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是苏成仙修为被废,灵根被剜,如今已是凡人之躯,二百岁的寿命对凡体而言太过沉重,若灵根还在,好歹还能再苟活个一年半载,如今灵根都没了,只怕连三日都撑不过。
    苏成仙醒来后,只看了不修一眼便转开了视线,若莲炖了野鸡汤端给她,她扬手打翻,摘了腰间的乾坤袋扔了过去,让若莲走。
    乾坤袋中是苏成仙积攒了两百年的全部家当,对高阶修士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刚刚筑基且没有靠山的散修若莲而言,已是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
    若莲哭了,不是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是真心的难过,一滴滴眼泪打在乾坤袋上,浸透了布纹,水迹浓沉。
    人活一世,临终前能有一人真心为自己落泪,也算是了无遗憾。
    苏成仙心情出奇的平静,愿赌服输,她赌输了就该承担赌输的后果。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我这东西可不是白给的,我要你帮我杀了扈兰鸢,杀了驰钰,杀了灵虚子,杀了
    苏成仙顿了下,杀了不修。
    搂着她的不修下意识紧了紧胳膊。
    这不过是随口之言,若莲清楚,不修也清楚。
    以若莲的灵根,能混到结丹多活几年已是极限,她一个也杀不了。
    苏成仙说这些,不过是希望若莲好好修炼罢了。
    苏成仙对若莲倒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可对不修却一个字都没有。
    第二日晨起,苏成仙满头青丝变了白发,脸上皱纹堆叠,苍老的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
    当夜,苏成仙眼花了,耳朵也聋了,若莲递到她眼前的汤碗都看不清楚,手抓空了。
    第三日晨起,苏成仙已记不清自己是谁,老眼昏黄地瞪着洞口光亮处,不安地摸索过去,不修怕摔着她,连忙将她拽进怀里,她起先是挣扎的,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淡香,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到了傍晚,苏成仙已神志不清,弥留之际嘴里一直喃喃着爷爷,爷爷,爷爷
    不修紧紧搂着她,爷爷声渐渐弱了,不修听到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师尊。
    这一声师尊,仿佛一滴水滴落平静的湖面,层层的涟漪荡开,带起了曾经的回忆。
    不修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迎面三个响头的傻丫头,哪怕父母早亡,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下,她依然长成了骄傲的小孔雀,旁人夸她便笑逐颜开,旁人说她不是便气得跺脚,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外,简单的没有丝毫掩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灵虚子要她故意诱出苏成仙心魔的那一日。
    苏成仙的心魔原不过是普通的争胜心,她作为唯一一个攀上天梯的胜利者,却比不过一个废灵根,难免心有不甘。
    这般心魔,随着年岁增长,慢慢便会消散,可她却强行将苏成仙的心魔诱出,让它成了埋在苏成仙心底最大的威胁。
    心魔没有随着年岁增长消失,反而在那个当众罚跪的夜里悄无声息壮大,直至彻底侵蚀了苏成仙。
    苏成仙灵根不差,原本修炼速度不慢,偏偏卡在练气巅峰无法筑基,就是因为那心魔。
    心魔时刻引诱着苏成仙坠入魔道,苏成仙本能地与之抗衡着,这种抗衡无声无息无法感知,却实实在在消耗了她的精力,让她无暇顾及突破。
    不修心知肚明,却无能为力,除非她是苏成仙的心魔,否则她帮不上任何忙。
    如果当初苏成仙没有被放大心魔,也没有被利用,只是如普通亲传弟子那般安心修炼,这会儿大抵也该结丹了吧。
    不修想起那在阳光下璨笑的面庞,想起那或许不够惊艳却格外灵动的丹凤眼,想起那搂着她啜泣告白的丫头,层层的涟漪隐约掀起了波涛。
    若莲跪在一旁压抑不住地恸哭,悲切充斥着小小的山洞。
    你不是发誓一定要手刃扈兰鸢替爷爷报仇的吗?!你不是发誓一定要修成正果让所有利用你的人跪下来哭求原谅吗?!这么多年的药人你都忍了,做一次吐一次你都熬过来了,你连师尊都忍痛放弃了,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苏成仙?你甘心吗?!!!
    不修缓缓抬起头,眸中血丝猩红,淡淡望向若莲。
    你说什么?
    若莲跪坐地上泪湿沾巾,呜咽着哭诉着。
    师尊是怕灵虚子动手,师姐的灵根保不住,这才先下手为强废了师姐修为,师尊真当师姐是个傻的,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师姐知道,什么都知道!
    可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离开师尊。
    师尊是人,师姐是魔,师姐这是不想连累师尊!师尊明不明白?!
