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是一幅画了一小半的工笔,刚刚起草不久,线条还有些零散。
    宁衍沉默地放下笔,盯着那粒墨点看了一会儿,才渐渐缓过了心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陛下怎么了?玲珑停下磨墨的手,将茶盏递到宁衍手边。
    宁衍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摇了摇头,说:没事。
    说话这会儿功夫,他心中方才一闪而过的那种心慌已经消退了大半,宁衍放下茶盏,从桌案上拿过一块巴掌大小的布巾,将纸上的那粒墨点小心地吸去大半。
    只是浓墨到底在纸上染上了些难以祛除的痕迹,宁衍盯着那块墨迹想了想,又重新提起笔来,将那块污渍描成了一块长满青苔的顽石。
    前头有消息了吗?宁衍问。
    郑小将军经验不足,应战得有些吃力这件事下午军报传回时已经报过了。玲珑重新拾起墨块,一边磨墨一边说道:除了这个,暂时还未有新的军报传回来。
    宁衍嗯了一声。
    宁衍也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慌来的突兀又莫名,却又不怎么严重,喝两口茶的功夫便好了。
    他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个感觉,发现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心慌了,或多或少安下了些心。
    宁怀瑾身边有他留下的影卫,是决计出不了事的。
    他正想着宁怀瑾,十里忽然从门檐处荡了下来,三步两步地进了门,将一封信筒放在宁衍手边。
    回陛下,是国师的回信。十里说。
    宁衍这才想起来,之前宁铮搞出那个祥瑞之兆时,他还给景湛去了一封信,心中谦虚而好学地询问了一下,挑着时机硬生出来的孩子到底命格准不准。
    宁衍本以为这好歹是跟天命沾边的事儿,多问一句总是没错。然而等他展开纸条,才发现景湛这个堂堂国师,居然比他更没忌讳。
    那两指宽的信上统共只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
    听他放屁。
    第119章 桐柏
    宁衍:
    他神情自若地将这张纸条折好收进怀里,好歹在两个下人面前给国师大人留了点面子。
    好了。宁衍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
    陛下。十里又说:前线军报,郑将军不敌信阳守军,已经暂时撤回了正阳县。
    嗯。宁衍看起来并不意外,问道:还有呢?
    还有王爷那边,早些时候也已经动身去往桐柏县了。十里说:之后就再未有消息传回来。
    宁衍皱了皱眉,他猜到了宁怀瑾不会坐以待毙,总会在另一头替郑绍辉找找场子,但当真听见对方跑到了战场上,心里难免还是担心。
    但桐柏县地方不大,就算是硬攻,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足以拿下来了。这样的小县城给宁怀瑾练手刚好,宁衍先前早已盘算过这些事,所以现在并不怎么心慌。
    郑绍辉是新将,宁怀瑾也没比他强哪去,虽然恭亲王年轻时候曾在谢家军中历练过两年,但那到底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若论起经验来,把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如一个谢珏。
    许久之前宁衍就已经发现了,这几代江山安稳,对外也没什么太大战事,朝中重文轻武,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已经不多了。
    除了西北联防府和谢家军之外,满朝里竟然挑不出一个有名有号的将领。
    若说是要守天下,这些倒也够了,但宁衍却远远不满足,他年轻气盛,心里有更加广袤的天地,难免对这样的情形不满。
    而宁铮恰恰是块很好的磨刀石,不光是用来磨宁衍,也是用来磨郑绍辉这样的年轻将领的。
    传令下去,告诉郑绍辉,不必太过于拘束着手脚,谨慎是好,但也不必打得太过于畏手畏脚了。宁衍提点道:谢珏既然也在桐柏县,想必不会看着他吃亏。
    十里应了一声,起身就要出去传信。
    宁衍本来已经说完话捡起了笔,可又到底觉得放心不下,将他又叫住了。
    对了若有王爷的消息,无论多晚,都第一时间来报朕。宁衍说。
    桐柏县西城城门外,宁怀瑾下了马,回头看了看天上的天色。
    黑沉沉的乌云遮天蔽日,微弱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遗落出来,被地面上接连亮起的火把映得黯然失色。
    半个时辰前,宁怀瑾的右军和秦六里应外合打开了西城城门,冯源虽有心抵抗,但军营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城门也被攻破,到底无力回天,只带着一队亲卫从宁怀瑾先前有意留下的东城缺口逃了。
    这场攻城战打得艰难,但好在秦六的那场火让冯源彻底放弃了死守的念头,也算是大获全胜。
    其实宁怀瑾明白,他是占了奇兵的便宜,秦六这一把火闹得动静太大,冯源必定是不清楚有多少人混进了城,以为宁怀瑾已经提前在城中布下了阵,所以才心里没底。
    若非如此,他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弃城而去。
    影卫以一当百,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宁怀瑾想,虽然这法子不是次次都好用,但偶尔好用一回也很值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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