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你别急!岳阳前几日来找过我,现下被我安顿在客栈,我怕你不顾病情跑出去见他,故而才瞒着你没说,
    你应该早告诉我,这下傅成的心才略放下,自己披了件斗篷,扯着梁锦就要出门,快,带我去看看他!
    你先换一身厚点的衣裳!梁锦扯他回来,叫金龙去套好马车,你可不能伤风。不必急,岳阳在那儿又跑不了。
    丫鬟们将傅成裹得个严严实实,再有金龙将马车也捂得个密不透风,这才驱车往客栈去。细细一算,两人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上面,此时骤然要见,傅成一颗心猛跳个不停。想起他的笑,想起风回乍暖的春天,他们二人也常找一家客栈私会,缠绵悱恻混到天黑,他才将他送回府去。
    那些傍晚的风仿佛吹到此时,猝然峰回路转,傅成亦不觉得冷了。
    余岳阳闷在客栈里也不敢轻易出去走动,生怕撞见家丁将他抓回家去,每日便恹恹地在客栈睡觉,心里却时时刻刻揪着。蓦然听见敲门声,他先是小心谨慎猫着腰下床,一时不定外头是谁,也不敢轻易开门。
    只听外头赫然响起一个魂牵梦萦的声音,是我
    是他朝思暮想惦念了好几个月的声音,在朽木沉香中低低回响。他的眼泪险些夺眶,从小到大,他还从未一时与傅成分开这么长时间,其实不过两三个月,却似渺渺茫茫一生。
    吱呀将那扇门拉开,就见恍如风烛残年的傅成立在门口,拢着厚厚的紫貂斗篷,与旁人像涉足在不同春秋。梁锦很有眼色,转身就要下楼去,你俩说话儿罢,我回家了。
    只待他一走,傅成便跨进门去,将两扇门一合拢,猛一把将余岳阳收至怀中。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百转柔肠,汇成一句,你受苦了罢?
    余岳阳受的是相思绞肠之苦,曾有万念俱灰之心,最终在他怀里化作呜咽,呜呜呜,你怎么就病了?
    外头高阳炽照,扑进槛窗风尘仆仆,傅成轻轻笑了,揽着他的腰转了一个圈儿,方抬起翠竹一样修长手指描摹他梨花带雨的脸,没事儿,纵然一脚踏入阎罗殿,一见你我就又能活过来的。你瞧我现在不是精精神神的?只是你,从江宁半道折返,必定吃了许多苦头,怎么不去找我呢,我一直等你,一直等,等得心都要枯竭而死了
    那枯竭心脏此刻枯木逢春,余岳阳的眼泪似沸腾的血渐渐灌溉进去,一方一寸重又使他活了过来。只是这人只知道哭,泪眼纵横,直哭到喘不上来气,霎时鼻子里吹出个泡来,他又笑了,我怕我去找你我爹又去找你麻烦,只想等他不再找我了,我就跑到你家去,拜了天地拜过你家祠堂,那户籍纸上挂了我的名字,他就是恨得跳脚也没法子了。
    这孩子气的话将傅成逗笑了,扯着衣袖替他揩泪,我到你家去也是一样。
    余岳阳听出话里玄机,将眼泪止住抬眼看他,听他一一说来后,登时鼓起大眼,不成!你大好前程若是因为葬送,我我,我怎么可以?我横竖不是读书的料,更别提为官做宰了,你别为了我就委屈你自己!
    说着他又哭起来,将傅成一颗心都要哭碎,并不是单是你为了你,也是为我,你瞧我,没有你便病成这样,还要仕途做什么?我只守着你便能安乐了。
    你再求一求我爹,余岳阳抓着他的手臂晃荡,满是不甘,再求一求他恐怕就成了!被我牵连便不能入仕,这太不划算了
    傅成只笑着欺身过去,在他噞喁的唇上轻轻一吻,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家,你好好在家呆着等我,再养两天便打点好礼品上你家去。在家再不可胡闹,记得吃饭。
    余岳阳果真立时就不再闹了,将头靠在他肩上,再呆一会儿罢,现在回家估摸着又少不了一顿打。
    我去跟你父亲说,保管不打你。
    二人坐在靛蓝棉布帐中直呆了一个下午,却什么愈矩的事都没做,只想倾吐孤独心事,事无巨细,一点一滴,像要将从小到大只缺失短短几个月的时光都补回来。
    直至斜阳残照,傅成才驾着马车将余岳阳往家送。余大人一见人就气得拍桌子瞪眼,吩咐人便要压了余岳阳打板子,辛得傅成拦住,伯父,岳阳才刚回来,一路受了不少苦,还是先让他回去歇着罢。
    余大人一时怒火难消,不大听劝,仍旧捉了人要打,又逢余大夫人赶过来,抱住余岳阳便是一顿哭,他哪里还敢再下手?只好板着脸叫余岳阳自个儿回屋。人才走,傅成就欲告辞,才踏出一只脚,便被余大人叫了回来,你先坐,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讲。
    傅成立时调转过来,找了跟椅子坐下,上一瞧,便见他神色吞吐,像是有什么话不好出口,他便拱手相劝,伯父有话直接吩咐侄儿便是。
    我也没什么要吩咐你的,余大人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你身子可好些了?
