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点时间恢复和准备,没走出房间,但身体却化为一团黑气隐入黑夜之中,院子里的弟子并未察觉,只以为他还老实在屋内待着。
    黑气在寂雅舍附近落下,化为人形。
    寂雅舍院外无人把手,而舍内有光。但光线并不强烈,只能隐约看见,估摸着应只有一盏灯被点燃。
    他定了定神,迈开步子朝里面走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响起一个陌生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你果然来了。
    不是曲越溪的声音,那必然就是墨长空的。
    楼景阳推开门进去。屋子里不亮,只有床边点着一盏灯,隐约可以看见坐在床边的墨长空,还有,躺在床上的曲越溪。
    楼景阳下意识要往曲越溪那边去,墨长空却笑着开口:你确定要过来么?
    他身体顿住,紧皱着眉头望着他: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啊,墨长空抬起被曲越溪紧抓着的衣袖:我现在这样,就算是想做什么,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吧。
    看见曲越溪拽着他衣袖没松手,楼景阳眉头皱的更紧了些,脸上很明显表露着一种名为愤怒和吃醋的表情。
    墨长空半身隐在黑暗之中,可眼神极好,可以清楚的看见楼景阳脸上浮现出的情绪。而隐藏在曲越溪身体里的这些年,他也很清楚的知道曲越溪对楼景阳而言有着何种地位。
    他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曲越溪,更是为了守株待兔。
    墨长空知道,只要曲越溪在这里,楼景阳一定会来。
    楼景阳眉头紧蹙,双手握成了拳头:从我师兄身边离开!
    你没看见是他拽着我衣服不让我走的么?
    说着,墨长空还故意抬起手来让楼景阳看看被曲越溪抓着的衣袖,看向楼景阳时,他脸上的笑容多少带着几分得意和挑衅。
    一件衣服而已,堂堂噩梦老祖,难道真的因为被师兄抓着衣服就不离开?
    其实也不是,墨长空笑着: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所以,与其说是在这里照顾曲仙师,倒不如说,我其实是在等你,自投罗网。
    曲越溪抓着墨长空衣袖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一些。
    墨长空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随即再次看向楼景阳。
    楼景阳看起来很生气,显然是被墨长空的话给激怒。
    墨长空!
    没礼貌的臭小子,墨长空撑着脑袋,脸上笑意不减:论辈分,我可是你的亲叔叔,你居然敢直接称呼我的名讳?你也是这样喊你父亲的么?
    离开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是吗?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你可以试试!
    楼景阳手里的刀已经浮现,周身弥漫着黑气,压抑的感觉迅速在屋子里蔓延开。
    墨长空看了眼他手里握着的刀,轻挑了下眉。那是魔族历任魔君的武器,看来,他那位亲爱的大哥还是把魔君的位置给了他儿子,啧啧啧,果然愚蠢。
    一如既往的愚蠢。
    魔族在你们父子手里,早晚都会消亡,你配不上这把刀,你父亲现在,也配不上。
    楼景阳将刀紧握在手里:配不配得上,你可以亲自试试。
    话音刚落,楼景阳手里的刀便毫不犹豫朝墨长空劈了过去。但对准的,并不是墨长空本身,而是墨长空身后的那道墙壁。
    轰隆一声,墙壁瞬间倒塌。
    灰石烟雾弥漫之间,有一阵风刮起,但很快平复。
    墨长空躲闪在一边,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瞥了眼已经空荡无人的床,嘴角扯过一丝笑意。
    另外一边,楼景阳背着曲越溪飞速离开寂雅舍,去的也不是别的地方,直接奔向附近的山林。他以前在穹云峰时时常需要打水砍柴,山林里的路他再清楚不过了。
    只不过,刚进去没多久,被他背在背上的曲越溪就开口了,声音有点严肃:你不应该来找我。
    楼景阳一愣,却也没有特别惊讶,继续背着他往山林深处去。
    他听见曲越溪叹了口气,但并未挣扎。
    最后落脚之地,是楼景阳以前在穹云峰时唯一一个得以清静和休闲之地,远离穹云峰主峰,周围都是树木,正前方,是一片断崖,日出日落之时,这里的景色绝美。
    他将曲越溪在断崖边的一块岩石边放下,半蹲在他身前,还未说话便先检查他的伤势。顾遥山说他没有大碍,但亲眼所见才能让他放心。
    胸前衣服要被扒开时,曲越溪按住了他的手:我说,不必一见面就脱我衣服吧?这里好歹是穹云峰。
    楼景阳愣了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但很快被压制下去。他抬起头看着曲越溪,眼中满是担忧:你受伤了,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不是想做别的。
    曲越溪忽的笑了下:我没事。
    楼景阳望着他。
    曲越溪眼里带着笑意,伸出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语气柔和:虽然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天亮之后,你得回去,魔族那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你不想让墨长空把魔族抢走吧。
    楼景阳眼里露出一丝诧异,有些意外:你你记得我了?
