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语凉果断记下胡璐与奚行检二人名字。
    宝藏官员必须重点关注以待提拔,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
    奚卿啊奚卿,你虽身为大理寺卿,居刑部三首已是位高权重。
    但可知内阁已在向你招手?
    国之栋梁留名青史一步之遥,勉之!
    时至亥时,岚王终于醒了。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竟会一沾枕头直接睡到天都黑透,整个人一时茫茫的。
    一张俊美如铸的脸呆滞着,长发凌乱,那种难得的有点懵懵的可爱又出现了。
    只可惜,宴语凉并无心欣赏此番美色。
    他正拿着个奏折捶桌顿足热血沸腾,见岚王醒了,直接跳上龙床把奏章怼在了岚王脸上:青卿,你快瞧瞧此人!
    这个人!宛城地方官胡璐,他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之前知道此人么?此人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已是今天朕读到他的第三封奏疏。
    你瞧,这人不仅懂钱粮、会筹算、人缘好、会烧陶,好多人夸,居然还会设计水坝!
    他连图纸都画好呈送过来了,你看这是频嘉城、这是洛京城,两城隔江相望,他的意思是想要在这里筑一个堤坝,然后洛水正好就从这里引入汾河,再恰好从这里绕过
    你看这设计,岂不是精妙绝伦?
    若是此设想能够成行,或者真能从根本上解决水患,功在千秋!
    当然朕知道,眼下国库并不宽裕,但咱们努力凑一凑,并非不能让这人放手一试,青卿你看如何?
    又或者,可以先在京城附近的沂水找一段相似的水段来小试此图。青卿你想,如若困扰我大夏百年之久的水患一除,上游和南方的粮食产量上来,从此国库充裕无后顾之忧,之后咱们便可以
    岚王默默听着。
    明灯下双眸清浅、阴晴不定。
    宴语凉看到了,亦比谁都清楚,有些话他本不应说,一如有些奏章他就不该碰。
    而眼下此种行径,纯属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主动作大死。
    他才醒了几天?
    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人又被幽禁重伤、起居注被烧、全盘局势晦涩不明。
    此番境况,按说应彻底收敛锋芒、韬光养晦、装傻充楞以图苟活才是正道。
    结果他呢?
    上蹿下跳一刻不停,一个被关寝宫的傀儡皇帝竟还胆大包天伸手去批奏章,批完还敢大着脸主动跟摄政王讨论!
    区区傀儡阶下囚摆不正自己位置,简直无异于求速死。
    真实深宫可不是甜甜小话本,岂能容一个失势被囚的皇帝萌混过关。信不信摄政王盛怒朱笔一批,直接将你个昏君一笔勾销改朝换代取而代之?
    这些,宴语凉自然都是想到了的。
    可同时,却也有另一个道理
    那便是人生在世,有时不赌一赌、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一下,便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结果。
    他是可以装傻,但又能装傻充楞到几时?
    何况与岚王这种大权臣玩心眼,他确定他的心眼够用,真能玩上一辈子?
    权衡利弊,倒不如干脆头铁到底,舍得一身剐去伸手撸大猫。
    何况宴语凉多少还是有一点有恃无恐的。
    他看着眼前岚王漂亮的浅色眼睛,就赌自己哪怕真的作了大死,最后也是死不了。
    他赌岚王在乎他。
    赌他再生气,最后也只能继续拿他毫无办法。
    宴语凉觉得他能赌赢。
    自古摄政王幽禁天子,若只是为了弄权或者挟天子以令群臣,只需保证他个狗皇帝最低限度地活着就可以了,又何必要演出满腔深情?
    没问题的。
    朕可以,朕能赢。朕这波稳赚不亏。
    岚王静静瞧了皇帝一会儿,只目光渐冷。
    他捉住皇帝。
    凉冰冰的手把玩着皇帝颊边的碎发,指尖距离宴语凉的脖子一寸之遥。
    宴语凉则捧着奏折,一脸明君好皇帝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真诚眼神。
    事实证明大义凛然并没什么用。
    岚王垂眸玩他的黑发完了片刻,玩腻了,目光一暗,手指终是一紧。
    宴语凉:呃。
    朕,这,果然又,被掐住了。
    不过怎么说呢,反正本就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何况大半天没被掐都有点不习惯了。岚王这一掐他倒终于踏实了。
    反正美人又舍不得掐死朕。
    他舍不得的。
    舍不得
    喘、喘不过气了!
