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折腾,相重镜已经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顾从絮缠在相重镜身上许久,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终于后知后觉。
    他的主人死了。
    死?
    真龙的本能告知他死并不是个好词,他呆呆盘在相重镜身边,半晌才终于发出孩子似的哭声。
    还是幼龙的顾从絮根本不会掩饰情绪,直接放声大哭,浑身发抖不住地将脑袋往相重镜掌心撞。
    相重镜神魂俱散,逐渐在周遭三毒的吞噬下点点消散。
    顾从絮看着那奇怪的东西在拽自己主人的神魂,还有水珠的双眸瞬间变得赤红,冲上前将主人身边不住朝他身上去探的三毒直接吞噬,眼泪簌簌滑落下来。
    他不知要如何去挽回主人那逐渐消散的神魂,在原地转圈许久才哆嗦着将身体盘成一个圈,把相重镜的身体围在最中央。
    好像这样,他主人的神魂就能永远困在他的圈里,怎么都散不了。
    但令顾从絮绝望的是,那神魂消散的速度依然没有停止。
    顾从絮终于知晓恐惧和惊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他叼着自己的尾巴拼命落泪,幽火从一旁飞过来想要跟着去拢相重镜的神魂,却根本无济于事。
    顾从絮盯着那幽火的火种,突然像是找到了什么绝好的法子,黯淡如死灰的眸子倏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将爪子插入逆鳞处,死死一用力划破强悍的肉身,硬生生将一块龙骨挖了出来。
    龙血和龙鳞散落了一地。
    顾从絮就这样笨拙地将龙骨一块块剜出,将相重镜破碎的神魂护在最中央,避免它彻底消散。
    龙骨中有残留破碎的真龙神魂,保证相重镜神魂不灭。
    龙血将一旁本该熄灭的灯直接燃亮,只是很快就因三毒而缓慢熄灭。
    顾从絮奄奄一息,身体盘成一个圈将龙骨护在中央,痛苦地一声声喘息。
    他痛得神智昏沉,盯着面前逐渐熄灭的灯,迷迷瞪瞪地想:主人喜欢灯。
    主人喜欢灯,不能让灯灭。
    他呆呆地伸出爪子妄图将灯再次点亮,但还未触碰到烛台时,火焰倏地燃烧最后的龙血,直接熄灭。
    三毒秘境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相重镜像是一抹幽魂似的怔然听着黑暗中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喘息声,踉跄着跪下来想要拥抱顾从絮,手指一探却碰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眼前白光一闪,相重镜突然间换了个地方,周围亮着两簇幽火。
    这是定魂棺。
    相重镜的身体被安置在定魂棺中,这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顾从絮甚至已经化成了人形,小小的少年盘膝坐在未盖棺盖的定魂棺里,像是主人还活着时那样朝着主人喋喋不休。
    三毒秘境里没什么有趣的事,顾从絮颠三倒四地将之前的事说了几遍,终于没话了的时候才委屈地蜷缩在相重镜身边,喃喃道:主人为何不理我,是我话太多了吗?
    相重镜想说你话并不多,我很喜欢,但神智却被困在那具尸身中无法动弹,只能感觉到身边的顾从絮说着说着,将脸埋在他艳红的袖子中,肩膀微微动了动,许久后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泣。
    我害怕。
    我不想去外面,我也不想看世间。
    主人不就是我的世间吗?
    相重镜听着少年顾从絮带着哭音的呢喃,像是被万箭穿心似的,疼得他发抖。
    顾从絮每次三毒秘境大开时都会将一块龙骨送出去,不知到底送出去了多少块,真龙也从最初的青涩多话变成寡言少语的冷淡性子,那被他当做慰藉的定魂棺也被阖上了棺盖。
    顾从絮日复一日地坐在相重镜经常坐着的枯树上盯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出神,他想知道当年自己的主人被困在这里时到底在想什么。
    相重镜像是陪伴了顾从絮千年似的,一直以一缕幽魂的模样陪伴着顾从絮。
    坐了不知多久,一只孔雀带着少年曲危弦做贼似的走了过来。
    明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的相重镜突然不敢看了。
    很快,龙骨将定魂棺打开,相重镜前世的身体化为齑粉消散在世间,顾从絮呆怔许久,突然扑到石棺中,抱着那红衣放声而哭。
    他连最后的慰藉都失去了。
    明明再等六十年,他将最后一块龙骨送出秘境,他主人就能转世轮回。
    而后便是相重镜知晓的,自己前来救曲危弦,却被幽火认主,困在定魂棺中不得自由。
    本该是不忍再看的画面,相重镜却没有丝毫逃避的念头,反而盯着那少年顾从絮出神,连眼神都不敢移开半分。
    六十年前的相重镜神色漠然,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似的,面无表情地用血画了巨大繁琐的法阵,将正要做什么动作的顾从絮死死困在原地。
    顾从絮愕然看着他:你
    相重镜冷淡道:你用神魂送出龙骨,难道不知道自己神魂会受重伤吗?
