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口,便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走回窗户下头去。
    窗外是另一棵海棠树,枝头的花摇曳在和暖的风里,偶有细碎的瓣叶飘落,洋洋洒洒地,随风扑进槛窗。
    梁锦就静静的靠在窗前,望着何须问将他钟爱的每一缕头发梳到头顶,再用一根半指宽的缎带绑起来。窗外时光荏苒,窗里头却凝滞不前了,每一刻都停留在何须问的音容笑貌里。
    他脸上的笑还没下来,谭青瑶就找上门了,手里捏着一封信,在廊下与华浓撞了个对面。
    华浓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猜她不知与谁怄了气,嘴里便尖酸地刺起来:哟,姨娘来了?今儿衣裳倒穿得齐整。
    让开。谭青瑶没功夫跟她废话,只冷冷回了两个字,便撞开她的肩进了屋。
    外间没人,她全然不顾礼数,撩了帘子直闯里间,先看到刚梳好头发的何须问,侧脸又见窗前立着的梁锦。
    夫君,这是怎么回事儿?谭青瑶将信递上前去,凝着眼泪咬唇问他。
    那是谭奇云的家书,信上说了他被罢官的事儿,让谭青瑶在梁家求求情,好让老太师在朝中斡旋一下。
    梁锦装模作样地就着她的手往信上淡淡一瞅:你父亲为官不正,被人参了,信上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吗?
    谭青瑶见他如此态度,更加确定是他在暗里使的绊子,抬首潸然泪下,在模糊的水迹里望着梁锦:我从进你家以来,处处爱你敬你,你让我独守空房至今,让我成为人家的笑柄还不够!还想断我父亲仕途?
    你爹是自作孽,与我何干?梁锦挪到桌边坐下,手里抓起一个茶盏细细把玩。
    是你,我知道是你!他越是风轻云淡,谭青瑶越是歇斯底里,她扑跪在地上,抓住他的手臂摇晃:我哪里对不起你?我还不够好吗?啊?你看看我,是我不够贤良、不够温柔?难道是我不够美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楚楚可怜,凄凄晃着他的手臂,在何须问好奇的目光中,在梁锦不耐烦的冷漠里。
    她心里三百困惑,七千情丝,都想在梁锦这里得到答案,而梁锦是可恨的,连答案也不肯给她,满眼嫌弃地将她推开:你还可以去求求奶奶嘛,来找我做什么?他转着手上的茶盏,稍一笑:哦她老人家我是知道的,官场之事不大通,一切全凭爷爷做主。
    谭青瑶不甘心,又抓上他的手腕,挪着膝盖靠前两步:夫君,帮我去跟爷爷求求情罢!是青瑶错了,从前的事都是青瑶的错!你去求求爷爷,爷爷一定肯听你的!
    梁锦被她晃得心烦,脸色更加不好看:你疯了,我还没入仕呢,怎么能左右官场之事?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跟个疯妇有何区别?叫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赶紧回去!
    夫君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谭青瑶已然丢了自尊,匍匐在地上抓着梁锦的小腿摇晃。何须问在妆案前坐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见有什么神色,只淡淡劝一句:姨娘先回去罢,他的性子你也知道,求是求不成的。
    话刚撩下,只见谭青瑶羞愤难当地扭过头,死死瞪了他一眼,那眼睛里是幽深的怨恨,不明不灭。
    华浓这时进了来,指着地上的人吩咐身后两个婆子:快,将她拖出去!
    谭青瑶闻言抓紧梁锦的腿,苦苦哀求:夫君,夫君!你就当可怜我罢,你去求求爷爷,就要你一句话!一句话而已
    梁锦至始至终亦未正眼瞧过,在这场漠视里,谭青瑶再次被人从这间屋子架了出去。
    她哭得几近哽咽,甚至肝肠寸断,却打动不了任何人。外头的一圈儿下人,也一如上次,只是嘲讽和冷漠地围观,在这一双双眼睛里,她重新搭建的信心再次分崩瓦解,犹如她的每一场心碎。
    何须问从妆案挪到桌上,坐在梁锦身边,握着他的手问:怎么回事儿?她做了什么你要怎么罚她?
    没什么,不是说了吗,他父亲被同僚参了。梁锦轻轻笑着回握他的手,语气轻松自在。
    是你做的吗?
    梁锦本来想说不是,可一对上他的眼神,就不想撒谎了:是,但是你想,那个姓谭的要是在官场上清白,怎么能参得倒他?我都说了自作孽不可活了,你可不能训我
    后头还隐约传来谭青瑶的凄厉的哭声,何须问却并不为所动,轻笑起来:我训你做什么?你有私心乃人之常情,只愿你他日为官也能这样严明才好,可别光光因为谁得罪了你,就想法子栽赃人家。
    梁锦横眉以对:我是那么下作的人吗?