    宴语凉额角砰砰跳,努力保持围笑心里骂娘。
    倒不是后悔自己过度自信,而是后悔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
    他竟忘记!提前预备一个起死回生的方案!
    古人云,狡帝三窟。
    就算他有十成的把握上山撸岚王,亦有绝对的自信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依旧应该提前该想好万一真撸不成怎么收场才对!!
    此乃帝王家的基本职业素养,《帝王策》明明白白写过的!
    眼下倒好了,还狡帝三窟,直接一个窟窿就自掘坟墓了这可还能行?
    岚王,爱卿咳。
    你有完没完,见好就收得了快松手。
    再掐下去朕一会儿真凉了你又要哭。
    皇帝四肢僵硬余光流转,只见宫墙的雕栏玉砌下还挂着岚王那副唐鹤子的两只小黄雀,一左一右憨态可掬。
    哀哉!自以为笃定之事却玩脱了。
    简直是寒叶飘零洒满朕的脸,岚王谋逆伤透朕的心。
    雀、雀雀救朕?
    第7章
    宴语凉作大死,被掐了个透心凉。
    嘶
    别的不提,岚王这爪子是真、凉!
    终于松开,赶紧大喘两口气。可岚王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拘着皇帝的腰。
    两个人就那么僵着,大眼瞪小眼。
    半晌后,岚王愠怒:哪里?
    宴语凉:啊?
    你刚喊什么,是哪疼!
    不是疼,只是被凉的嘶了一声而已。可宴语凉心思一动、忙急中生智:朕朕胸口疼!
    是真的,胸口疼。唉,胳膊也疼,大腿也疼,手指也!
    只要爱卿你不掐朕,要朕装哪儿疼就都有,朕给你演全套!
    岚王冷冷眯起凤目。
    宴语凉:咳,爱卿,朕是真的疼!
    真的,是真的。
    那什么爱卿你看朕都这样了,你真就不给朕揉揉么?
    对对,对就是那,爱卿再多揉两下,朕气顺了,嗯~舒坦。
    手也揉揉,胳膊,还有肩膀。
    青卿,朕的龙腿也。
    朕的龙jio
    宴昭!!!
    实是狗皇帝的拙劣演技太浮夸,岚王没忍住一个反手面若寒冰将人捉上龙床压了个死。
    那么近。他就!那么死死盯着皇帝,一头黑发凉冰冰垂在床上。
    宴语凉:
    咳,那什么,爱卿你消消气。
    爱卿也容朕解释一下,可好?
    真的,朕真不是故意骗爱卿给朕揉肩膀!怪只怪谁让爱卿手比冰还凉,掐着朕时都要冷死朕了。不信你自己摸,这么凉还放朕脖子上,爱卿自己觉得合适吗?
    很好,不愧是宴昭。
    一通解释胡搅蛮缠,还能一脸正直坦荡地振振有词
    岚王闭目,被他都给气笑了。
    有些人是没有心。要问为什么,可能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长心的吧。
    所以又何必事到如今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够了。
    岚王丢开他。
    却未想到,腰上一沉。
    岚王愣住,不敢置信,甚至迟滞地回头看了一下。
    亲眼确定了皇帝的两只大长腿确实正生生盘在他的腰上。
    皇帝不让他走,直接上了腿,以一种极其不像样的糟糕姿势。
    岚王太阳穴一阵嗡鸣。
    目眦欲裂,当即咬牙如揭狗皮膏药一样目将皇帝死命从他身上往下扯,结果皇帝那边竟又直接紧紧抱住他的腰!
    一时间,怀里满是温暖结实的触感,动来动去。
    岚王嗓子瞬间涩哑腥甜,咬着牙,几近控制不住力道。
    宴昭!!!你
    放手!
