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来盘牛肉或是花生米什么的?
    不了。
    小二几番明示暗示也没能多卖几个铜板,只得悻悻地下去灌满了酒葫芦,又端了壶新酒。
    栖烑抿了口那梨花白,寡淡无味,跟凉白开也不差多少。
    这倒也未必是酒不好,也许是她喝惯了灵花灵果酿的佳酿,这才喝旁的都不是滋味。
    小二擦掉桌角迸溅的一滴酒液,瞟了眼栖烑的算命幡,又瞟了眼她的小包袱。
    听您这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栖烑点头,不错,我是听闻镇外有座夹竹林出了邪祟,专程过来瞧瞧。
    小二眨了下眼,总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对味儿。
    您专程来瞧瞧?瞧什么?这可是丢命的事!那邪祟可是真的!都杀了一百多号人了!官府都没法子!
    栖烑拍了拍立在一旁的算命幡。
    我是赛神仙,不怕的。
    小二无语地砸巴了下嘴,你这赛神仙算什么?真神仙都折在里面了!黄亓观你知道不?黄亓道长加他那俩小徒弟都被吸干了血!黄亓观你不知道不要紧,清平宗总知道吧?清平宗的仙长仙姑都一去不回!你说说你,你比他们哪个厉害?好端端的凑这热闹干嘛?真嫌命长也不带这么糟践的呀!
    栖烑微微蹙眉,清平宗的一去不回?
    可不是怎的?!
    小二随手把毛巾搭在肩头,俯身劝道:前些日子也有那不怕死的非要半夜去夹竹林赏花,是个书生,文质彬彬的,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小的当时死劝活劝,就是劝不动他,你猜怎么着?
    怎么?
    隔天就有人在林边捡了他的书篓回来,死得连尸首都寻不到了!
    栖烑放下酒杯,无波无澜。
    你怎知是死了?就不能是逃了?
    不能!绝对不能!府衙特别重视这邪祟,但凡出事的都要严查,官差一路查到郝家村,也没听谁说见过什么书生,绝对是死那林子里了!
    栖烑微微颌首,对那书生并不感兴趣,转而问道:你可见过清平宗的仙长仙姑?
    小二点头,那自然见过,他们来时,全镇的百姓都去瞧了,那可是清平宗啊!第一仙门!谁不想过去沾沾仙气儿?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安抚大家伙儿,说是一定会除了邪祟,让大家伙儿不必忧心,结果去了就没再回来。
    栖烑的心隐隐悬了起来,又问:我听说半个月前又来了个清平宗弟子增援,你可见过?
    小二摇了摇头。
    这小的倒不知,不过半月前确实接连发生了两桩怪事。
    什么怪事?
    一桩是那仙长仙姑去的头一晚,突然天摇地动的,差点房子没给震塌了,打更的正敲梆子呢,惨叫一声就被掀到了半空,我亲眼瞧见他就那么飞上天再没下来!到现在也没寻到尸首。
    第二桩呢?
    第二桩是又隔了几日,就城外那夹竹林,一夜之间疯长,一路蔓延到了镇外城墙,长得能有几丈高,吓得守城官兵跌下城楼腿都摔断了,不少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真是吓死人,都当是那妖精要冲破城门来城里吃人呢!
    那后来呢?
    后来天亮了,大家伙儿再瞧,城外光秃秃一片,啥也没有,要不是不少人亲见那几丈高的夹竹桃,真当自己眼花了。
    话问完了,酒实在喝不下去,栖烑搁桌上一块儿碎银,起身告辞。
    小二愣了下,抓起碎银追出客栈。
    您这是去哪儿?
    栖烑回首道:出城,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这会儿出城?东城西城?
    西城。
    哎呦!先生呀!我这叭叭说了半天,您怎么就偏听不进去?您这非要去送死怎的?!
    小二也是真好心,每每想到那惨死的书生就心里堵得慌,活生生个人,就因着他多了两句嘴说了夹竹桃开的艳,让那书生起了赏花的兴致,白白送了一条命,他总觉得良心不安。
    栖烑问了这么许多,心中隐约有了数,这会儿急着赶去夹竹林,没心思跟这小二啰嗦,只微点了下头,转身便朝着西城门过去。
    小二顿足捶胸,真想上前硬把他拽回来,可到底素昧平生,他实在没资格强拉人家。
    望着那夕阳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小二哭丧着脸,心里越发堵得难受。
    又一个送死的,这可好,正给那书生送了个作伴的,黄泉路上你们倒是能说说话,也不寂寞了。
    栖烑一路出了城门,在城门口还被守门地拦了下,说是只准进不准出,她一个眼神过去,那守门的才被|操控了心神放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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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3章 师尊太难当(76)
    栖烑赶到夹竹林时,已是月上树梢,她刻意敛去妖气,敛去所有修士气息,伪装成普通人试探那邪祟。
    据小二描述,第一次天摇地动,必然是扈兰鸢与驰钰在同邪祟打斗,扈兰鸢是土灵根,这是她的术法表现。
    第二次夹竹林疯长,必然是弦十与之争斗,草木繁茂对应了弦十的木灵根。
    乍一听,似乎都没有问题,可若仔细推敲,便能发现不妥。
    驰钰是金灵根,且修为在扈兰鸢之上,照理说,他既一同前来,就不可能不出手,为何只有扈兰鸢的术法显出,没有驰钰的?驰钰的术法很容易找来雷电,可小二并未提到。
    栖烑试着推测,或许那邪祟是火灵根,火克金,驰钰被克,自然术法削弱没有显现,而扈兰鸢是土灵根,火生土,所以扈兰鸢的力量壮大,山摇地动,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可若真是如此,第二次的夹竹林疯长又是怎么回事?
