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你别叫他重镜。」
    满秋狭:「」
    满秋狭忍气吞声地改口:「剑尊经历太多,不会因你们代入这等杜撰的话本生气的,这也太孩子气了。」
    顾从絮若有所思。
    宋有秋道:「可剑尊到底有啥理由生气?」
    顾从絮抬头看着前方相重镜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回无尽楼的路上,三人都在那猜测相重镜到底为什么在生气,找了十八种理由,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装聋的相重镜终于忍不了,抬步走到无尽楼台阶上后,沉着脸转身,居高临下看着三层台阶下的三人。
    顾从絮眼巴巴看着他。
    相重镜瞪他:猜猜猜,有猜的那功夫就不能来问我吗?!
    顾从絮:
    顾从絮连忙问他:你为什么生气啊?
    相重镜冷哼:我没生气。
    顾从絮:
    相重镜现在的确没生气。
    最开始他猜到是顾从絮让说书人将那所谓的真龙和香儿时,确实因为那什么见鬼的桥段和俗气的香儿而生气。
    他无法理解恶龙到底什么品位,竟然喜欢这种俗套的桥段,还特意将两人的名字给换了进去,听得那么津津有味。
    只是那怒气在顾从絮委委屈屈问他有没有生气时很快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心疼。
    回想起顾从絮因为那杜撰的话本而真情实感的样子,相重镜只觉得一根针悄悄扎在自己心里,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怎么拔都拔不出来,细细密密地发疼。
    他唯恐自己露出什么端倪,拂袖就走。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天色已深,顾从絮拎着灯回了相重镜的房间,往内室瞥了一眼,发现相重镜已经将外袍脱下,侧躺在榻上,似乎已经睡了。
    顾从絮将灯放下,小心翼翼走了过去:重镜?
    相重镜没理他,看起来像是熟睡了。
    顾从絮轻轻坐在床沿看着相重镜紧闭双眸的侧颜,好 一会才化为一条小龙,盘成一个圈将相重镜整个身体盘在最中央。
    像他无数次保护相重镜的姿势一样。
    顾从絮脑袋枕在尾巴上,盯着相重镜的睡颜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在熟睡中的相重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了:我没生气。
    顾从絮吓了一跳,浑身鳞片一炸,尾巴上那细微的鳞片也随之竖起,把他脑袋扎得够呛。
    恶龙拧着眉头把扎得生疼的脑袋枕在相重镜旁的软枕上蹭了蹭,闷声道:可你看起来就是在生气。
    相重镜轻笑一声,终于睁开眼睛,眸子潋滟:你知道我真正生气时是什么模样吗?
    顾从絮摇头:不知道。
    相重镜喜怒不形于色惯了,哪怕杀人也是含着笑的,让顾从絮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云砚里的声音传来:我能进来吗?
    大半夜的,云砚里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相重镜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从床榻上起身,又将外袍披上,道:进来吧。
    顾从絮也化为人形,双手环臂靠在床柱旁,瞪着这个打断他和相重镜独处的坏人。
    云砚里这次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凤凰罕见得不在,他两手交握,似乎手中捧着什么东西,连笑容都有些干巴巴的。
    相重镜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皱眉道:怎么了?
    云砚里干笑着,莫名怂哒哒地说:哥,我说了你别生气打人。
    相重镜:
    连哥都叫上了,看来发生的事还不小。
    他一点头,淡淡道:好,我不生气,也不打人。
    顾从絮在一旁冷冷地想:我替他生气打人。
    云砚里没看到顾从絮眼里的凶光,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免死令牌,将一只手移开,露出掌心已经出现一道裂纹的孔雀蛋。
    云砚里尴尬地将孔雀蛋递给相重镜:我我不小心把孔雀蛋摔裂了。
    相重镜:
    顾从絮:
    相重镜安静看着云砚里,眼底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耳饰上的幽火倏地冒出来,猛地火焰大放,化为狰狞恶兽的模样漂浮在相重镜背后 ,将他背后的墨发吹得张牙舞爪胡乱飞舞。
    他神色沉沉,眸光微微涣散,看着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情感。
    顾从絮顾从絮突然知道相重镜真正生气时是什么样子了。
    敢情方才他真的没生气,而是在对自己撒娇啊。
    顾从絮突然悟了。
    云砚里立刻把免死金牌拿出来,哭丧着脸道:哥,我都叫你哥了,说好了不生气打人的!