    顾从絮乍一被戳破,恼羞成怒:要你管!
    相重镜却没多说,直接催动法阵,将顾从絮直接和他元婴封印。
    那阵法封印并非是封印恶龙的,而是用元婴灵力来温养恶龙剖骨时所受到了神魂重创。
    只是在顾从絮即将被拽入阵法的时候,他似乎抛出去了一样什么东西,紧接着相重镜被困在石棺前,也将琼廿一扔了出去。
    两道流光在坠落下三毒秘境时缓缓合成同一个,朝着无尽道的方向而去。
    石棺缓缓阖上。
    相重镜骤然从噩梦中清醒,他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似的,猛地坐起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就急不可待地往床下跑。
    顾从絮正在抱着他小幅度晃着,相重镜乍一醒来他没拦住,竟然直接让他扑腾下了塌。
    只是相重镜双腿才刚触碰地上,便膝盖一软,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个跪拜大礼。
    来送药的满秋狭大吃一惊:不必行如此大礼,只是一碗药而已。
    相重镜:
    顾从絮:
    第106章 龙骨去处
    跪在地上的相重镜来不及去管满秋狭的插科打诨,他几乎惊恐地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膝盖。
    顾从絮已经从床榻上下来,姿态轻柔将他扶了起来。
    相重镜使劲攀着顾从絮的手臂,身子却不住往下滑,他喃喃道:我走不动了三更,我的腿是废了吗?
    顾从絮被噎了一下,将他打横抱到榻上,旁若无人地亲了亲相重镜的眉心,道:没有,休息休息就好了。
    相重镜大概是刚睡醒,有些懵懵的,连脑子都不会思考了:可我感觉不到腿了
    满秋狭在一旁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眼观鼻,鼻观心,充当药托,满脸写着别把我当人,请继续。
    顾从絮浑身上下写满了可靠,给足了相重镜最缺的安全感,他将药从姓满的药托上招来,将相重镜扶着靠在心口,轻声哄着:先喝药,喝了就好了。
    相重镜很好哄,乖乖将药喝下,浓烈的药香冲淡他口中奇特的味道。
    等到药喝完,相重镜因为晕药整个人更懵了,一直死死抓着顾从絮的袖子不让他走。
    顾从絮根本没打算走,他将药碗放回药托上,安慰了相重镜几句,冷淡抬起头看向满秋狭: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满秋狭如梦初醒,想试试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但瞥见顾从絮还酝酿着三毒的眸子,立刻端着药碗溜了。
    还是回去画画吧。
    画个真正的龙和美人图。
    相重镜晕药,迷迷糊糊地靠在顾从絮怀里,伸出酸疼的手腕给他看:我的手也疼。
    顾从絮彻底得到相重镜后,整个人欢喜得不行,他搂着相重镜,伸出手捏着相重镜的手腕,身上的满足之色根本遮都遮不住。
    那我给你揉揉。
    相重镜嗯了一声,又蹭了蹭他的肩膀:还要缠。
    顾从絮:
    他要对相重镜一喝药就要缠彻底习惯了,从善如流地将相重镜放倒在榻上,化为小龙乱七八糟地缠在相重镜的身上,最后将龙脑袋枕在相重镜的颈窝,亲昵地蹭了蹭他。
    感觉自己浑身都被缠满了,哼哼唧唧的相重镜这才终于满意了,他用掌心抚摸着顾从絮的脑袋,好像要将当年那个没有完成的抚摸补全。
    顾从絮被抚摸地微微仰头去蹭他的掌心,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
    相重镜抚摸了一会,药效很快就生效,但他还记得自己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是他绞尽脑汁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着急地去揪顾从絮的龙角:三更,从絮,我记起来了龙骨在哪里了,但又忘记了,唔,从絮,你帮我想一想。
    顾从絮:
    顾从絮哭笑不得,他哪里知道,相重镜这是在说胡话?
