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被周围所有黑雾束缚住,哪怕没有那抹相重镜的神魂他也不是溯一的对手,他死死仰着脖颈,许久才化为孔雀妖相。
    孔雀维持千年妖相,直到寻死那一日,他终于时隔千年化为人形,落下枝头,一步步朝着重生后的相重镜走去。
    他为自己当年的一念之差付出了千年不得自由的代价。
    相重镜终于明白为何六十年前他从未见过孔雀的人形。
    原来真相是这样。
    他正盯着地上鲜血淋漓的孔雀看,而溯一不知何时已经将那玲珑佛骨炼化成了一座琉璃塔。
    那便是浮屠塔。
    幻境中在烛火下的玲珑塔缓缓变得黯淡,最后终于一寸寸和相重镜掌心的浮屠塔重合。
    小孔雀站在他手腕上,正冲他啾啾叫。
    第96章 朱砂红痣
    相重镜用尽最大的力气握着浮屠塔,眸子缓缓爬上一抹赤红。
    三毒竟敢将溯一的佛骨炼成盛放无数杀孽的浮屠塔。
    浮屠?
    当真可笑。
    他手指猛地一用力,在灵树下方乱窜的幽火终于寻到了主人,呼啸两声如坠落流星飞回来,围着他的手指转了两圈,倏地火焰大放。
    幽火将佛骨中残留下来的杀孽焚烧殆尽,一股清澈梵音从中荡漾而出,虚空骤然出现一道波纹,猛地扫向四周。
    在三毒秘境中嘶吼咆哮的恶兽们竟然瞬间安定下来。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相重镜急促的呼吸声。
    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和顾从絮厮斗的三毒,好一会才再次握紧了剑,眼尾如同刀锋般锋利。
    孔雀感觉到他身上凌厉的剑意,小小声叫了一声,埋头钻到相重镜袖子里,乖乖躲着去了。
    相重镜前世死之前在三毒秘境布下的结界,是阻绝所有身负三毒之人进入秘境,哪怕一丁点都不可以,所以近千年来进入秘境的往往都是易郡庭那样的小小少年,天真无邪,修为甚低,并未被地脉三毒荼毒过。
    六十年前的宿蚕声和晋楚龄本该也是如此,可当他们有了三毒后,今年第一次秘境开启时,两人便无法进入秘境。
    所以宿蚕声才会让凡兽雪狼将相重镜的石棺拖出来。
    相重镜看着不远处的三毒,不知怎么突然轻笑了一声,他用灵剑在地上轻轻画了个圈,淡淡道:好,如你所愿。
    这句话轻若无闻,连顾从絮都未听到,但站在枝头的三毒却瞳孔一缩,终于垂眸看了他一眼。
    相重镜将佛骨收回了袖中:你赢了,我现在的确想杀了你,无论用什么手段。
    能彻底将三毒杀死的,便是相重镜布在三毒秘境的法阵。
    但若是想让三毒入阵,首先便是将结界破开。
    相重镜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来诛杀三毒,直到他知晓了浮屠塔便是溯一的佛骨后,终于彻底下定了杀意。
    相重镜心想,这也许就是当初三毒要将浮屠塔给他的原因。
    利用佛骨将相重镜逼得不得不用阵法杀三毒。
    三毒终于将和顾从絮缠斗的黑雾瞬间收回,恶龙一声震天咆哮,张开獠牙朝着枝头上的白袍僧袍冲去。
    三毒动也不动,冷眼瞧着越来越近的恶龙,甚至没有兴起丝毫闪躲之意,就这样不偏不倚被顾从絮一口吞入腹中。
    恶龙獠牙太过强悍,直接将灵树枝给咬掉巨大的顶端,一声巨响,整个灵树都为之一震。
    马上下来的宋有秋和满秋狭被这个巨树动荡震得一个踉跄直直从树枝上掉下来,满秋狭还未来得及用灵力御风而行,雪狼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下将两人驮在背上,稳稳朝着灵树下飞去。
    宋有秋薅着雪狼的毛,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雪狼嗷呜一声,示意是相重镜让他来帮助两人的。
    满秋狭不动如风坐在雪狼背上,大概还在品味相重镜那抹笑容他觉得那个笑能让他撑上半个月都不带流血泪的。
    灵树下,无尽楼已经被摧毁大半,宋有秋本能地心疼,后来想了想满秋狭会将尾金结给他,又开始开心起来。
    很快,两人被雪狼送到了灵树下。
    宋有秋放在灵树下的芥子屋舍前,曲危弦不知何时醒来,正脸色苍白地站在灵树下,茫然看着天空中的雪狼。
    他身形太过孱弱,被雪狼落地时翅膀扇起的风一吹险些踉跄着摔倒,强行稳住身体后,他微微抬眸,眉心不知何时有了一抹血红的朱砂痣,衬着他面容更加病弱。
    雪狼瞧见他,忙化为半人高的狼,颠颠跑了过来,冲他摇了摇尾巴。
    曲危弦惨白着脸,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头,好一会才喃喃道:你主人呢?