    如同恶鬼索魂似的相重镜在一片狰狞火焰中眸子弯弯,温柔一笑:嗯?我生气了吗?没有吧,我哪里生气了?
    云砚里:
    你背后那火都要龇牙把我活啃了,这还不是生气吗?!
    相重镜依然弯着眼睛,朝顾从絮道:三更,揍他。
    顾从絮立刻训练有素地冲了上去。
    云砚里拔腿就跑。
    相重镜在云砚里的一片惨叫声中,垂着眸将孔雀蛋托在掌心,那身上还未散去的火焰将那裂了一道缝隙的孔雀蛋包裹中,细细密密地往那缝隙里钻。
    相重镜将火焰挥散,打算起身找满秋狭问问看他能不能治孔雀蛋。
    突然,那琉璃似的蛋里猛地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尖喙在啄蛋壳似的。
    第76章 落川之路
    相重镜微愣,迟疑地勾着幽火又烧了烧。
    顾从絮已经揍好了人回来,瞧见相重镜烧得不亦乐乎,犹豫着道:你是想吃烤孔雀蛋?
    相重镜:
    相重镜瞥他:刚才里面好像有声音。
    顾从絮挽起袖口,道:我来瞧瞧。
    相重镜将孔雀蛋递给他,只是那蛋刚到顾从絮掌心,还没等他细看,孔雀蛋就在两人眼皮底子下骨碌碌滚了下去。
    咔哒一声,摔在地上。
    又多了一道裂纹。
    相重镜:
    顾从絮:
    顾从絮吓了一跳,忙向相重镜证明清白:我可没乱动啊,它自己滚下去的!
    相重镜神色古怪,弯下腰将孔雀蛋捡起来放在掌心,打算看看这蛋还会不会动。
    两人一起盯着那孔雀蛋,眼睛都酸了,那蛋动都没动。
    顾从絮道:我来试试。
    相重镜又交给了他。
    这一次依然如此,顾从絮才刚放在掌心,那蛋就活蹦乱跳地往下滚。
    两人:
    相重镜一把接过从顾从絮掌心掉下去的孔雀蛋,淡淡道:看来他好得很,不像是能煎蛋的样子。
    挨了一顿揍的云砚里在一旁目瞪口呆,眼睛都不会动了,好一会才嗷的一声,怒而咆哮道:它在耍我?!
    这段时间凤凰孵蛋孵得极其认真,晚上睡觉都要用爪子扒拉着孔雀蛋,就在今日,云砚里隐约听到那孔雀蛋里似乎有声音,便拿起来看了看。
    谁知才刚从肩上的小窝里拿起,那蛋就从手中摔了下去。
    云砚里和凤凰当时吓得毛都炸起来了,手忙脚乱把孔雀蛋捡起来就见那蛋已经摔出一道裂纹。
    云砚里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手滑,两手交握把孔雀蛋护在掌心来找相重镜认错。
    没想到根本不是自己手滑!
    而是那孔雀蛋不屑其他人拿他,只认相重镜!
    云砚里白挨了一顿揍,委屈得恨不得生吞孔雀蛋和真龙。
    揍错人的顾从絮心虚了一下,不敢看云砚里悲愤的眼神,悄摸摸化为一条细小的龙缠在了相重镜手腕上,叼着尾巴充当手镯。
    云砚里气得半死。
    相重镜只好给他摸摸头:不委屈了,哥给你揉揉。
    云砚里面无表情:你是谁哥?我才没有哥!
    说罢,便要气咻咻地跑,相重镜突然说:砚里,我们动身去云中州吧。
    云砚里足尖一顿,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九州的事儿忙完了?
    相重镜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孔雀蛋:刚刚忙完,明日便能动身。
    云砚里下九州已经两个月左右了,日思夜想回云中州,此时乍一能回去,他还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相重镜叹息道:你若不信,要不咱们现在就走?
    云砚里又呆了一会,猛地振奋起来,连方才被平白无故揍一顿都不计较了,他欢喜道:好啊,走,现在就走!
    他说着,便出去叫凤凰了。
    顾从絮正百无聊赖地叼着相重镜的袖口一口一个小牙印地咬,见状含糊道:真要去?
    嗯。相重镜点头,孔雀应该很快会破壳,到时摄魂能解,我便能知晓当年是如何陨落的,况且
    顾从絮已经把相重镜那上等料子的袖口咬开线了,随口道:况且?
