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一惊,立刻俯下去一把扣住满秋狭的腰身。
    满秋狭连呼吸都在发抖,神魂和经脉全都在剧烈地疼痛。
    他这些年见多识广,总算看出来那黑雾对自己的神魂似乎有影响,自己指不定前世是死在那黑雾下,所以转世后才留下这种病根。
    满秋狭轻轻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息,挣扎着在藤蔓上站稳,闭上眼睛艰难道:送我上去。
    藤蔓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尽职尽责将他送上前去。
    易郡庭身上的三毒密密麻麻扎遍全身,三毒竟是打算像当年侵占溯一识海一样,重新为自己寻找一个宿体但易郡庭并没有被带去三毒秘境,指不定是三毒最后给自己留下的后招。
    满秋狭眼睛看不到,灵力一放出去就被三毒影响得神魂剧痛,最后不光双眼流血,连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直接呕出一口血,眼睛眨也不眨地塞给自己一堆丹药,强行稳住内府的伤势。
    相重镜让他去找易郡庭,那他就不能让易郡庭被黑雾带走。
    满秋狭不知哪里来的执念,硬是拼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一次次尝试着将易郡庭解救下来。
    可是那黑雾似乎越来越急切,拽着易郡庭速度越来越快,满秋狭明明很快就要抓到易郡庭,却转瞬被拉开了距离。
    这一下满秋狭彻底怒了,不管不顾地抬手将一堆毒挥了上去。
    嘶啦一声响,黑雾大概要保证宿体的存活,当即把易郡庭包裹在其中,黑雾被毒侵蚀,发出嘶啦的声音。
    听到熟悉的声音,满秋狭微微挑眉,三毒竟然还不耐毒。
    趁着三毒停滞的那一空当,满秋狭顺势而上,一把将手伸进密密麻麻的黑雾中,死死扣住易郡庭的手腕。
    无数三毒朝着满秋狭的经脉中轰的一声挤进去,元丹险些直接炸开。
    满秋狭手如同铁钳,死也不松手,他痛得神志不清了,还有闲情骂宋有秋。
    这么慢!是又忙着赚钱去了吗?!
    尾金你可别想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瞬,也许是一刻钟,满秋狭浑浑噩噩间突然听到一声利刃穿透木头的声音,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就瞧见一把灵剑突然从侧边直直穿透。
    一声巨响,那剑意竟然直接将灵树硬生生穿透,破开一个大洞。
    一道光倾泻了进来。
    易尺寒脸色森然,剑光煞白冲向那托着易郡庭的黑雾,一阵类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灵树,由那中空的甬道传上秘境。
    隐约听到声音,相重镜便知晓易郡庭肯定被阻拦在半路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面上的黑雾,似乎想从上面寻到什么。
    耐心寻了几息后,相重镜突然并指为刀,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带出一道心头血来。
    在一片血红光中,心头血将沉寂了千年的阵法彻底唤醒,相重镜身上浴血,唇角还带着笑,屈膝将手死死按在地面上,像是按住了一个微微蠕动的东西。
    那便是千万年形成的三毒本源。
    相重镜笑着道:抓到你了。
    三毒陡然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相重镜眼睛都不眨,心头血沾在掌心,将三毒虚幻的身子烧得泛起一簇烈焰来。
    呼的闷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嚎叫,相重镜像是沉迷这样痛苦的声音,眸子轻轻弯起来。
    他掌下的本源像是被什么挤压的琉璃,一寸寸破碎着,最后在相重镜微微用力下,空中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
    冥冥之中,像是什么东西终于被彻底击溃了。
    相重镜感受着掌心仿佛流沙似的触感,罕见地露出一丝迷茫来。
    顾从絮呆怔站在原地,见他将心头血彻底杀死三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根本没给自己阻止的机会。
    那血还在源源不断从伤口往下流,浓烈的血腥气像是毒似的刺入顾从絮的鼻息间,将他五脏六腑搅得生疼。
    相重镜从来不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对自己的担心根本不在意。
    他不想要被别人掌控分毫,甚至连顾从絮不想他流血这一丁点的掌控都受不了。
    他面上甜言蜜语哄着龙,心中却始终有自己的考量,就算顾从絮气炸了肺,他也铁了心不会顾忌分毫。
    从来都是如此。
    顾从絮本来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但仔细想了想,他的心中只有空荡荡一片。
    他难过地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喜欢我。
    相重镜并未察觉到顾从絮在想什么,他踉跄着捂着心口站起来,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回头熟练地想要哄一哄顾从絮,却瞧见顾从絮满脸漠然,看着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三更?相重镜道,怎么了?
