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絮被噎了一下。
    相重镜安静地看了他半晌,问你不信我?
    顾从絮不是不信,他知道相重镜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哄骗自已,但他就是一时半会暂时接受不了。
    光风霁月温柔如春风的主人,和插科打诨不着调的相重镜
    这两个任谁都不想联想成同一个人吧?!
    顾从絮呜咽一声,觉得自已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他没吭声,原地消失,回到了相重镜的识海中,叼着尾巴翻江倒海,想要将自已之前那些信誓旦旦说相重镜不是主人的话给吃了。
    这也太丢龙了。
    现在的相重镜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自已之前犯得蠢肯定要被他时不时拿出来嘲笑。
    一想到这里,顾从絮只觉得未来黑暗又渺茫。
    但他主人并没有变成孤魂野鬼这一事实还是让顾从絮整颗心都仿佛重新活了回来,心口砰砰跳,差点要跳出来。
    只是片刻时间,方才还心若死灰的恶龙瞬间起死回生,活蹦乱跳得不得了,将识海里的灯搅和得四处飘。
    被留在漆黑洞府中的相重镜看着顾从絮消失的地方,罕见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色。
    相重镜呆呆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相重镜心间一片漠然,他心想,我为什么非要向他证明自已是谁,这不是和我之前自证清白一样吗,不信之人哪怕我怎么解释都不会信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无意义的事,为何要分辨。
    相重镜并非死缠烂打之人,既然说出那么多证据顾从絮也不肯相信,他说再多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踉跄着站起了身,捂住头痛欲裂的头,缓步朝着洞府外面走去。
    幽火大概感知到他的情绪,焦急地围着他转来转去,还拼命往他脸颊上蹭,似乎是在安抚他。
    相重镜笑着抚摸两簇幽火,喃喃道你们认错人啦。
    幽火更加着急了,恨不得把他包围起来温暖他。
    正在识海中翻江倒海的顾从絮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微微仰着头去看识海中那无数的灯盏。
    只看了一眼,顾从絮的竖瞳突然缩成针尖似的点。
    相重镜识
    海中的灯常年燃烧着,只有方才对着曲行时察觉到冷漠人性才灭了几盏,不过很快就重新燃烧起来。
    而此时,那漫天灯盏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灭似的,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顾从絮愕然看着。
    灯盏依然在不停地灭着,时不时灭一盏,没一会偌大识海的灯盏都灭了大半,往常灯火通明的识海仿佛黄昏降至,光芒甚微。
    顾从絮有些怀疑自已的眼睛,忙去看相重镜。
    相重镜已经走出了洞府,正用幽火认真地将那害人不浅的法阵烧掉,虽然没了龙骨神魂震慑,但还是烧了以防万一。
    他已经烧完,看起来心情很好地顺着幽火开辟出来的一条小道往去意宗走。
    相重镜习惯了一人,对周围的黑暗再惧怕面上也丝毫不显,只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顾从絮在识海中呆呆地接过一盏已经熄灭的灯盏,愣了半晌,心尖又酸又疼。
    后山太黑,相重镜走得极快,活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他似的,那股无名的恐惧仿佛一双大手紧紧握住他的心脏,让他差点呼吸不过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凭空出现,一把握住了相重镜的手腕。
    相重镜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双腿险些软了,连头都不敢回。
    识海中的灯都被吓灭了好几盏。
    顾从絮见状连忙道是我啊。
    相重镜听到熟悉的声音,那险些跳出心口的心脏这才缓缓掉了回去,他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回头借着幽火看顾从絮怎么了?
    顾从絮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又立刻垂了下去,十分犹豫。
    相重镜眼底冰冷,根本没有平日里想要挑弄顾从絮的冲动,他拧眉道说话,我要回去了。
    顾从絮怕他生气,微微咬着牙,下颌崩得死紧,期期艾艾小声说了一句话。
    你吗?
    相重镜没听清什么?
    顾从絮犹豫地抬起头,对上相重镜冰冷如琉璃的眸子,突然一狠心,闭着眼睛大声开口。
    我说,你想要看我叼着尾巴自已吞自已吗?!
    声音响彻山间,将一旁栖息的灵兽都被吓飞了。
    相重镜
    相重镜???
    作者有话要说相吞啊,我喜欢看杂耍。bhi
    第38章 真龙剖骨
    相重镜原本不知道顾从絮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不肯接受自已八成是他主人这个事实被打击疯了,正要冷笑一声开口,突然想起来两人出来秘境时,好像有过这样的对话。
    按照俗世话本的剧情发展,你要找的主人,八成是我。
    怎么可能?!若主人是你,我就叼着尾巴尖把自已吞了!
