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岭惜收到后,心里轻嗤他姐,这话说得她不是南方人一样。
    但曲岭惜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复说:开心,但是冷。
    真的冷。
    山上、山下的温差巨大,区区一件未加绒的冲锋衣已经阻挡不了寒冷,特别是双手还得裸露出来抓着相机,可谓是冷上加冷。
    曲岭惜心想这小片景色也拍遍了,遵从内心地将手缩回温暖的袖子里,相机则好端端地挂在脖子上。
    曲灵:我可爱的弟弟,你就像一个奔跑在雪地上的柠檬。
    曲岭惜一头雾水,然后打字的时候瞥见了自己身上的明黄色冲锋衣,脑补了一下,确实十分像一个会动的柠檬。
    曲灵:你现在多高?
    曲岭惜:还好,没登顶,三千多米吧。
    曲灵:山葛吃了吗?
    山葛是一种植物,晒干了入药能避免高原反应。
    曲岭惜:吃了,泡水喝的。还带了别的西药。
    但他觉得吃不吃、带不带的都没意义,他就是一个没有高原反应的奇男子。
    结束和姐姐的对话,曲岭惜重新收拾好行装,站起来的那瞬间,脑袋腾地晕了一下。几年前他体质弱的时候,在家他也会有这样的经历,长时间地蹲坐,猛地站起身来,就会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医生说这是低血糖的表现。
    所以这次曲岭惜也没有多注意。他眯着眼往人群聚集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都成了一粒粒的小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远离人群那么远了。
    最初的极度兴奋逐渐散去,透支太多精力的曲岭惜有点体力不支,他逐渐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脑海像是用一点五倍的速度播放着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这个时候,曲岭惜都没往高原反应方面想。
    直到他逐步觉得喘不过起来,缺氧缺得厉害,他才恍然这世上没有独特的幸运儿,之前一直没起的高原反应在这里等着他呢。
    山不转水转,人就不能在身上插旗子。
    曲岭惜一旦反应过来,动作就很快速,他取下沉重的背包,粗重地喘息着,打开拉链凭着感觉取出一盒能够规避高原反应的药片。
    他抠出一颗小小的药片,救命似的往嘴里塞。
    曲岭惜从小就不爱吃药,几年前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药和西药,他嫌苦,总是偷偷地丢掉,被曲母发现狠狠骂了一顿。
    如果只是骂就还好了,曲岭惜很可能会明知故犯,但不止这样。
    他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那是个阴雨天,正值五六月份,南方的梅雨季节,S市每年都会经历。天气阴沉沉的,明明是白天,也没有拉上窗帘,一束光也无,昏暗得像是天空被笼了一层厚重的纱罩。
    曲岭惜偷偷把药倒掉的行径被曲母发现,他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抬眸一看,却发现母亲连串的泪水,顿时灼伤了他的心脏。至此以后,曲岭惜只要生病,都认真地按照医嘱,乖乖吃药,按时休息和喝水。
    他实在不想再看见母亲露出一次那样受伤的表情。
    干燥、充斥着些许苦味的药片卡在曲岭惜的喉头,他立刻转开自带的水杯,用温开水将药片顺了下去,从食管到了胃部。
    事实证明,所有规避型的药物都没有救命的用途。
    曲岭惜吃了药后,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因为刚才一系列的激烈举动感到更加疲惫。他后悔没有按照攻略所说的,上雪山多带一瓶氧气罐来。
    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是头晕目眩。
    曲岭惜想要呼救,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按照他和大部队的距离,这点呼救声并不能传到众人的耳里。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用最后的力气解开手机的锁屏,在最近联系人中找到司机的号码
    手机背后传来均匀的、不轻不重的笃笃声。
    曲岭惜从没想过等待是一件那么漫长的事情。
    电话通了。
    接通电话的却不是司机。
    那是一道曲岭惜从未听过的男声,很年轻,大约也就和他一样,二十岁出头,说不上好听或者是难听,因为在此刻的他眼里,这就是救命的声音。
    曲岭惜用力地说着:救我我高原反应,缺氧了
    对面很明显是个有经验的,很快就猜测到了曲岭惜身处的困境。
    青年富有朝气的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你在哪里?