    师尊不是魔,不知道魔有多艰难,若非师姐有灵符护身,我们这一路从北关过来,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哪个人修看到她都是喊打喊杀,甚至妖修魔修见了也不放过。
    师尊只知她用药人不该,却不知被践踏如泥时对修为的渴望!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师尊,当年就是我怂恿师姐用的药人。
    是我频频在她耳旁鼓吹药人的好处,还说好多人修私底下都偷偷用药人,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事,横竖那些半妖早晚也是会被杀死的,能物尽其用也算是他们积了来世福报。
    师姐起初是不肯的,可她卡在练气巅峰那么多年,从人人艳羡的神才,到三个响头换来亲传弟子的蠢物,旁人讥笑她也便罢了,跟了她十多年的绿萝居然也偷偷背着她跟别人一同嘲讽。
    师尊能想象师姐当时的心情吗?
    师姐说,她早知我与绿萝看不起她,只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我变了,绿萝却还是老样子,若真看不起她,就不要攀附她,攀附了就不要背叛,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
    师姐给过绿萝机会,若当日绿萝毫不迟疑便发了心魔誓言,师姐绝不会让她死。
    师姐或许不算好人,可也绝算不上最坏的,她是忍无可忍,迫切的想要筑基,想要提升实力,想要证明自己,这才托我帮她找人炼制药人!
    而我,那时是存了私心的,眼看年岁越来越大,却偏偏不能筑基,怕命不久矣,便想借药人搏一搏。
    可我没有灵石,只能怂恿师姐。
    师姐没有让我失望,她对我从不吝啬,灵石药人,都任我用。
    我不敢说师姐对我有几分姐妹情谊,可至少她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比你这所谓师尊都要好上百倍!
    师尊不理解的,我都能理解!
    我不觉得师姐用药人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想更好的生存,想报仇,想毫无顾忌走在人前而不用担心突然蹦出一堆人要杀了她匡扶正义!
    她有什么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七的媳妇儿~手榴弹包养议棋~
    感谢今天有糖吃~双雷包养议棋~
    感谢不明真相的吃瓜土狗~随随~包养议棋~
    感谢墨一90瓶;平安奇妙物语10瓶;小白鼠、承此一诺2瓶~给文文浇水~
    第300章 师尊太难当(73)
    不修垂眸,紧搂着已在弥留之际的苏成仙,没有对若莲的话做出任何评断。
    对也好,错也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即便争出个高下又能如何?
    输得未必心服口服,赢得也未必就是真理,这世间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太极尚有鱼眼,谁又能说自己绝然全对没有半丝错处?
    事实上,不修也不止一次怀疑,自己这般斩妖除魔真是对的?妖魔就全然是坏的,没有半只好的?
    至少在不修眼里,栖烑是好的,苏成仙也不是无药可救的。
    若莲见她只问了那一句便不再开口,跪爬着过去拽住了不修的胳膊。
    师尊!你救救师姐吧!师姐纵然又千般错处,她终归是你的徒弟!她,她还是你的枕边人,你真的忍心看她就这么死掉?!
    不修抬眸望了她一眼,眸中探不出丝毫情绪。
    她灵根都没了,我如何救她?
    一句话噎得若莲哑口无言,她无措地踌躇了半晌,哭道:可她若就这么带着不甘死掉,执念纠缠到下一世该怎么办?因果业债从来都不是一世事一世毕,你忍心看她下一世还受业力侵扰,甚至下下一世,下下下一世,永生难得安宁?
    执念过深,或者罪孽深重,会刻入灵魂,生生世世带着,除非执念散尽,罪孽赎清,或者超脱凡尘大道飞升,否则永无宁日。
    这是清平宗长老给每一位新入门弟子讲得第一课,要的就是他们一心向道追求飞升,切勿有阴邪杂念。
    师尊?你说句话啊!师尊!若莲哭摇着不修,你可是四海八荒最好的医修!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师尊!
    最好的谈不上,不过不修作为医修,四海八荒医术在她之上的的确是屈指可数。
    可再怎么医术高超总要有个限度,如凡间大夫无法活死人肉白骨,医修也无法让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修仙长生。
    据传上古魔族有不死咒,无论人妖魔,只要中了此咒便可长生不老。
    可不死咒早已失传,即便不失传一时半会儿也难寻到,又让不修如何去救?
    道理若莲都懂,可她就是接受不了,除了求不修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师尊,你救救师姐!师尊!求求你了!师尊!
    嘘
    不修突然轻轻一声嘘,缓缓松开紧搂的苏成仙,苏成仙苍老的面容安静又祥和,唇角依稀还噙着一丝微笑,呼吸却已停止,再也听不到半点心跳。
    苏成仙死了。
    若莲僵了好久才扑过去痛哭失声,那眼泪绝不是伪装,两百年的相依为命,她们早已亲如姐妹,不亚于骨血至亲。
    不修挥手劈出一副木棺,自芥子空间取出六爻枕,将苏成仙放入其中,还悉心将她两手交叠摆在小腹,棺盖阖上,钉棺的不是棺材钉,而是一颗颗敲碎的灵石钉。
    七七四十九颗灵石封死了棺盖,棺身又嵌入七颗冰灵石摆做七星阵,棺外套着厚重的青石棺椁,不修以精血画了满棺椁的符咒,注入灵力,这才下葬。
    葬处临近河边,温湿得宜,适宜草木生长,却并非下葬的好去处。
    土地越是湿润,尸身越易腐烂,这是丧葬之大忌。
    若莲悲伤过度,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待坟墓埋平,发现别说墓碑,竟连个坟包都不曾留下,这才察觉不对。
    师尊!这不留丁点标记,以后还如何祭拜?