    相重镜
    相重镜古怪地看着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不再吱声的恶龙,好一会才笑了一声,道你的尾巴尖就这么好吃?
    顾从絮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死死握住相重镜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
    相重镜见他紧闭着眼睛不说话,无奈笑了笑,没再提那神魂的事,轻声道我走不动了。
    顾从絮不知道融合神魂有多难受,但肯定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忙抬起头去看相重镜,发现他脸色果然很难看,病恹恹的似乎马上就要倒下。
    他抓着相重镜的手握得更紧了,讷讷道你哪里不舒服?
    相重镜将强撑着他往前走的力道松懈,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摔到顾从絮怀里,他轻轻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成这样竟然还在笑。
    我头痛腰痛嗓子还痛。相重镜道,都是被你气得。
    顾从絮见他好像消气了,也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犹豫着道那我背你吧。
    相重镜也没折腾自已,有坐骑何必靠自已的腿,当即点点头。
    夜彻底深了,幽火依然在前方开路,相重镜伏在顾从絮背后,闭着眼睛听着顾从絮的脚步声。
    周围万籁寂静,好似整个世间就只有两人。
    进入密林后,相重镜听着耳畔树叶沙沙的声响,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声开口我第一次有记忆时,是被关在一个狭小的匣子里,耳边是永不停息的潺潺流水声。
    顾从絮正在胡思乱想,闻言嗯?是被遗弃在落川?
    嗯。相重镜语出惊人,那是我才刚满月。
    顾从絮一惊,停下脚步满月的孩子能记事?
    我能。相重镜轻笑,我甚至记得当时将我从匣子里抱起的人身上那股奇特的香
    味。曲行将我养大,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总是对我说什么若不是有我们,你早已是孤魂野鬼了该死的罪人
    顾从絮听得心头突然有些发堵。
    相重镜喃喃道顾从絮。
    这是相重镜第一次唤顾从絮的名字。
    顾从絮轻声说什么?
    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主人转世相重镜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嘲般轻笑着问,那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这一世才落得这个下场啊?
    顾从絮僵在原地,不知要如何回答他。
    他主人陨落时,顾从絮只是条刚破壳没几年的小龙,那时的三毒秘境只有他和仙君两人,四周还点着鲛人烛的灯火,仿佛永不熄灭。
    那时的顾从絮和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大,本就不怎么记事,岁月已过千年,那些和仙君相处的记忆早已被时间长河冲刷得极其模糊。
    顾从絮甚至不记得他主人长什么模样。
    定魂棺的尸身是他唯一的寄托,却被曲危弦毁了。
    相重镜问的问题,顾从絮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已的主人当年为何要孤身一人在那荒凉至极的秘境,又为何临死前被那么多人攻讦。
    仙君似乎被认为是千人所指的罪人,孤身一人面对着无数朝他拔剑相信的修士,神色落寞又悲伤。
    小龙听主人的话,乖乖藏在一块巨石后,不明所以地看着仙君单薄的背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的一幕和方才相重镜被诬陷清白时如出一辙,顾从絮出来维护相重镜,仿佛在代替当年什么都不懂的自已,护住自已想要保护的东西。
    顾从絮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相重镜已经睡着了,他呼吸均匀,脸色苍白,羽睫上似乎还有些湿意。
    顾从絮站在原地呆怔了许久,才将他背得更稳,缓步朝去意宗而去。
    相重镜头痛得几乎要裂开,说是睡过去其实说昏过去比较合适,失去意识后他整个人仿佛坠入泥沼中,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而来,死死拽着他往下拖。
    毁坏地脉,罪大恶极,当诛!
    什么仙君,自已即将飞升就妄图斩断灵脉断绝我等修道之路吗?道貌岸然之辈!
    杀了他!