    第60章
    孩子
    到六月菡萏盛放,难得老太师和老夫人起了争执,为了梁锦纳妾之事。
    老太师的意思是,眼下就要科考,不必急于娶个女人进来耽误了他的学问。老夫人的意思则是纳妾而已,抬到院儿里就成,费不了多少时辰。
    梁锦事不关己,还是日日下学回来就跟何须问耳鬓厮磨,他空闲时咂摸,要是何须问是个女子,这孩子都能怀上七八胎了,想着便自己在那里闷笑。
    何须问见他一脸奸相,不知道他心里又憋着使什么坏,卷着书在案上敲敲:过两个月就要下闱了,你仍是天天只顾着玩儿,也不认真看看书?
    下闱就下闱吧,不着急,临时抱佛脚有用的话,那就用不着十年寒窗了。梁锦半点儿不知羞耻,斜靠在椅上,打着一把折扇扇风:这些时日可够热的啊,估计得有场大雨。
    又扯闲篇何须问瞪他一眼:你平日既不苦读,临时也不抱佛脚,等下闱登不了榜,你看父亲怎么整治你罢!
    正值午后,外头蝉鸣之声此起彼伏,华浓端进来两碗冰糖水,梁锦蛮大不在意的靠在椅上,用瓷白小勺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他老人家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我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考不考得中就听天由命罢!
    何须问对他这种万事不过心的态度早就习惯了,舀了一块儿冰含在嘴里问他:母亲让你打听那个胡邵天的为人,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哪个胡邵天?梁锦随口反问,等抬头一见何须问有些气结的表情,才憬然有悟:哦哦哦,他啊!我问了,横竖不就那些话?什么品行端正、什么仪表堂堂,我见过几次,确实长得不错,别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还是得慎重,这毕竟是慕白的婚事。何须问喝完糖水,碗才搁到案上,就听见院儿里有人喊:少夫人在不在家?大夫人叫您过去呢!
    出去一看,正是李氏左右之人。何须问进屋看了一眼梁锦,梁锦则神秘莫测地仰靠在椅背上,冲他眨着眼:你去罢,八成是有好事儿叫你。
    你不去?
    我陪你出去,我正好也得出门一趟呢。梁锦走出来,抓着他的一起走在院门口,侧身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我走了啊,一起吃晚饭,可等我回来!
    两人分别,何须问自往李氏院儿里去,屋里梁郝也在,边上还有奶妈抱着个婴儿正在哄觉。
    他立在堂中行过礼,榻上头梁郝没说什么,李氏走下来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也不是什么急事儿,你慢慢走过来就是,你看这一手心的汗,可别中暑了。
    何须问坐在她身边,当着梁郝的面儿多少有几分不自在:母亲放心,我自小就这样,一到夏天就爱出汗。
    多在屋里搁些冰,李氏用一方手帕翻覆着他的手掌替他擦汗,慈爱又和睦:要是份例不够了,就来问我要,我横竖一个月那么多银子也使不尽,不给你们给谁?
    梁郝在对过坐着也不自然,倒是头一回见李氏如此柔情慈爱的样子,掩着嘴虚咳了两声,端着长辈的架子同何须问说:马上要科考了,你是男子,更懂其中的厉害,当盯紧了锦儿读书,别叫他又去外头瞎晃。
    是。何须问恭顺地答了。
    李氏见他不自在,把眼一斜,吊着眼角瞥梁郝:老爷要关心锦儿学业,叫他过来训两句便是,在须问面前摆什么脸?我这里不是给你摆脸子的地方
    她难得带着情绪同梁郝说话,这下把梁郝说得一愣,心里居然还有几分高兴,手臂搁在小案几上做小伏低:夫人说得是。他刻意把语气缓和了许多,对何须问道:叫你来,是因为我同你母亲商议了,眼下你三弟也要科考,院子里没人照料孩子,你便将孩子带去你院儿里照顾罢,等长到十岁了,再由族中长老做主,将他记到你名下。
    何须问心里咯噔一下,忐忑地望向李氏。从前孔翠芝拜托过他,他亦有想过这件事儿,可到底孩子的正经爹还在,他也不好开口。眼下这情景,定然是李氏替自己谋算的了,他心里感动之余,又有些担心:母亲,我怕我照顾不好,我没养过小孩儿。
    这有什么难的?李氏拍着他的手直乐:谁当爹都是有头一遭,又不要你费什么心,把你院儿里收拾出一间屋子,吃喝拉撒自有奶妈照料,你不过是时常看看他有没有生病,吃得香不香。况且锦儿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你不是也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何须问瞅一眼旁边奶妈怀里的襁褓,心里想着孔翠芝,便点点头:好罢,我自当尽心尽力,不辜负母亲,亦不辜负翠芝。
    李氏笑得更加开怀了:这就是了,翠芝地下有知,也能瞑目了。缺什么只管来跟我说,一应用度自有份例,你可别委屈着动用自己的。说完,她又垮下脸回问梁郝:老爷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梁郝如梦初醒:我没什么,夫人做主就成了。
    李氏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些注意暑热、不要随意加减衣裳之类的话。何须问应完,才带着孩子和两个奶妈回了院子,好在屋子什么都是齐全的,直到安顿好,何须问才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抱在怀内。
    他这里横不是竖不是,张妈妈在一边好笑地看着:少夫人不用太拘谨,这孩子皮实着呢,也不爱哭闹,您两手圈着,注意别让他头朝下就行。
    何须问依言调整姿势,见襁褓里那张小脸儿砸吧了两下嘴,连眼也没睁开。他盯着那双拳握着肉呼呼的小手,恍惚笑了,轻声问:他每天吃几顿?