    嗯。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把墨长空放出来之后。
    这件事情,曲越溪不想隐瞒楼景阳,也瞒不住。毕竟,真的是他把墨长空放出来的,他的记忆也是在那之后恢复。
    墨长空从噩梦山谷解开封印没多久,再加上魔族还有一些对楼景阳忠心耿耿的下属,要是他们联手,或许可以和墨长空抗衡。
    魔族在楼景阳手里比掌握在墨长空手里要好的多!
    曲越溪又说:关于我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解释不清楚,但我不否认是我将墨长空从噩梦山谷放出来的,你父亲要是想找我的麻烦,他尽管来就是。但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墨长空,他离开穹云峰后,一定会去魔族。
    楼景阳紧皱着眉,他何尝不知道当务之急是解决墨长空。可是,墨长空已经解开封印,即便功力尚且没有恢复到如日中天的时候,可现在他和他父亲的功力也大不如前。尤其是他父亲,为了复活母亲几乎消耗了全部功力,在墨长空面前,他根本没有抗衡的能力!
    对他们而言,躲起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墨长空的事
    他才是现任魔君,该由他来解决才是!
    曲越溪看着他,他脸上那些许细微的表情尽在他眼底。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曲越溪张了张嘴,正要询问的时候,楼景阳叹了口气,而后在他身边坐下。
    曲越溪依旧望着他。
    楼景阳身体稍微倾斜了些,脑袋靠在曲越溪肩膀上。曲越溪身体有着一瞬间的僵住,但很快接纳了他的存在。
    他闭着眼睛,轻轻握住曲越溪的手。
    师兄,你能想起我,我很高兴。
    哪怕我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你也高兴?
    嗯,楼景阳点了下头:高兴。如果师兄能回到我身边,我会更高兴。
    曲越溪轻挑了下眉。
    楼景阳和他十指紧扣:师兄,等墨长空的事结束后,你愿意跟我一起回魔族吗?
    这
    师兄不愿意?楼景阳忽的紧张起来,睁开眼看向他:师兄是担心你师尊和师兄们不答应此事吗?
    不是,曲越溪笑了下:我是想说,这件事,我不是答应过你吗?
    楼景阳一愣。
    我记得,我好像曾经就答应过要留在魔族,要陪在你身边,曲越溪注视着他眼睛:不是吗?
    第68章
    薄云影找到曲越溪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倚靠在那块岩石上望着远处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带着丝丝温热落在他身上,淡黄色的光影像是给他身上染上了一层光晕。
    他身边,没有楼景阳的身影。
    薄云影皱着眉往四周扫视了一圈,依旧没见到楼景阳,跟着他一起来的弟子们立刻在周围进行搜查。
    曲越溪缓缓开口:你们不用找了,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你们在这里找再久也找不到他。
    薄云影眉头紧锁,手里的剑紧紧握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曲越溪都要护着那个楼景阳!那楼景阳是魔族,又伤害了他!凭什么还能得到他的护佑?!
    像楼景阳那样的人,就不该出现在他身边。当初要是没有听他的话留下楼景阳,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他所经历的那一切痛苦的事,都不会存在!
    可事到如今,他还是维护他!