    顾从絮冷淡道:没什么。
    他这么冷静,相重镜反倒不好哄他了,只好干巴巴道:刚才刚才有些急,若不用心头血,恐怕不能彻底杀了它。
    顾从絮:哦。
    相重镜:
    顾从絮根本不信他的鬼话。
    他总算看出来了,相重镜在想要彻底杀掉三毒时已经定了这个心思,只是他从来不说,看到顾从絮担心他流血骂他,还装模作样地应下,实际上根本没往心里去。
    顾从絮突然从这一件小事上彻底明白相重镜的性子。
    这种人,生来就不是屈居人下的。
    而自己却又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
    顾从絮心想,他要用什么法子才能让这个人将自己的话好好地放在心上呢?
    哪怕只是一句。
    相重镜第一次看到顾从絮这个神情,就连六十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没闹这么僵过,他犹豫一下,正要上前去哄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天雷的声响。
    头顶突然白光一闪。
    相重镜微愣,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样东西似乎碎了。
    他从已经离将那破碎的东西拿出来,发现正是云砚里送给他防身的玉令。
    玉令碎了,替他挡了一道生死劫?
    相重镜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厉声道:快走!
    顾从絮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听相重镜的话,冷笑一声,原地化为巨大的龙身将他圈在最中央。
    天边突然出现的紫色雷云,不管不顾朝三毒秘境劈下天雷,顾从絮眼睛眨都不眨,用真龙的身躯强行挡了一道天雷。
    只是一下,便让他半个身子焦黑一片。
    相重镜死死按着恶龙的身体,焦急催促道:秘境封印解开,太多三毒现世怕是惊动了天道,你不能留在这里!
    顾从絮将他护在身下,终于开了口:你又想送我走,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陨落吗?
    相重镜浑身一僵。
    天雷还在不断酝酿,顾从絮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吭声,反而在降下天雷的空隙中,猛地将真龙灵力如同蛛网似的倾泻而出,把整个三毒秘境团团包裹住。
    刹那间,所有残留下来的庞大三毒顺着他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真龙的身体中。
    那些三毒本源最终都未吞完的三毒,悉数被纳入了顾从絮体内。
    因为龙骨未全,顾从絮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三毒,刚到半数便浑身发着抖,似乎极其痛苦。
    相重镜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帮他什么,想了想忙将幽火召回来:进我的元丹里去!
    两簇幽火不敢耽误,立刻从那晶莹的龙骨上下来,窜入了相重镜的元丹中。
    相重镜将两截龙骨还给了顾从絮,灵力在经过他的经脉时才发现,那巨大的龙身里,竟然还缺少了一块龙骨。
    那块龙骨正在逆鳞处,看着极其明显。
    天雷依然在不住往下落,相重镜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雷鸣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滚雷落下。
    顾从絮速度很快,几乎只用了数息便将所有三毒吞入体内。
    千年不见天日的秘境终于彻底恢复光明,但所见之处却是一片废墟。
    因为三毒的消散,天雷又在空中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终于缓缓散去。
    相重镜慌张地去看顾从絮,却见那龙身上一片焦痕,黑雾缓缓治愈着伤口处,很快恶龙便化为人形,踉跄着一头栽到。
    相重镜一把抱住了他,抖着手将他拥在怀里。
    从、从絮?
    相重镜
    顾从絮脸色惨白,浑身发软地倒在相重镜肩上,体内三毒还在不住翻涌,根本平息不了,他看起来是难受得很,嘴里只知道喊着相重镜的名字。
    相重镜忙不迭道:是我,我在,我就在这里。
    顾从絮似乎笑了一声,喃喃开口。
    相重镜。
    你怎么那么可恶啊?
    相重镜还以为自己的耳朵被天雷震聋了,诧异道:什么?
    顾从絮没有做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昏了过去。
    第100章 沉冤得雪
    琼廿一化为人形,瞥见相重镜将化成小龙的顾从絮轻柔地放在衣襟里,古怪道:你寻常放东西不是都往袖子里塞?
    相重镜手指一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那么多废话?
    琼廿一无辜地看着他。
    因为三毒的散去,三毒占据的晋楚龄身体安静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一具没有神魂的行尸走肉。
    六十年前琼廿一被这疯子狠削了一顿,此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当即冲上前一脚蹬在晋楚龄脸上,哼道:主人,这东西怎么处理?