    雪狼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个主人。
    好在曲危弦很快回过神来,他咳了一声,又问:重镜呢?
    雪狼仰头朝着灵树之上的三毒秘境嗷呜了一声,示意在上面。
    曲危弦点头。
    宋有秋也跑了过来,曲危弦可是相重镜特别叮嘱要照顾好的,他也可不能让人再丢了。
    满秋狭上上下下看了看曲危弦,懒洋洋地问了句:还难受吗?
    曲危弦犹豫了一下,才捂着眉心,似乎有些痛苦:痛。
    满秋狭:哪里?
    曲危弦一愣,一时说不上是眉
    心凭空出现的朱砂痣疼,还是心口疼。
    满秋狭不耐地啧了一声,抬起手握住曲危弦的手腕为他探脉,很快就松开手,随口道:没大碍,死不了,赶紧回去意宗吧,这里没你事了。
    曲危弦却摇摇头,眸光有种心若死灰的呆滞:我要去帮重镜。
    虽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但曲危弦却还记得那个占据了宿蚕声身躯的人说要杀了相重镜,他不能放着不管。
    帮什么?满秋狭毫不客气,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帮得了他什么,不去添乱就够谢天谢地了。
    曲危弦脸色一白。
    宋有秋看不过去,轻轻扯了扯满秋狭的袖子:大人,他再怎么说也是去意宗宗主。
    满秋狭瞪了他一眼,宋有秋立刻闭嘴。
    要不是因为相重镜,满秋狭才不会和曲危弦浪费那么多口舌,见话都说得这么难听了,曲危弦还是没有想走的打算,满秋狭也有些烦躁。
    曲危弦轻轻睁开眸子,原本灰白色的瞳仁倏地变成猩红,但两人却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入魔的气息。
    怪不得三毒之前说入魔的曲危弦还不及易郡庭。
    满秋狭眉头一皱:你入魔了?
    曲危弦:灵树下的地宫有一股和我很像的气息,重镜让你们下灵树,是为了寻他吗?
    宋有秋吃了一惊。
    正是。
    我带你们去吧。曲危弦垂下魔瞳,轻声道,我知晓要如何打开地宫封印。
    满秋狭难得想要追根究底:重镜说地宫各处的入口都有他亲自布下的封印,你是如何知道解法的?
    曲危弦脚步一顿,他摸了摸眉心的朱砂痣,好一会才道:我也不知道,一醒来识海里就有了。
    第97章 定情信物
    曲危弦摸着眉心红痣带着满秋狭和宋有秋往灵树南方走,识海中莫名其妙破解宫阵法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记忆,而是一滴如同水珠似的泪。
    那泪不知何时出现,安然悬在荒芜的识海中。
    曲危弦的识海一片荒芜,如同干枯多年的河床,地面龟裂蔓延至无边无际的远方。
    一滴水根本无法滋润大片荒原。
    曲危弦漠然看着那滴水,眸里没有丝毫感情。
    他一向愚钝,但这一次却不知哪来的脑子,隐约猜出这滴泪以及能解地宫封印的阵法是谁留给他的。
    曲危弦睁开眼睛,默不作声地循着那熟悉的魔息,终于走到一处地陷处。
    满秋狭道:就在这里?
    曲危弦手指轻轻一指。
    那里正是三毒抓曲危弦所在的地方。
    就在这时,曲危弦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抬头,朝着三毒秘境看去。
    一阵惊天动地的巨震,巨大灵树剧烈摇晃,无数白絮席卷着飞向天边。
    相重镜掌心源源不断流着血,顺着灵剑不住往下滑。
    当年他临死前在三毒秘境布下的封印,时隔千年被他亲手解封。
    他站在秘境入口,长发张牙舞爪在狂风中飞舞,脸上的神色又倨傲又肆意。
    来。相重镜笑着道,看你有没有这么命吞下这么多三毒。
    地面黑雾拔地而起,陡然化为数十丈的墙壁气势汹汹朝着相重镜压去。
    相重镜眼睛眨都不眨,眸瞳深处全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只是那墙壁还未推到相重镜身边,便被一条巨龙当空撞碎,雾气瞬间消散。
    顾从絮在一片黑雾中化为人形,黑袍翻飞,脸上全是怒气,他快步走到相重镜身边,抓住相重镜流血的手,厉声道:你就非得这么折腾自己,爪子不要我帮你啃了!
    相重镜都被顾从絮吼习惯了,根本没有做任何敷衍和解释,而是熟练地凑上前,扶着顾从絮俊美的脸亲了上去。
    顾从絮:
    恶龙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比刚才那堵墙散得还快。
    相重镜笑着道:我这一世修剑算是野路子,还是阵法更顺手一些。
    顾从絮还是看他满手的鲜血十
    分不满,小声嘀咕:那也不用每次都割破手。
    都不疼的吗?
