生了一些阴影,可他佯作轻松,被挤在墙角里,还坚持用手比划,和带糖霜的。
    道文伸手,属于陶艺师的颀长十指舒展开,与小臂一同,缠绕猎物般缓慢而稳固地卷住西利亚的yao事实上,道文只是抱住了他,用下颌轻轻蹭他的肩,艰难地编织词句:带上道文,道文和西利亚哥哥一起去。
    不行。西利亚像被火灼了,画室里很乱,东西很多,还有画和古董
    道文在门外等道文指尖死死扣住西利亚凹陷的yao窝,竭力抑制着什么,用理性与逻辑与西利亚谈判,道文会乖。
    不行,门外也不行,我要迟了,你快想到被道文窥破秘密的可能性,西利亚的面孔渐趋雪白,屈辱、羞惭自眼角眉梢流泻出来。
    他不安、心虚,以至于短暂地丧失了耐性,他强行掰开了道文的手稍显粗暴,指甲在道文手背挠出一道红印。
    道文的薄唇抿成一线,原本略带哀求的表情退潮般顷刻间消失殆尽,如苍白贫瘠的沙滩,仅余几块嶙峋的礁石。
    他面无表情地放开西利亚,让出通路。
    我不是故意抓疼你的,抱歉我马上得走了,我今天会尽量早点回来。西利亚轻轻叹气,拉过道文的手,在那条红痕上揉了揉。
    极轻微的破皮,道文不吭声也没动作,西利亚推开门,快步离开。
    随着西利亚消失在视野中,道文的时间陷入凝滞,像无色无味的胶冻,粘稠、缓慢、空虚无意义。
    道文一秒也不打算忍受。
    他转身,走向一面墙壁,取下挂在铁钉上的备用钥匙。
    嘿
    他含混不清地笑了一声,听起来有些狡诈。
    道文有小秘密了。
    道文会用小钥匙了。
    道文的薄唇缓缓勾起,咧开,牙齿森白。
    这怪异疯癫的表情使他原本英俊的那半张脸也变得可怖。
    他戴上一顶鸭舌帽,帽檐将璨金色的额发压得很低,大抵遮掩了他左脸的烧伤。
    他尾随着西利亚。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虽然前几次他都跟丢了,幸好他记住了回去的路他的智力恢复得比西利亚以为的要好一些,而且以后还会更好。
    可他不会变回一个正常人,他的脑浆里早已被西利亚在无意识间洒了一小撮疯狂。西利亚用那些温声软语,用那些暖融融的安抚与无微不至的照料,用那张又纯洁又撩人的、容易羞红的脸蛋往道文脑子里洒下了一小撮疯狂。
    这些疯狂已存在多年,而道文目前的智力与道德程度使他无法再天衣无缝地掩饰或抑制它们,它们恣意弥漫、增殖,如菌丝、如毒素那些爱意与渴望已浓炽、粘稠得超出了美好的阈值,达到几乎令人作呕的地步。
    道文吃力地运转着脑子,拼命记下沿途显眼的建筑,超负荷用脑使他头痛欲裂,而他咬牙忍受着。
    他今天要跟踪到最后。
    西利亚对身后兼具狡诈与愚笨的尾随者毫无察觉这不怪他,他简直连做梦都梦不到这个。
    道文锁定西利亚的背影。
    猜疑、暴戾、妒忌种种情绪,在那对漆黑的瞳孔中疯狂绞缠。
    那宛如深受造物主偏爱的美貌。
    尤物般的瞳色与发色。
    时常浮现在脸上的羞惭、内疚、屈辱神情。
    谈及画室时散发出的谎言气息。
    口袋里金光闪闪的钱币。
    流莺般艳丽的、可疑的唇红。
    条条线索溶解、混合,催生出浓度极高的嫉妒,如硫酸灼心,道文痛苦得筛糠般颤抖起来,路过的行人警惕地绕着他走。
    几秒钟后,他勉强恢复了平静,可那念头不肯饶过他,他战栗、平静、战栗、平静周而复始,像个可怜的疟疾患者。
    诺克斯男爵的画室修建在一个小蔷薇园中,蔷薇正值花期,男爵吩咐佣人们剪下一些花枝送进画室,为那张命名为《蔷薇新娘》的画作增添一些元素。
    此时此刻,画面的主体,那位装扮成新娘的模特已在大理石台上摆好了构图需要的姿势。
    男爵故作矜持,肥肿的眼皮耷拉着,神态傲慢,斜睨向那模特,故作高深地涂涂画画,可几眼过后,他便躁动得像头发qing的野猪了。
    西利亚浅金色的半长发被女仆编成蓬松的发辫,一条满绣蔷薇纹样的洁白头纱垂坠而下,辫稍缀放着一朵怒绽的红蔷薇。
    头纱下,肢体线条朦胧难辨,唯独左肩袒露,那骨角清削,不同于女性的柔美,却也与新娘头纱毫不违和。
    他背朝男爵,tui呈W字形跪坐,裹着一双白色长袜。长袜在小tui处绘有玫瑰,妖娆的红,缠卷的荆刺,刺得人痒,痒得人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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