    已好了许多,有劳伯父挂心。
    哎,你也不必同我客气,余大人长叹一声,手撑膝盖,似乎一瞬便老了许多,我知道,这世上除了我们这一家子,就只你待那孽障最好,我也是看在眼里,你为他病,又愿意为他放弃大好前程,我心里虽不认同,却也明白你的真心。你头先说,愿意为了岳阳到我家来,我郑重想过了,那孽障注定难成大器,他日我和他母亲拜年之后,有你护着他,我们也能放心,如此,便如你所愿罢。
    见他妥协,傅成自然心满意足,也感念他,撩了袍子便往地上跪下磕头,伯父放心,不论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会护住岳阳,绝不辜负他!
    我知道,余大人仍旧摆手让他起来,你的心我从不怀疑。只是你一身学问抱负,不当为了那孽障自毁。我想过了,朝廷虽有规矩,男子与男子成婚后,只能有一人可以入仕,却没规定死了谁可谁不可,我家那孽障既然不成器,那就还是你科考入仕罢,横竖你也算是我余家的人,也不算愧对祖宗。
    闻听至此,傅成满心感恩戴德,万语千言已不必再说,只朝他深深行一礼,便脚下生风,昂首挺胸自去。
    后头半月,两家夫人做到一起,将婚事敲定,由余家下定,三书六礼事无巨细,可谓处处妥帖。梁锦闻听这门婚事也大大松了口气,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何须问从他口中听说后,扬了个大大的笑脸,他们婚期定在何时啊?
    一见他那笑脸,梁锦只觉秋转春回,又是一度花开,跟着他笑,元宵之后,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喝他们的喜酒!
    不知要送他们什么贺礼好?
    梁锦往他有些愁眉苦脸,便取笑起来,你近日理家理出心病来了,一听到这些事儿便只想着礼尚往来。他们什么也不缺,不过表表心意而已,随便挑几样送过去一样的。
    那可不成,何须问嗔他一眼,你的两位好友成婚你就这么不上心?哎,岳阳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他?他最喜欢玩儿!他两手枕着脖子朝后一靠,又是那副纨绔相,什么新鲜他喜欢什么,打小就没个定性,还就只喜欢傅成这件事儿上能长久了
    古玩字画?或是什么别的,你想一个来,我好去准备。
    字画可算了罢,他最厌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傅成道是喜欢,只是他路子比我还广些,我好多还是从他那拐来的。言罢,他挑一下眉,似乎想起什么有趣儿的事儿,自己先发笑起来,你别操心了,这事儿我去办就成。
    既说他去,又是他自小的好友,何须问便半点心不操。只是这一头,梁响磬的婚期比傅成他们的还早,赶在年前,他还得跟着李氏忙活。
    头一件便是梁家这边的送亲席,要邀哪些亲朋他还得拟下单子,李氏确认后,还得写贴叫人送出去。赵姨娘家里的人没有名分不能请,便只请一些梁瑄媳妇娘家的人,还有孔翠芝的一双父母,她虽过世了,亲戚情分还在,自然是要请的。何家那边儿,何须问拟了帖子过去,何从抚推说身子不爽,使令何长春代礼。
    确定好亲友,又是确定席面菜肴,李氏为了历练他,交由他全权做主。他参了过往梁府喜宴的席面,定下十二荤菜八素六冷,另三道点心。打发无所事到账上支银子交给采办,不想他是头回管这种事,那买办吴妈又是老贪,拿了他的银子,当他是公子哥儿不知财米有盐,便买了些稍逊的货色,横竖煮熟了端到桌上也看不出一二。
    第80章
    亏空
    何须问却十分细致,那日见采买的单子呈上来后,便先让大厨房做了一套席面来看。
    那菜或鼎或碟,容器精美,看着似模似样,但他向来对吃喝不讲究,也尝不出好坏来,立时拉了梁锦来尝。才用过午饭一个半时辰,梁锦也不饿,但为了助他,执起玉箸夹了一道砂锅煨火腿嚼,这火腿才三年,咱们家不是都用的五年往上的火腿?
    我是叫采买五年以上的啊,何须问细拧眉心,指着另一道菜,你再尝尝那个龙凤柔情香油鳝。
    梁锦又夹一筷子扔进嘴,这鳝鱼不大新鲜啊
    他一抬眼望过去,见何须问眉头紧锁,故上前替他解难,你头回照管这些事儿,那些下人见你平日好说话,只管来糊弄你。不如我去查出来是谁,重重罚他!