    宴语凉不放。
    他紧紧锁着岚王的腰,想得很是明白今日反正已是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了,那不如便一鼓作气把该作的不该作的大死一次性作个透彻。
    如此彻底试出岚王的底线在哪、能纵他无法无天到哪一步。
    一劳永逸。
    又或者早死早超生,成败在此一举。
    宴语凉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是被岚王大力扯开。就在皇帝不甘示弱扒拉着用力再度打算抱住岚王的腰时,拉扯间一个抬头,直直对上了岚王双目。
    岚王的眼眶,已全然是那种凄厉的猩红。
    眼中写尽了压抑、疲惫、萧索。
    宴语凉松了手。
    一时无声。
    他趴在龙床上兀自平复了片刻,又很快山楂皮条一样蹭地就弹了起来,果断下龙床去追岚王。
    追自然是要追的。
    虽说他堂堂天子被幽禁又失忆前途未卜,此番作死试探其实很有必要。可岚王眼尾一红他直接完蛋。
    全然没心情继续试探。
    只道全是自己错。
    狗皇帝不是东西!昏庸无道!竟让那么好看的大美人伤心了!狗皇帝算什么男人?
    宴语凉很没形象地追着人追到了茶榻,岚王看都不看他。他狗腿兮兮地伸手去,拽了拽岚王玄黑金织了蛟龙的袖子。
    岚王咬牙:滚!
    逆臣骂天子,皇帝不仅低头乖乖哦地挨骂,还讷讷收了手。
    岚王兀自阴沉着一张脸拿起奏折批,一脸的生人勿近。
    皇帝则垂手站在一边,悄么么偷瞧岚王微红余韵的眼尾。
    罪过啊简直!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眼角一抹红真是罪过!昏君该死!
    唉。心疼,懊恼。
    想哄。
    傀儡皇帝想哄囚禁自己的摄政王,这事简直要多荒谬有多荒谬,小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夜色深深,玉台金盏对炎光。
    拂陵云飞闻樱三人全程噤声,各自墙角远远站着。
    一个脸色比一个的精彩。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没有强大的心脏是不行。
    然而面对眼下这幕,有强大的心脏莫非就有用?!也不瞧瞧这匪夷所思的大夏宫廷秘史天天演的都是些啥?!
    每一天每一天,酱紫的傀儡皇帝,与酿紫的摄政王,在宫里上演酱酱酿酿的不可理喻。
    就他们天天看到的这些诡异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说出去谁会信?
    就问谁会信!
    别的不说,就说今儿下午皇帝吃了一盏茶后伸龙爪去拿奏章的那一刻,那一刻云飞闻樱双双已面如土色,更不要说围观完陛下后续的一系列作死行径了。
    玩火自焚都没有他们陛下这么玩的。
    而更神奇是,玩了一圈火的锦裕帝,竟还活蹦乱跳地继续活着?!
    宴语凉不仅活着,还活得堂堂正正。
    楚微宫的茶榻分座两边,中间茶桌上堆满了奏折。
    岚王不理他,皇帝干脆自己到对面坐下,闲闲伸出手。
    樱儿,给朕来支笔。
    樱儿不想去,却又无处可躲。
    只能壮着胆子抖抖抖,小碎步把皇帝失忆前爱用的白狼毫笔恭恭敬敬递上去。
    送完立马提起小罗裙赶紧逃!
    直到逃得远了,才回头瞧见皇帝捋了捋狼毫,伸去沾在岚王面前的那方朱砂中。
    一国之君之作大死,永无止境。
    樱儿睁大眼睛,喉咙里不禁轻轻嗷呜了一声。
    岚王亦顿了顿朱笔,目中缓缓一丝凌厉。
    山雨欲来。
    雨欲来。
    欲来。
    来。
    皇帝慢悠悠沾好朱砂,摸起一本奏折开始批。
    樱儿:
    云飞:
    说好的山雨呢!?
    宴语凉点朱墨、批奏章。
    当然比起干活他更想好好哄美人。问题是失忆是真,过去的事想不起,两眼一抹黑真心不知该从何哄起。
    没办法,也就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计。
    那么多奏折堆成山。岚王辛苦,可不是得帮帮忙分担吗?
    寝宫一侧,水运仪缓缓滴答作响。
    楚微宫内场景离奇诡异。
    一左一右,摄政王和傀儡皇帝一起批奏折。
    批了一个时辰,宴语凉累了,停下来休息喝了一盏青梅茶。
    并暗戳戳偷瞄了一眼岚王烛火下俊美的脸,心里飞速总结了一下今日的作死成果
    今日之事,足可证明他在岚王这里
    确实是怎么作都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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