    相重镜将顾从絮贴着心口放着,闻言斜了半睁着蛇瞳眸光呆滞的晋楚龄一眼,淡淡道:他的神魂还在封印里解阵法,肉身呵,将他送出秘境吧。
    晋楚龄的妖族族主之位并不干净,他手中沾了不知多少妖族的血,若是被妖族知晓晋楚龄变成了这么一具无知无觉不知反抗的傀儡,不知会遭到如何对待。
    相重镜不想再费心去管晋楚龄的事,将视线移开,道:走,先下去瞧瞧。
    琼廿一一看没自己的事了,立刻溜回去赌坊了。
    相重镜也没管他,掐诀将晋楚龄的肉身送出秘境,纵身跃下灵树。
    灵树当中,易尺寒一剑将树身剖开一个大洞,一把抓住没有三毒而往下坠落的易郡庭。
    满秋狭恍惚间认出了易尺寒和身后老泪纵横的易掌门,轻喃着啊了一声,一直死死拽着易郡庭的手倏地一松,整个人往下直直坠了下去。
    易尺寒反应极快,一把将易郡庭扔到易掌门怀里,正要跳下去接满秋狭,只是他才刚动,一抹红影比他更快,几乎像一支离弦的箭,同他擦肩而过。
    红衣烈烈,相重镜眼睛眨都不眨地跃了下去,手指猛地一勾,火焰连着血色藤蔓,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满身是血的满秋狭扣住腰身,险险没有让脑袋撞到灵树中的分叉上。
    相重镜身披烈火,一把将满秋狭接住,与此同时掌心贴着满秋狭的手腕,源源不断将灵力输送进去,安抚他几乎全部断裂的经脉。
    满秋狭神志不清,勉强睁开眼睛吐出一口血,迷茫地看着相重镜。
    相重镜正在边给满秋狭疗伤边骂藤蔓:你死了不成?!都不知道拽他一把吗?!
    藤蔓似乎说了什么,相重镜道:没用的东西
    满秋狭的视线好像被蒙了一层黑雾,呆呆看着相重镜,隐约觉得这一幕似乎在何处出现过。
    他意识被搅成一滩浑水,神魂剧震,元丹勉强用灵力凝聚住没有直接炸开。
    满秋狭声音细若未闻:宗主
    相重镜已经拽着藤蔓落了地,没听清楚这句话,见满秋狭都伤成这样还在强撑着要说话,忙道:先别说话,马上就好啊。
    满秋狭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他,嘴唇轻动,无声道:宗主快逃。
    相重镜看清楚他的唇形,微微一愣。
    满秋狭再也维持不了意识,手腕直直垂了下去。
    外面漫天暴雨已经停了,相重镜扶着满秋狭一出去,在灵树下等着的宋有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惊恐看着满是是血的满秋狭:大、大人?!
    相重镜叹息道:暂时没有大碍,我先将他送到你的芥子里躺着,你去无尽楼找找看有没有恢复伤势的灵药。
    宋有秋不敢在插科打诨,点头如捣蒜,拔腿就朝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无尽楼跑去。
    相重镜轻柔地将满秋狭送进了宋有秋的芥子屋舍里,拧着眉头又为他输送了一阵灵力,稍稍稳住伤势后,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屋舍外,曲危弦一身青衣,面无表情看着无数朝着此处而来的修士,眸底全是冷意。
    前几日三毒秘境反常打开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九州,但因灵树还未生长成,许多人又败兴而归,剩下一部分人在灵树下的小镇里守着,瞧见灵树猛然长成参天大树后便急忙赶了过来。
    到了此处后,常年黑暗只能用犀照幽火才能寻到正确道路的秘境竟然化为了一座凡岛,那萦绕在半空的黑雾彻底散去,隐约露出一片废墟。
    众人面面相觑,将视线看向曲危弦。
    一个持剑的修士尝试着道:曲宗主,敢问这秘境中发生何事了?
    他可算是问对人了,曲危弦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更何谈回答他。
    曲危弦一言不发,漠然看着他。
    他不吭声,周围人显得越发尴尬。
    另一个修士看了看狼藉一片的灵树以及黑雾散去后的秘境,犹豫了一下,才试探着道:三门长老不是说千年前那个妄图毁坏地脉的罪人死在秘境中的吗,现在黑雾散了,难道那罪人的冤魂逃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悚然一惊。
    曲危弦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大概懂了他们是在说驱除三毒的人是罪人,当即有些生气,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生气,想要骂人却不知要骂什么,想要打人却因多年的教养不能上手,只能冷冷看着那人。
    那修士被曲危弦这个眼神看得一愣,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他人众说纷纭。
    万一那罪人魂魄再次逃出来修成鬼修,还会毁坏地脉吗?
    难说啊,毕竟都过去千年了。
    三门长老去了何处?宿首尊呢?
    他,呵呵,他不知和什么妖魔鬼怪勾结,管他死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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