    相重镜越来越焦急,连自己双腿不能动弹的事都忘记了,一门心思只想记起来那重要的龙骨去哪里了。
    顾从絮缠在他腰上的龙身轻轻缠紧了点,轻声哄他:先不想,你先睡一会。
    不行。相重镜茫然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是在梦呓,从絮会疼。
    顾从絮一愣。
    相重镜说:不想从絮疼。
    顾从絮眸间的神色更软了些,仰着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相重镜颠三倒四只会说从絮会疼要找到龙骨龙骨去哪里啦这几句话,把顾从絮闹得不行。
    最后,顾从絮无奈化为人身抱着他,哄骗他:啊,我记起来龙骨在哪里了,等你睡一觉醒来后我们就去找,好吗?
    相重镜一听,果不其然放了心,抱着顾从絮的脖子欢喜地点点头:好。
    有了顾从絮的保证,相重镜放心地将噩梦忘了个一干二净,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相重镜药劲过去,饱受摧残的腰和双腿也因那灵药终于有了知觉,只是传上脑海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酸痛。
    相重镜刚一翻身就疼得眉头一皱,拽着顾从絮袖子的手猛地握紧,差点将那龙鳞化作的黑袍给撕开。
    他一动正在闭眸压制三毒的顾从絮立刻睁开眼睛,忙不迭地道:疼?
    相重镜抿直唇,显得极其冷淡,只是耳垂上浮现一抹薄红。
    你有多过分自己心里没有点数吗?还是说你喜欢听我夸你器大活好,差点把我弄死在榻上?
    顾从絮癖好极其特殊,不仅喜欢咬人绑人,还喜欢听身下人说话,昨晚在榻上相重镜在榻上被逼着说了许多破廉耻的骚话,现在想想恨不得一剑将他龙角给削了。
    不怪我。顾从絮满脸无辜,你总是喜欢抓我龙角,我忍不住。
    相重镜诧异看着他:龙角到底怎么了?
    顾从絮道:会让我更亢奋。
    相重镜:
    相重镜恼羞成怒,他一被逼得狠了没东西抓,便泄愤似的握住顾从絮的龙角,妄图让他缓一点。
    只是他才刚抓住,顾从絮反倒更狠了。
    没想到是这个缘故。
    你为何不早说?!
    顾从絮道:我以为你喜欢。
    相重镜:
    相重镜无法反驳这句话,有气无力地偏过头,嘀咕道:算了。
    反正爽都爽了,罪也遭了,再说多余的也没什么意思。
    顾从絮见他不气了,心满意足地将他抱在怀里,眯着眼睛道:我还想要。
    想要什么?相重镜面无表情,想要我死?
    顾从絮:
    顾从絮小声嘀咕:我没有。
    大概是昨晚相重镜被逼得将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现在连害羞都没精力了,他像是又寻回了之前那逢人就撩拨的自信,哪怕浑身像是被恶龙碾过去似的酸痛,也要强撑着坐在顾从絮怀里,伸出手勾着恶龙的下巴。
    顾从絮的竖瞳倏地一缩,眸子炽热盯着他。
    看什么?相重镜有恃无恐,勾唇露出一抹放肆倨傲的笑,我就在这里,你想要就来要。
    顾从絮艰难吞了吞口水。
    他昨晚第一次开荤,加上相重镜总是握着他的龙角,让他有些失控,按着相重镜盯着那漂亮如琉璃的眼睛里终于因为自己落下源源不断的泪珠,听着耳畔那嘶哑的求饶和哭泣,非但没有丝毫停止,反而前所未有地兴奋。
    相重镜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极其敏感,只是双修一次就比那神魂相交数次的反应还要大,他那晚几乎所有的力道全用在用脚去蹬顾从絮的肩膀想要逃走上了。
    顾从絮知道他有多疲倦,所以更加不敢在这个时候碰他,只能过过眼瘾。
    恶龙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几乎一寸寸将他为相重镜亲手换上去的衣袍给割开,最后依依不舍地将视线收回。
    相重镜一动不动任由他看,见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还将手指捏在衣带上,淡淡道:要我解开衣裳让你看个够吗?
    顾从絮:
    顾从絮连忙摇头。
    只能看,不能吃,是世间最痛苦不过的事了。
    相重镜看到顾从絮满脸憋屈的样子,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他瞪了顾从絮一眼,将他外袍抢过来披在身上,一边慢吞吞下床一边道:走,我们去找龙骨。
    顾从絮拧眉:你知道在哪里?
    相重镜用脚寻鞋子的动作一顿,愕然看他:你不是说你知道了吗?
    顾从絮比他还愕然:我那不是哄你睡觉吗,你还记得呢?
    相重镜:
    两人面面相觑。
    寻到鞋子的相重镜差点拿鞋子丢顾从絮,幽幽道:我还以为你真的知道,就安心把事儿给忘了。
    顾从絮:
    相重镜有些头疼,坐在床沿旁揉着眉心,开始回想那龙骨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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