    谩骂声响彻耳畔,仿佛一根根坚硬的银针不断往脑海中刺。
    不知在泥沼中沉沉浮浮了多久,终于有人抓着他的手将他强行拽了上来。
    相重镜轻轻睁开眼睛,耳畔的恶毒谩骂已经散去,取而代之地是一声声痛苦地喘息。
    一片黑暗中亮着一盏豆粒大小的灯,黑色的小龙蜷缩在灯旁的血泊中,身体艰难围成一个圈,将中央几颗沾着血的晶莹龙骨圈住。
    龙骨好像是刚刚从身体中剖出来的,每颗龙骨中皆有一抹神魂困在其中。
    小龙奄奄一息,竖瞳毫无光亮看着面前越来越暗的灯。
    豆粒大小的灯火终于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小龙挣扎着抬起爪子,想要用幽火将最后一盏灯照亮,爪子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灯盏。
    烛火倏地大放,燃烧最后的烛油,接着彻底熄灭。
    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小龙细若微闻的啜泣。
    相重镜茫然往后退了半步,突然一脚踏空,当即从那诡异的梦中惊醒。
    他喘息几声,呆呆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幔,好一会手脚才恢复知觉。
    相重镜笃定顾从絮会将自已带到安全的地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管自已在何处,反而察觉到一直窝在他耳饰中的幽火似乎少了一簇。
    相重镜眉头一皱,撑着手起身看了看,剩下的蓝色幽火蹭着他的眉心,似乎在说什么。
    相重镜犹豫了一下,才将神识沉入识海中。
    偌大个识海中灯火通明,相重镜进来后左右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另外一簇红色幽火,以及拿着幽火当火把使的顾从絮。
    顾从絮正背对着他盘膝坐着,捏着红色幽火小心翼翼地将熄灭的灯盏给点亮。
    灯盏亮起后,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似的,抬手轻轻将灯盏放走,又抓来另外一盏熄灭的灯来点。
    相重镜站在那看了许久,突然就笑了,道你在我识海里闹什么呢?
    顾从絮专心致志点灯,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变成原形,活像是在做贼似的,僵硬着回头去看相重镜。
    相重镜站在一片灯火中,眸子温和地看着他。
    顾从絮脸突然红了,他干咳一声从地上起身,将被他蹂躏得哭唧唧的红色幽火甩回去没闹什么
    ,你还难受吗?
    相重镜一边安抚叽叽告状的幽火一边笑着道好多了现在是在何处?
    顾从絮见他不提方才自已点灯的事,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道曲危弦安排的住处,我们出去说。
    他正要和相重镜一起出去,谁知相重镜却直接坐了下来,用手指接着一盏灯火,眸子映着暖黄色的烛火,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相重镜眸中全是促狭的笑意这里多好,若是出去了不就浪费你辛辛苦苦帮我点那么多盏唔。
    他话还没说完,顾从絮就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肯让他再多说让龙丢脸的事了。
    顾从絮几乎是强行地拽着相重镜出了识海,噔噔噔后退几步后,脸上的热意还没消散。
    相重镜张开眼睛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见他几乎都要恼羞成怒了,才没有再折腾他,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相重镜察觉到不对,道我睡了多久?
    顾从絮将屏风外面满秋狭准备好的衣裳随手拿了一件扔到床上,又跑到屏风旁边蹲着了,他含糊道三日了,满秋狭说你在融合神魂,耗费精力太多,要好好养一养。
    相重镜将身上单薄的衣裳脱下来,翻了翻新的衣袍,随口道养什么养,他就是怕我脸色太难看丑瞎他的眼三更,少了件里衣。
    顾从絮哦哦哦,忙在屏风那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和旁边衣裳混在一起的亵裤,他勾着边缘红着脸走进内室想要递给相重镜。
    只是纯情的恶龙刚进去,视线就落在相重镜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顾从絮
    顾从絮浑身一僵,手指上勾着的亵裤轻飘飘落了下来。
    相重镜太多年不见日光,身体白得有些过分,还未束起的墨发垂下来披散在身上,纯黑和雪白的相称极其显眼。
    他瞥了几乎僵成木头双目呆滞的顾从絮,根本不在意地带着笑赤脚下榻,走上前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懒洋洋道怎,之前不是瞧见过吗,现在知道害羞了?
    相重镜面不改色地当着顾从絮的面将衣衫换好,等最后一根衣带系好后,他转身一看,顾从絮早已不知跑到哪里
    去了。
    相重镜嗤笑一声,按照顾从絮那性格,指不定又要好久不出来了。
    相重镜都习惯了那蠢龙的做派,自顾自戴上面纱,正要去寻曲危弦问问看另外一颗龙骨在何处,又感觉手腕被人拽住了。
    这次相重镜没被吓住,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本来要自闭许久的顾从絮竟然出现了,他垂着眸一言不发,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相重镜道怎么?
    顾从絮讷讷道你、你还在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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