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瑾看出了他的抵触,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泛红的眼角。
    这没什么。宁怀瑾说。
    在宁怀瑾眼里,其实宁衍更像是一只未曾化茧的蝶,他被人为地从茧壳中剥离出来,从见了天日那天起便是五彩斑斓的。
    宁宗源当初是从兄弟相争脱身化龙的,宁铮和宁煜当年也曾为了帝位争了个头破血流天昏地暗,他们早在这样的互相猜忌、防备和陷害中炼出了一副铁石心肠,自然对情分这个东西嗤之以鼻。
    可是宁衍没有过。
    他没有在那样惨烈的明争暗斗中打过滚,也没有体会过被至亲之人在背后捅上一刀的痛。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处净土没经历过化茧的洗刷,依然好端端地待在他的心里头,所以他才那样看不上那些宗亲。
    归根结底,宁衍只是不像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这何错之有。
    怪不得当初父皇不选怀瑾做我的帝师。宁衍忽而笑了笑,说道:你看你这样心软,任我怎样都觉得没什么,总是被我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了。
    确实。宁怀瑾并未反驳:我总觉得你小小年纪,身上挑着这样中的担子本就辛苦。所以在不打紧的小事上,只要你高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妨。
    宁衍勾了勾唇角,心情愉悦了几分。
    我不愿跟他们往来,也不光是这个原因。宁衍说:怀瑾说得对,其实许多事我不如父皇看得开,也做不到像他那样冷静决断,看自己也像看个陌生人。
    人非草木,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相处久了,总能生出些微末情分来。宁衍说:若是面上和和气气的,便更容易生出侥幸,久而久之,便会产生错觉。
    可你心知他们不可信,也承载不了你的情分。宁怀瑾说。
    对。宁衍说:老师曾跟我说过,人这一生,能给出的感情是有定数的,就如杯中之水,虚耗得过多,也就没有了。
    他说着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怀瑾。
    所以我的情分只给皇叔一个人。宁衍说:七情六欲一应俱全,连带着我的信任和底线都在此处你可千万收好了。
    第128章 就当陪陪我,怀瑾。
    宁衍神色轻松,宁怀瑾却明白,他并不是开玩笑的。
    这样的嘱托承载太重,宁怀瑾听得有些心慌。
    他理智上在不停地告诫自己这句话已经超过了他们约法三章的范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可宁怀瑾看着宁衍的眼神,情感上却又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宁衍也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短短一刹那的功夫,宁怀瑾心里的天人交战已经结束,他咽了口唾沫,到底还是没忍心说出一个不字。
    正如宁衍自己所说,许多时候,他在宁衍这里并没有什么规矩底线可言。
    好吧。宁怀瑾说。
    也别分给旁人。宁衍笑眯眯地补充道。
    好。宁怀瑾勉强道。
    宁怀瑾生怕再这么下去,宁衍会说出更多让他没法拒绝的话来,于是干咳一声,生硬地将话题扳了回来。
    其实,想跟宗亲们打交道,其实也简单得很。宁怀瑾说:既然他们都以各自的利益为主,那只要让他们利益相悖,他们自然就能内讧起来。
    怀瑾的意思是?宁衍问。
    永安王年事已高,在宗亲内又颇有地位,所以无论是谁做皇帝,都得供着他养着他这也是他敢放心这池水越搅越浑的原因。宁怀瑾说:他所求的,不过是九江府一亩三分地的平安,他既没有理由跟宁铮瞎掺和造反的事,也没必要为了陛下跟宁铮死磕。
    在宗亲眼里,我名声不好,坐在帝位上也没法给他们什么脸面帮助,管什么远近亲疏,都是一视同仁。宁衍说:可三哥就不一样了,所以那些近和亲,相比起我来,一定更亲近三哥,只是他们嘴上不敢说便是了。
    这就足够了。宁怀瑾说:宁铮亲近宗亲,是因为他要拉拢他们,为自己之后登上帝位添保障。可只要陛下一天坐在帝位上,宗亲们起码明面上便是向着陛下的这本就是陛下的优势。
    所以皇叔的意思是,叫我好好利用这种优势?宁衍说。
    宁怀瑾点了点头。
    皇亲皇亲,皇字当头,陛下先是君主,然后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宁怀瑾说:既然陛下都已经想到了要用君主的身份向永安王借兵,怎么没想到再多借一层呢。
    宁衍闻言来了精神,一股脑坐起来,说道:愿闻其详。
    有些事,陛下办就是不尊长辈,不孝嫡母。宁怀瑾说:但若是旁人来办,就是深明大义,为大局考量了。
    今年陛下年节下不在京中,连先帝的祭礼都未曾主持,实属不妥。宁怀瑾缓缓说:可战事胶着,陛下碍于大局抽不开身那不如请太后娘娘去家庙烧烧香,祈祈福,也好在列祖列宗面前给大逆不道的长乐王求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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