    相重镜没说话,寻常阵法本来不需要用血来催动,但他上一世研究的皆是如何熄灭三毒火,那种大煞之物寻常阵法根本压不住,只能用血阵才能有效。
    第二次三毒火烧起时,相重镜几乎用尽了所有心头血和半身血才堪堪将火熄灭。
    相重镜见安抚好了顾从絮,也没有再腻歪,转身朝着三毒秘境走去。
    幽火在前方开道,秘境中恶兽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像是在回应什么。
    顾从絮在后面追他,蹙眉道:你将封印解开,他不是能将秘境中的三毒全都吸纳?
    相重镜头也不回:是啊。
    顾从絮眉头皱得更厉害。
    相重镜性格太强势,好像做什么都运筹帷幄,他做事雷厉风行,从来主动回头去看人。
    自己似乎无论如何都留不住他。
    相重镜跟着幽火快步走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回头奇怪道:怎么不走了?
    顾从絮站在一片黑暗中,只能通过幽火的照映隐约瞧见他的轮廓。
    顾从絮没有在大敌当前矫情,他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快步走上前一把扣住相重镜的手,沉声道:等事了结了再说。
    相重镜也没来得及追问,因为那三毒秘境中的恶兽不知何时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千年时间,被三毒彻底侵入地脉的修士已经彻底看不出人形了,相重镜沉默看着,眸中隐约泛起悲伤之色,手腕却握紧了剑。
    顾从絮见他都握剑了,挑眉道:可以吃了?
    相重镜随口道:什么?
    顾从絮舔了舔唇:幼时我一直想吃这些恶兽,你总是说不能不行不成。
    相重镜噎了一下,无奈看他:现在也不行。
    再怎么说都是三毒加千年腐肉,顾从絮真是什么都不嫌弃,什么都想吃。
    顾从絮不明白:他们都已经不是你的族人了,还不能吃?
    相重镜:你怎么那么喜欢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从絮被噎了一下,好一会才有些难过地说:可能因为我是三毒龙
    只要有三毒,他就本能产生想吃的欲望。
    相重镜根本见不得顾从絮这
    幅模样,瞧见顾从絮龙瞳里近乎难堪的神色,犹豫一下冲他一笑,伸出小指勾了勾顾从絮的衣带,唇中像是含着蜜:那你想吃我吗?
    顾从絮一僵。
    相重镜眸子里全是缱绻的波光:乖,别吃它们,回去吃我。
    顾从絮:
    顾从絮呼吸一重,终于被相重镜撩拨得受不了,死死握住他的五指:好。
    相重镜已经很久没有对顾从絮说过这种骚话了,之前是觉得逗纯情恶龙好玩,后来这招不管用自己反而被撩得满脸通红,便再也不自取其辱了。
    现在两人都相互恋慕,相重镜重拾信心重操旧业,将甜言蜜语和骚话连篇结合在一起,自信无论顾从絮生多大的气,都能轻易哄好。
    顾从絮果然被哄得龙角都要粉了,再也不提去吃那恶兽的话了。
    相重镜虽然说自己练剑是野路子,但在整个九州论剑道还是无人能胜过他,灵剑琼廿一剑气煞白,簌簌朝着四边恶兽而去。
    幽火裹挟着雪白剑气几乎将三毒秘境照出一道通白的路,火焰四放,恶兽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咆哮,接着竟然不顾火焰,朝震慑他们的剑意上撞去,仿佛飞蛾扑火似的。
    相重镜眉头轻轻一蹙,火焰照耀下那恶兽一碰到那剑意,瞬间化为齑粉簌簌往下落。
    顾从絮垂下眸,地面上有无数触手似的爪子探入恶兽的身体,操控着他们朝着剑意上去送死。
    用这种手段的,只有三毒。
    相重镜轻轻叹了一口气,灵剑一抬,正要用剑意将这些恶兽彻底驱散,袖子中的浮屠塔突然化为一道流光钻了出来。
    相重镜手指一动,愕然看着流光落地后化为一个身穿白色僧袍的人形。
    顾从絮看到这个人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向相重镜,果不其然发现他握着灵剑的手已经松下来,剑尖点在地上,无意中将地面上的黑雾触手驱散,雾气发出一声类人的惨叫。
    相重镜本能往前一步,似乎想要同那人说话,但唇张合两下,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佛骨化成的人形正是溯一,他一身纯白如雪的僧袍,信步走在一片黑暗中,佛骨散发的光芒将四周微微照亮。
    那张脸眉目如画,精
    致似玉雕琢一般,脸上的禅意和温柔是骨子里的。
    溯一如同一缕佛降入红尘人间的倒影,行走在黑暗中,禅意散开,一瞬便将所有狰狞咆哮的恶兽震得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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