    曲岭惜大半个身体都躺在雪地上,天水一色,零星的雪落在他的鼻尖,冰得他瑟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曲岭惜勉力说道,大队伍的西北方向。我
    他怕对方找不到他,用最后那丁点脑容量来介绍自己的地理位置。此刻,他听到青年像是在和谁讲话。
    那人的声音曲岭惜更听不真切,只听见青年说了一声:老大,你来。
    手机就被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那应该是青年的同伴。
    男人冷淡又果决的声音传到曲岭惜的耳里,并且附带着依稀可见的脚步声和微微的喘息声。
    我们已经过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曲岭惜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动员来救他了。比起青年还稍显稚嫩的嗓音,他的这位同伴显然要成熟许多,年长者似乎总能凭借多出来的一点社会经历,给予年轻者安全感。
    他感激不尽,正要说话。
    就听男人用半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必说话,保存体力。
    曲岭惜听从指挥,却又怕对方仅听只言片语,找不到他。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男人的话语却犹如在耳边。
    男人说:你不要睡,我们带了氧气瓶来。
    曲岭惜扯起一抹浅淡的微笑,这是先预支了一颗糖给他。让他抱着这颗糖,努力下去。
    离他起高原反应只过了一两分钟,可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曲岭惜抱着背包,眼皮子越来越沉,弥留之际,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过了一个个的人,先是曲父、曲母,然后是曲灵,接着是他上学以来认识的那些可有可无的同学、关系较好的大学室友,经常吵架小时候相约捉蚂蚱的发小。
    最后,沉入他脑海的竟然是严立的一双眼。
    曲岭惜本来都要睡过去了,被这一幕惊得整个人又重新醒了过来。原来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爱上严立了吗?
    这一认知既真实又虚幻,曲岭惜不太敢认。
    就在这时,远处层次不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令他有些眼熟的皮靴,正踩在雪地上,就在他的身边。
    雪落在靴面上,很快融化。
    苏。
    氧气罐。
    下一秒,曲岭惜的嘴和鼻腔就被扑面而来的氧气堵住了。
    大口大口的氧气进入体内,他感到了新生,他活了。
    男人命令同伴:苏,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他。
    名为苏的青年有些犹疑,老大别看他今天特意穿了保暖的羽绒服,可阴差阳错地,里面只有一件白色体恤。
    男人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沉默地将皮夹克脱了下来,盖在曲岭惜身上,为他取暖。之后,他一言未发地蹲下身来,搂住曲岭惜的腰背,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曲岭惜本人能感受到对方并不吃力。
    男人横抱着一个一米七几的大男人,像是什么都没抱一样的自如,目光也没有落在曲岭惜身上,视线笔直地往前走。
    吸氧过后,曲岭惜的知觉慢慢恢复,他模糊的视线逐渐具象化。
    他掀了掀眼皮,想要看看救命恩人一眼,无奈只能看到恩人坚毅英俊的脸部轮廓和高挺的鼻梁。
    不过仅是如此,他就能猜到救命恩人肯定生得一副好相貌。很少有亚裔生了这么一副相貌,单是看看侧脸,就觉得极具有侵略性。
    曲岭惜尝试发出声音,你
    男人闻言,便不紧不慢地低头看他,似乎是想问这个被救的沙包有什么要求。
    比如,水,或者一点补充体力的巧克力。
    曲岭惜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感谢两位救命恩人。
    然而,在男人低头的刹那,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不止是因为男人过于出色到令他心颤的长相。
    还因为
    那双眼,和严立的,太像了。
    第6章
    曲岭惜本身就是对那双眼一见钟情。
    男人低头看他,眼神是淡淡的询问。
    曲岭惜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哑口无言,手足无措,跟刚才的缺氧反应如出一辙。
    迎着男人探寻的目光,他慌乱地低下头,胡乱地猛吸了几口氧气。
    男人看了他两秒,见他没什么不对劲,也就如常收回了视线。
    谢谢。曲岭惜怔怔地开口,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要在这里没命了。
    和严立拥有相似一双眼的男人并未说话。
    反倒是他身边活泼的青年,耐不住性子地说道:嘿,别谢我们。要谢的话,就谢你今天穿的黄外套,我老大在老远就一眼发现了你。要知道我和老大认识那么多年,站在他对面,他都能忽视
    青年还太年轻,遇到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就容易喋喋不休。
    男人看青年一眼,语气不太好:苏。
    苏上一刻还兴奋地像是荷塘边的小鸭子,下一秒就闭上了嘴巴。他不太想在新朋友面前失面子,可他的确怵他们老大。
    不仅如此,对方还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看了眼曲岭惜。
    他没分寸,你自己还不知道?男人半命令道,少说话,多吸氧。
    曲岭惜:
    曲岭惜:哦。
    他应完,忽然觉得这一个字也不该说,他就应该乖乖巧巧地点个头,也许还能挽救一点他在男人心里的印象。
    现在自己在他心中,就是一个被救还不知道惜命的沙包吧。
    如果这一刻死了,真是麻烦他们赶过来救他、抱他、还浪费氧气给他吸。
    司机停车的地方不算远,否则苏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快赶过来。没过多久,被公主抱着的曲岭惜,就瞧见了不远处对着他们挥手的司机大叔。
    大叔大幅度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和上肢,对着他们吼道:这是怎么了?曲先生这是生病了吗?