    曲越溪瞥了薄云影一眼,他脸上的不高兴很是明显。
    曲越溪扶着岩石慢悠悠站起来,薄云影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要伸手去扶他,却被曲越溪躲过。
    他愣了下,眼里有一丝不明意味的情绪闪过。
    曲越溪说:师兄,想必墨长空此时已经回到魔族,我们还是先去见师尊,看看他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吧。
    薄云影抿了下唇,但还是轻轻点了下头:嗯,好。
    清心舍。
    曲越溪前脚刚到,冷开玉和惊初梦后脚便跟着过来了,两人分别带着顾遥山和谢南雪,几人互相点头示意后,入座。
    月胧明与冷开玉、惊初梦商议的细节,曲越溪没有听到多少,他现在更为担心的其实是回去找墨长渊的楼景阳,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能不能找到对付墨长空的对策来。
    要不是那万恶的系统锁住了自己的记忆,他是绝不会将墨长空从噩梦山谷的封印中放出来的!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经没有意义,只希望可以早些解决好他的事。
    越溪?
    月胧明喊了曲越溪一声,曲越溪抿着嘴唇,还在想楼景阳的事,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月胧明无奈,提高了音量:越溪!
    曲越溪这才回过神来,眼神略显疑惑看向月胧明那边:师尊说什么?
    我说,此次对付墨长空,你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便留在穹云峰调养身体,这事交给你冷师叔和惊师叔来处理便好。
    曲越溪下意识皱了下眉。
    月胧明问:你有别的看法?
    我也想去。
    不行,月胧明蹙眉:你伤势没痊愈,何况,我并不想再让你和魔族的人有任何纠缠。
    曲越溪抿了下唇。
    以前的事情,不管如何都到此为止,越溪,你不要忘记,你是灵山派穹云峰的二弟子,那些不该牵扯到你身上的事情,断的越早越好。
    曲越溪皱着眉,双手不由握紧了椅子扶手。胸前的伤口因为忽然激动起来的情绪起伏而有些裂开,隐隐的疼痛逐渐传开。
    月胧明的意思简单,就是想让他和楼景阳断绝关系。
    但,那是不可能的。
    月胧明再次开口:越溪,听话,身体要紧,乖乖留在穹云峰修养。
    曲越溪露出个笑容来:知道了,师尊。
    如此甚好。
    之后,就没曲越溪什么事了,对付墨长空的具体细节,他一个留在穹云峰调养的人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们商量还没结束,曲越溪便被月胧明找了个借口喊了出去,陪他一起出来的,还有顾遥山。
    他说反正他也听不懂,到时候听命行事就是,而后便借着送曲越溪回寂雅舍的名义和他一起走出了房间。
    回寂雅舍的路上,顾遥山问曲越溪:你真要乖乖待在穹云峰养伤?
    曲越溪笑了下:你觉得可能?
    顾遥山叹了口气,也是,自从曲越溪和楼景阳的关系发生变化后,他什么时候老老实实听话了?他要是真的听话待在穹云峰,反倒不像是他了。
    曲越溪说:顾师兄,记得帮我保密。
    那我师尊问起来怎么办?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我的事情?曲越溪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顾遥山的眼睛:再说了,就算真的问起来了,你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帮我圆过去不就得了。
    我不能骗我师尊。
    那不是骗,那是善意的谎言。为了帮我才说的。
    顾遥山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听曲越溪的。
    但曲越溪也不管顾遥山最后会不会答应,反正只要他到时候顺利离开了穹云峰,这山上的人知不知道自己下山了,都无所谓。
    曲越溪大步朝寂雅舍走去。
    顾遥山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过去。
    他说:曲师弟,方才我仔细想了下,要是我和你一同下山的话,我就不用撒谎欺骗我师尊了。
    曲越溪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笑:好主意。
    曲越溪正愁找不到帮手呢。黑曜虽然是妖,毕竟实力有限,但要再加上一个顾遥山,结果就不一样了。
    顾遥山又说:以防万一,我们轻装出行,即便到时候被发现也可以立刻跑。
    曲越溪点头表示赞同:入夜后,寂雅舍见。
    好!
    入夜后。
    曲越溪站在院子里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夜空之上的那轮圆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顾遥山很快过来,没有包袱,空手来的。
    真轻装出行。
    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带嘛!
    曲越溪扶额,顾师兄啊顾师兄,你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你真的知道我们是要去做什么的吗?!
    算了。
    曲越溪深呼吸了下,他来都来了,总不能再把他推回去。现在更要紧的,是避开月胧明安排在寂雅舍周遭巡逻的弟子,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要真正面冲突,不管哪一方受伤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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