    他只想替人排忧,却不想人不领他的情,瞥他一眼,算了,一件小事还要你去罚他们?恐怕是有人见梁响磬是庶女,我又是头回当差,他们便放心大胆的中饱私囊了,我自会查出来的,不用你。
    好罢,梁锦丢下筷子,叫人撤了膳食,搂着他到一边去坐,你要是查出来他们不听你使唤,你就来告诉我,再不济就去告诉母亲,可别又心软叫他们欺负了去。
    何须问又笑了,从案上递了盏茶给他漱口,你放心。
    他来了梁家近两年,从事不关己到如今,来来回回经历许多风波后,倒还真把这里当做家了。纵然与人有些是非恩怨,可哪个大族人家没点儿这些事的?况且一想到还有梁锦,这个人虽然时时嬉皮笑脸,却不论何时都护着自己,就算为了他,也要将这个家真的挑起来。
    隔日艳菊齐放,何须问着无所事去厨房将那位吴妈带了来。那吴妈涨涨囊馕一副身子挪到前头行了一个万福,面上巧笑,不知少夫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
    瞧她样子,脸上堆笑,腰身直挺,眼里露讥,并不是十分尊重何须问的样子,何须问端了杯茶饮一口,指她入座,吴妈妈请坐,我有一事不明,所以请妈妈来问问。那席面上定下的菜品,食材都是从哪里采的?
    那吴妈也不推辞,提着群边儿落座,一些时令鲜蔬自然是有农户每日定点儿送来,一应肉品海鲜也有商户派送,怎么了?少夫人瞧着有问题?
    哦,没什么,何须问闲散一笑,又请她用茶,并没有不妥,只是大夫人头回让我管这些事儿,我不敢疏忽,又是这么大的席面,难免有些贵胄,所以想叫吴妈请这些商户来我瞧瞧,也好叫我放心。
    嗨,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吴妈抖着裙边笑笑,都是一直供应咱们府里肉蔬的老人儿了,出不了岔子,又竟是些农户商贾,少夫人若要见这些人,岂不失了体面?
    见她推诿,何须问原还想软软地打个太极,梁锦却不是这个性子,他原在里间书案上看书,听了她不大尊敬的话语,立时就来气,他是不能见何须问吃半点儿亏的,撩了帘子就出来,你是哪家的人?敢仗着有些年纪就用这个态度跟少夫人说话?
    吴妈进门没见梁锦,只以为他不在家,眼下骤见板着个脸出来了,便立即起身行礼回话,原不知大少爷在家未能请安,还请大少爷宽恕,我是负责照管大厨房里一应采买事宜的人,家婆是老夫人身边儿的赵妈妈。
    原来是赵妈妈的儿媳妇儿,那赵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阖家都陪到了梁府。梁锦踱步过去挨着何须问坐下,端起他的茶毫不忌讳地饮一口,难怪了,难怪您老敢这样同少夫人讲话,你且下去,将那些各个菜蔬品种以及价格拟个单子呈上来给我们。
    听他这样讲,想必是对银两支出存疑了,但大少爷出名儿的百事不管,今儿提起这事儿,一定又是为了维护这男妻。吴妈从容应答,想着回去再告诉她婆婆一声,纵然查出个什么,有赵妈妈在上擎天,也罚不到她头上来。
    等人一出去,何须问便板着个脸问:你不是在屋里看书?又出来管这种闲事儿做什么?
    我听她对你不敬这才出来的。梁锦黏黏糊糊挨过去,送一个大大的笑,你就是太软和了,你这样,这些老人怎么服管?要不你就别管了,只告诉母亲,让她去罚处,你每天歇着看看书睡睡觉不好吗?若是闲了就出去逛逛,你不是喜欢骑马?我带你骑马去赏桂,何必劳心劳力的。
    自打何须问开始慢慢接管府中这些杂物,便听他颇有微词,现时他将脸一苦,盈盈朝他望过去,你是不是觉着我一个大男人照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成样子?
    此言吓了梁锦一跳,赶忙敛色正身,你想哪儿去了?我真是不想让你被这些琐事所累,又要遭这些小人的嫌,我心疼你。每日闲闲散散的玩儿不好吗?
    不好,何须问本是垮着脸,但又想他初衷是为自己,一时也缓和过来,这府里现在就母亲一人操持着,但她却不能操持一辈子,以后你入朝为官,这么大的家业谁来打理?况且你要科考,自有正事儿可做,我却没有,每日间吃了睡睡了吃,只感觉自己是个无用之人。
    说话间似有感伤,梁锦也暗恼不已,想他拘在这里,又不爱出去饮酒作乐,可不是只有这些事可做了?他心里蛰一下似的疼,忙搂紧他,但这些事儿看着简单,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口,若真照管起来也难,何况他们不敬你我就生气。是我错了,你若想做就去做,以后母亲百年之后,那两个不成器的玩意儿顶不住,这个家可不就靠你了?
    将话儿一说开,两人就又好了,趁着屋里没人,搂一阵亲一阵。
    隔日下了场雨,寒噤噤浸骨头,想必月尾就要有一场雪的。那吴妈不敢不听梁锦的话,一大早果然拟了张单子到那院儿里去。这头两人刚起床,一众丫鬟还在伺候梳洗,吴妈不管不顾,提着裙子就要跨过门槛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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