    哟,每天吃得可多,得有六七顿呢,如今半岁,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都壮呢!
    正说话时,就见襁褓里孩子醒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瞪着何须问,瞪了一会儿,小嘴一弯,咯咯笑了。何须问也跟着笑,从张妈手里接过一个拨浪鼓,咚咚咚地转动着。
    梁锦全然不知他的男妻已经将他抛珠脑后了,还在云升客栈与人谈论。
    对方正是白芫笙的相好袁时宁,一个三十多岁的穷相公,见了梁锦,先是一愣,后才想起来问:袁某区区平头百姓,何以劳动梁公子亲自前来,不知要找袁某商谈何事?
    梁锦坐在他屋里的矮案上,环顾一圈,对着恶杂的环境不露声色,最终望回袁时宁脸上,面带友善:我梁锦喜欢打开天窗说亮话儿,就不绕圈子了,我找人查过,你和白家小姐白芫笙颇有点子渊源,我说得可对?
    我袁时宁下意识想寻个措辞,但迎面一看梁锦坦荡的笑,他便咬牙承认了:我知道逃不过梁公子的眼睛,希望公子不要为难芫笙,我此次上京是为科考,并不是为了破坏你们俩的亲事。
    你有把握能考上吗?梁锦毫不留情,乐道:具我所知,你考了几次了,从未中榜,学识嘛也不怎么样,前夫人仙逝,家中还有两个孩子及一双年迈的父母要养,你这几年上京科考,将家底儿都掏空了,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何必呢?
    袁时宁有些羞愤难当,脸色涨得通红:袁某家境不好,自然没法儿和梁公子想较!可梁某除了科考,别无他路可走,不像公子,就算考不上,亦可向朝廷求封!
    你急什么!东呈原本在后头站着,一听他这语气不善,便上前一步:怎么跟我们公子说话的?
    我,我不过实话实说。
    梁锦全部在意,挥退东呈:你说得对,我就算考不上也能封官儿。可你也不止科考这一条路可走。他挑一下眉,接着道:你何必执着于仕途,不如经商,名声虽然不大好听,可银子是实实在在的。
    袁时宁耷拉下肩,重叹一气:我何尝没想过?可家里没钱没地,哪里来的本钱?
    我有啊梁锦朝他略微靠近,斜着嘴角笑:我可以给你三千两做本钱,就算你不做生意,这三千两,也够你们一家吃一辈子的了。我还可以成全你和白芫笙,让你们做对逍遥夫妻,回头再给你一千两,算她的嫁妆。
    什么?袁时宁惊喜之余,冷静下来:公子为何帮我们?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自然是有的,梁锦收回笑脸,拍拍膝盖站起来:我要纳白芫笙做妾,在此期间,你们俩生个孩子给我。不过你放心,她给我做妾这段时间,我觉不碰她,事成之后,白银奉上,人亦归你,只是孩子得归我。
    如此荒诞不羁之事,袁时宁早已惊掉了下巴:啊?这这这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你不用多问,反正我许诺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梁锦走到门边回首,打开折扇:你可以同白芫笙商量商量,我猜她一定会同意。
    袁时宁兜着下巴站起来,原本是要送他,可眼睛不自觉的就往他身下瞟:原来外界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都说袁时宁忍不住最快:都说公子不能人道,故而故而纵然娶了美妾,也,也生不出孩子,只跟男妻鬼混
    梁锦登时把脸拉了个老长,还未发火,东呈就先他一步推了一把袁时宁,嘴上骂骂咧咧:你懂个屁!听外头那起小人乱说!我们公子只是一片痴情对我们少夫人,懒得跟那些妖精牵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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