    男人言简意赅:高原反应。
    司机大叔:哦哦哦。
    忽然,大叔转身看向曲岭惜,皱眉道:曲先生,你不是说自己没有高原反应的吗?
    曲岭惜:
    他羞愧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夸下海口,还落得被别人救引起围观的地步。
    他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本来是没有的,突然发现的。
    如果不是昨天他适应得太好,他今天一定会带氧气瓶上山的。
    何况他明明吃了山葛啊,哪能想到反应依然那么大。
    事实胜于雄辩,他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别人为他收拾残局的现实。
    然而,他的救命恩人偏要落井下石,徐徐道:上次一个因为高原反应而丧命的人,也是像你这么说的。
    语气之淡定笃然,应该是见了不少曲岭惜这样不自量力的人。
    曲岭惜:
    男人虽然言语犀利,举止却很温柔。
    抵达汽车后,男人想把怀里的人抱到后座,怕曲岭惜磕到车顶,还用手背抵着他的头顶,放下去的动作也尽量轻缓。
    曲岭惜觉得自己是一根羽毛,被一个陌生人捡起,珍惜妥帖地被放进匣子里。
    司机坐回了驾驶座。
    曲岭惜也通过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了解到了全过程。苏他们的越野车抛锚,恰巧遇到司机大叔的车停留在这里,就想问能不能载他们回凉城的集市。
    没想到车里没人。
    司机大叔这是去解手了,留下一辆开着窗的车。驾驶座放着一只不断响铃的手机。
    幸好苏接到了曲岭惜的求救电话。
    车门一开。
    男人下车叫救援来拖抛锚的越野车。
    苏轻松地与曲岭惜坐在后座,笑哈哈地说道: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老大,而是我。要不是我好奇心重,接了司机的电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抛尸雪野了。
    也不知苏这句话的哪个字触到了男人的霉头。
    他老大停下和对方的沟通,放下手机,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苏,眼神之严厉幽深,让苏如芒在背、寒毛竖起。
    曲岭惜倒是觉得苏说得很对。
    如果没有苏,他可能就死了。
    曲岭惜理应对苏感恩戴德,可没良心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这些。
    他想了想,问:你老大我应该叫他什么啊。
    话音未落,曲岭惜又故作玩笑地遮掩说:不至于总是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地喊他吧。
    实际上这只是一场萍水相逢。曲岭惜的救命恩人连名字都不准备告诉他。回到集市后,他们几人,就像两道平行线再无交集。
    等到曲岭惜回到S市,这条平行线就会无限延长。
    苏摘下藏蓝色的毛线帽,捋了下凌乱到翘起来的呆毛,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揪出一片口香糖,也没问曲岭惜要不要,只管自己啃。
    苏吹了个泡泡,眼睛看着窗外,他的名字是顾深。你叫他叫他什么都无所谓吧。不过我们都喊他老大。
    顾深。曲岭惜把这两字房子唇齿间嚼碎了念,也没念出任何与众不同来,并不像他看了那么多本的小说男主角作者绞尽脑汁耗费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主角名字,视如珍宝。
    曲岭惜却觉得他的这位救命恩人就应该叫这个名字,没有别的两个字比这两个更适合他。
    后座可以坐三个人。顾深却没有和他们挤一块的想法,想也不想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曲岭惜漫无边际地和苏闲聊:你们是救护队吗?
    顾没有特别反应。
    苏却噗嗤地笑出了声:哎,小乖乖,我和老大哪一点像救护队了?
    曲岭惜说:哪里都像。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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