    弦十是木灵根,木生火,该是壮大对方的灵根才对,怎的反倒是弦十自己壮大?
    综合推测,只能是看似最不可能,却也是唯一可能的可能对方也是木灵根。
    驰钰的金克邪祟的木,邪祟的木又克了扈兰鸢的土。
    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扈兰鸢与邪祟缠斗时被邪祟擒住,驰钰以自身金灵根压制对方木灵根,扈兰鸢解开束缚的瞬间,力量陡然爆发没能控制住,这才山摇地动。
    弦十与那邪祟都是木灵根,两木一同作用,夹竹林疯长也是必然。
    这般推敲下来,对方是木灵根无疑,结合邪祟所害之人都被吸干了血,此人大抵是妖,因为魔大都是以心魔入道,擅长蛊惑人心,吸的是人的精气,并不沾血,只有妖才喜欢吸血剜心。
    一只木灵根的妖,修为极高,还不是一般的高,高到敢生擒化神修士,而不是防着夜长梦多赶紧杀死。
    扈兰鸢、弦十,包括驰钰,都还活着,这点从魂灯未灭便可确定。
    也正是因为确信他们没事,弦十也没有给她传来急救灵符,栖烑才没有急着来救。
    那急救灵符是栖烑比照轩辕子留给她的《梅花易数》所画,画好便拍入弦十神识,哪怕对方是大乘修士也挡不住弦十给她传送消息。
    弦十没传,必然有他的原因,栖烑虽担心出岔子,却也不想破坏弦十的计划,这才装成普通人过来。
    栖烑顶着幽白月色,手拄着算命幡,踉跄走着,不时举起酒葫芦仰头灌一口,酒液顺着葫芦嘴撒在衣襟,浓浓酒香在这夜色中沉浮。
    西家那个小娘子呦~娇滴滴的美~小爷我不请自来,你可快开门呦~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假装醉醺醺抬起头,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响在耳畔,袅娜的身影若有似无隐现在夹竹林中。
    呵呵呵~来呀~先生快来呀~
    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栖烑朝那女子走去,那女子巧笑倩兮,不断引着她越走越深。
    弯月野林,暗香疏影,夹竹林的桃花当真是开得浓艳,哪怕早已过了花期,依然香气扑鼻,让人心神荡漾。
    女子终于停了下来,靠着一棵夹竹桃树冲她笑嘻嘻勾着葱白手指。
    栖烑像是被勾了魂的凡人,呵呵傻笑着朝她走去。
    刚走到近前,女子突然神情陡变,一个弹指飞出萤光,正打在栖烑心窝,栖烑直挺挺仰躺过去,扑通一声摔起尘土飞扬。
    栖烑这当然是故意的,她此刻心中惊涛骇浪,却没有显露半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多年未见的李若莲!
    若莲是木灵根没错,难道邪祟就是若莲?
    不,不可能,这一千多年若莲虽长进了不少,已结了丹,可也只是与同龄修士修炼速度差不多而已,没甚稀奇,更不可能靠着区区金丹修为便困住驰钰与扈兰鸢,尤其是弦十。
    自然,也不排除他们是故意被抓的,如同她这般。
    可她是为了救他们,就算弦十也是为了救人才假装被抓,驰钰与扈兰鸢呢?他们又为了什么?
    栖烑心头一沉,想起了清月曾说,扈兰鸢说苏成仙没死,说她见过苏成仙,难道她是为了借若莲找到苏成仙?