    修士对入土为安并不怎么在意,可坟墓毕竟是缅怀前人之处,不葬便是不葬,既葬了便立个墓碑,哪怕明知死者已矣,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好歹也能寄托一下生者哀思。
    不修并未理会若莲,带着她便上了飞剑,若莲挣扎着不肯离开,要陪苏成仙过头七,被不修强行带走。
    走到半道,正遇上赶来的毘罗一行,几人一道返回清平宗。
    不修跪在祖师殿前,自请受罚。
    苏成仙是她的徒弟,哪怕被赶下了清平宗,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当日是她阻碍了灵虚子剜除苏成仙的灵根,这才造成了今日的入魔祸事。
    不修本该带着孽徒魂魄回转,将她丢入修罗洞,永世不得超生,可不修终还是心慈手软,放魂魄转世,违反了宗规。
    两罪并罚,三百祖师棍是跑不了的。
    不修的请罪,并未打消灵虚子的怀疑,苏成仙的魂灯早在当日逐出山门时已打碎扔掉,如今也无法佐证。
    幸而毘罗一行是带着天机阁弟子一同去寻的不修,人寻到了,那弟子本是要告辞回转,却被不修拦住,专门请来作证。
    那天机阁弟子当众推演一卦,证实了苏成仙确实已身死道消,灵虚子这才信了。
    灵虚子道:事发之后,你立刻过去剜灵根废修为清理门户,做的极好,而她毕竟已被赶出清平宗,算不得咱们清平宗的人,也没资格进咱们的修罗洞,你放了她的魂魄也不算违背宗规,此事就此作罢,你且下去吧。
    不修却未动,俯身朝着祖师殿上万盏魂灯磕了个头。
    若非我当日心慈手软,也不会有今日这场闹剧,这本就是弟子的错,请掌门一定要罚!
    不修一向心善且平易近人,虽贵为峰主,却从来不端架子,对人对事都是以身作则,深得清平宗弟子喜爱。
    她今日这番做派,也确实符合她平日一贯作风。
    灵虚子略一思忖,想到天机阁弟子还在,肃清严明也算给四海八荒做了表率,便点头道:那便罚你三十棍,小惩大诫。
    多谢掌门!
    掌刑弟子去取祖师棍,不修抱拳道:还有一事,希望掌门赏罚分明。
    何事?
    不修看向呆跪在一旁的若莲。
    此番清理门户,若莲功不可没,若非她递来消息,那魔头还不知要逍遥法外到何时,请掌门念在她此番将功补过,撤掉她宗门孽徒的罪名。
    在这两宗七十二派,无论哪派,赶出门的弟子都是记录在册的,这名册各门派弟子人手一份,初衷是为了让他们引以为戒,可实际却给这些因各种因由被赶下山的弟子带来无尽的麻烦。
    人人见了他们都要欺辱一番,还欺辱的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是宗门罪人,虽不至于人人得而诛之,却也是人人得而欺之。
    灵虚子作为尊主,自然也清楚这事,可被赶下山的毕竟是少数,且那些欺辱他们的人看他们这般凄惨,更能起到警示作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背着这罪名行走在外,诸多不便,当年苏成仙与若莲是靠着面纱与障眼法,勉强从北关跑到了南蛮,倒不是因为她们的法子有多高明,只是因为苏成仙的魔气更引人注意,修士撞见了只想着斩妖除魔,倒没怎么留意她们的障眼法,这才没有暴露。
    对于若莲这种小虾米,灵虚子并没甚兴趣,不修为她讨要奖赏,灵虚子也就卖给不修个面子。
    掌刑弟子取来祖师棍时,若莲的名字也从《孽册》中去除,若莲被弟子带着下山去,边走边回头张望。
    那个总是见人三分笑的师尊,悬立在半空,法衣去除,只着单薄里衣,一道祖师棍下来,后背布帛破裂,原本光滑如雪的背,刹那间多出了无数斑驳的伤痕。
    一道新伤鲜血淋漓,其余都是旧伤。
    若莲惊住,下意识滞住了脚,一旁弟子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息。
    不修师叔真是倒霉,收了苏成仙那么个孽徒,为她先后挨了两次打,这次还好些,三十棍,上次可是整整三百棍!师叔昏迷了半个多月才醒过来。
    若莲踉跄了一下,喃喃道:可,可她之前身上明明没有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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