    我想知道,八十多年前将我从云中州扔入落川的人,到底和溯一有什么关系。
    顾从絮:哦,好,那就去呗。
    相重镜无语看他:你想把我袖子给吞了吗?
    顾从絮只好松开了小尖牙,继续叼着尾巴。
    云砚里恨不得立马飞回云中州,很快就带着凤凰回来了。
    凤凰之前还在对自己没有保护好相重镜给他的孔雀蛋而愧疚难过,方才云砚里告知了他真相,小凤凰呆了好半天,此时见到相重镜圆溜溜的眼睛里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相重镜对这种人畜无害的生物完全招架不住,心软成一团,朝小凤凰伸出手,柔声道:来。
    小凤凰委屈地飞了过去,一脑袋扎在相重镜掌心,抽抽噎噎地哭了。
    相重镜心都要化了,忙不迭地哄。
    顾从絮在一旁看得又想咬袖子了。
    深更半夜,相重镜就要动身去云中州,满秋狭听到消息后险些疯了。
    他死死抓着相重镜的肩膀晃来晃去,催魂似的:就不能多留一段时间?或者你能让那什么什么云把我带到云中州去吗?我当你的贴身小厮,丫鬟都成,嗯?行不行?!
    相重镜满脸尴尬,不知道怎么委婉地拒绝。
    云砚里在一旁阴阳怪气:我们云中州可是飞升者才能去的
    相重镜瞥了他一眼。
    云砚里一噎,只好捏着鼻子说了句人话:我父尊不会让寻常人进入云中州的,这是违反天道。
    相重镜道:那你之前不知我的身份,不是还答应带我过去?
    云砚里哼道:你当时帮了我,我为你挨顿打我乐意。他又和我没交集,我凭什么替他挨揍?
    相重镜:
    满秋狭眉头紧皱,见相重镜满脸为难也没给他添麻烦,只是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相重镜正在思考,云砚里就抢过来回答:他是我云中州少尊,去云中州便是回家,九州又不是他的家,什么叫做回来?
    满秋狭这下彻底稳不住了,狠狠瞪了云砚里一眼:你们云中州自小丢弃他,在他被诬陷身负重伤时在哪,怎么现在突然跑过来认亲?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打算把他骗到云中州杀了。
    云砚里也怒道:你好好说话!我们并未丢弃他,只是当时无法下九州!
    满秋狭阴阳怪气:哦,当年你们无法下九州,他一个孩子就能下九州了?
    云砚里:
    相重镜被吵得头大,轻声劝阻:好了,别吵了。
    满秋狭神色阴沉,云砚里也气得不轻,但他又无法解释这个,只能站在一旁生闷气。
    相重镜身边的好友并不多,连一桌牌九都凑不齐,满秋狭虽然对他心思不纯,但勉强算一个,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会回来的。
    满秋狭一愣,接着一阵狂喜:真的?
    云砚里脸却绿了: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云中州少尊,凭什么还要回这穷乡僻壤的九州来受苦?!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相重镜无声叹息,给满秋狭一个眼神,让他别听云砚里胡说八道。
    满秋狭虽然不能跟着去,但得到相重镜会回来的承诺,彻底松了一口气。
    满秋狭也没和云砚里再吵,道:你们打算从哪里去云中州?
    云砚里冷笑,一见他那神情就知道他不打算说人话了,相重镜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云砚里的嘴,笑道:从落川,你不必送了。
    哦。满秋狭沉吟道,落川离临江峰有百里,风景还不错。
    相重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唇角抽了抽,道:你不会吧?
    果不其然,满秋狭眸子发亮,道:刚好能在落川旁建个无尽楼!
    相重镜:
    满秋狭立刻朝着对面的送葬阁喊:宋有秋!帮我在落川建个无尽楼!
    很快,宋有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什么?!剑尊要去落川了吗?!等着,我马上到!
    相重镜:
    片刻后,知晓相重镜要去云中州的宋有秋沉默半天,才哆嗦着道:剑、剑尊,若是你死在云中州了,我我们送葬阁可没法子去收敛尸骨啊,这不算砸招牌吧?
    相重镜:唔
    云砚里双眸冒火,又要怒气冲冲地骂人,被相重镜继续捂着嘴,只能发出愤怒地唔唔声,气得他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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