    若莲拎起假装昏迷的栖烑,御剑飞往了夹竹林更深处。
    夹竹林尽头是一座老山,算不上极高却十分陡峭,山壁迎风,山石被风沙打磨的极为光滑不易攀爬,山上矮树稀松,以石居多,灵芝山参之类名贵药材不易生长,也没有什么可打猎卖银子的野物,自然不会有人冒死上山,打眼一望,人迹罕至。
    若莲带着她进了崖壁一处极小的山洞,直不起身子那种,得躺着进洞口。
    若莲将她丢牲口似的先丢进去,这次躺下滑进洞里。
    洞里十分昏暗,若莲也不照明,熟门熟路拖着栖烑东转西转,绕过多处拐角之后,光线渐渐明亮,洞壁的辉夜石成分越来越多,到处都晕着浅淡白光。
    若莲将她随手丢到一处耳洞,洞口有结界封闭,洞内已有两男一女,一见若莲过来,一个个吓得抱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若莲并未多留,丢下栖烑便走了,栖烑又等了片刻才爬了起来。
    两男一女已稍稍缓过了神,见她起来也没心思理会,蜷缩着闭目养神。
    栖烑大致扫了一眼。
    女的村妇模样,年过半百,大约是走亲戚赶路,途经夹竹林被抓了过来。
    男的,一个是贩夫模样,看着还年轻,不过而立,一个低头抱着腿,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书生打扮,也不知是不是小二说的那个枉死的书生。
    栖烑掐了个隐身诀,隐藏了身形与所有气息,直接出了结界。
    关她的结界只是普通的结界,甬|道尽头还有一个洞穴,封的却是画地为牢。
    画地为牢是流传于世的结界中最艰深的结界之一,化神以下修为根本布不出来,而眼前这结界
    栖烑略探查了下,竟是合体修士所布。
    放眼四海八荒,算上妖魔两界,合体大能总共就六位,三宗掌门各一位,妖族两位,魔族一位,她来时还专门问了毘罗,这一千多年并未听说哪里又新晋了合体大能。
    若不是新晋,那便是这六位中的一位。
    这结界上有明显的魔气浮动,难道是魔尊迦罗狄?
    迦罗狄本是僧人,怎么入魔的不知,只知入魔之后修为激增,很快便成了魔尊。
    可魔族只□□气,并不沾血,那些被吸干血液的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对,若此人真是迦罗狄,如若莲这般刚结丹的修士最是味美,吸食了她的精气可增不少修为,为何迦罗狄要饶过她,还让她帮他抓人?
    以迦罗狄的魔尊地位,想找几个喽啰帮忙完全不成问题,没必要刻意放过若莲这个美味。
    此人比必不是迦罗狄,而是隐匿于世并不为世人所知的魔修,并且这魔修身旁还有个关系亲密的妖修。
    若她猜得不错,那些夹竹林被挖出的尸首并不是在夹竹林遇害的,而是先被抓来这囚洞豢养着,随时供那妖修取血,待死后才埋入夹竹林。
    这妖魔两修还真是奇怪,他们又不像人修,不管真善还是伪善,人修好歹会做做样子,尊重这些凡人的习俗让他们入土为安,妖魔两族却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他们这埋尸唱的是哪一出?
    且这一埋尸不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了吗?费力不讨好,这又是何必?
    还是说,他们嫌尸首随意丢弃有碍观瞻,这才让若莲给埋了?
    或者若莲心有愧疚,自己私底下埋的?
    栖烑暗自推测着,并未动手解那结界,而是掐诀掩藏了结界波动,无声无息潜入。
    结界后是一个不大的囚洞,勉强可以容纳五人平躺的空间,洞中也是两男一女,只是比之之前那两男一女淡定的多。
    栖烑松了口气,气息依然隐着,先现出了身形。
    弦十修为最高,第一个察觉到了有人影晃动,一睁眼竟见到了栖烑,不由大喜过望。
    栖烑?!你怎么来了?!
    【为何不给我传讯?】
    我
    不等弦十解释,驰钰与扈兰鸢也睁开了眼。
    两人早在半个月前便听弦十讲过了来龙去脉,再见栖烑并不觉得惊讶,尤其是驰钰十分冷静,可扈兰鸢却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往外掉,也不知是忘了过来还是怄气,盘膝坐在原处一动都没动。
    栖烑主动过去,俯身搂住扈兰鸢的肩,没有说话也没有描字,就那么静静搂着,扈兰鸢连捶了好几下栖烑,这才回搂住她呜咽哭泣。
    弦十耐心了等片刻,见哭得差不多了,一五一十同栖烑汇报。
    当日驰钰师兄他们怕打草惊蛇,伪装成普通人来了这夹竹林,兰鸢师姐性子急,一见是若莲就没绷住,直接便打,惊动了苏成仙,苏成仙她
    栖烑挥手打断。
    【苏成仙?】
    对,苏成仙没死,不修师叔也还活着。
    栖烑深吸了口气,冰白柔荑攥在剑柄,几次都险些隐忍不住。
    不是愤怒,而是狂喜!
    苏成仙没死,竟真的没死!
    不死便意味着她可以手刃仇人替师尊报仇!!!
    扈兰鸢一看栖烑眼眶灼红,立马蹭掉眼泪争道:你不准杀她!要杀也得是我杀!我是大师姐,我有替师尊报仇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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