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朝着罗酆山上快步疾走。
    陆溟此时应当在天外天办事,人不在府中,这对他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本来他就是算准了才束手就擒,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自己在那些鬼差身上吃的苦。
    这不是老伍吗,回来述职啊?路上遇到的鬼吏跟他自然而然地打着招呼。
    容真凝神调取了这身鬼皮的记忆,脸上堆起一个老实的笑:老贺啊,好久不见了,我给你带了点凡间特产,回头送你府上去。
    那感情好!叫作老贺的鬼吏连连搓手,择日不如撞日,要么我请你,咱哥儿俩待会儿上酒馆喝两杯去?
    容真微微一顿:我这不还得去吏司述职吗,可得费点功夫,还是改日吧,改日我请你。
    老贺说:咳,述职能花多少时间,我在外头等你就是。
    真麻烦!
    容真看了眼鬼差牌上倒流的沙漏,陆溟每次离开鬼帝府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去天外天略远一些,但也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之前为了等他离开黑天城一带,容真特地在附近徘徊了很久才入城,随后又躲避监视者、去拿了鬼皮,耽搁了很久,剩下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他有点急了。
    好了好了,走吧,我们一起。眼看那个老贺伸手要来搭他,容真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已经变成了野兽爪子的形状,正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
    老贺,贺卫,你在这儿呀,你个老小子,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贺卫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的神情,拍了拍容真说:那个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啦,回头再聚、回头再聚!说完,脚底抹哟跑得不见踪影。
    贺卫才跑走,另外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吏便追了过来,问容真:见过贺卫吗?
    容真朝着山下一指,这鬼吏骂了句粗口便匆匆走了。容真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往罗酆山顶赶去。
    罗酆山范围内不得使用法术,一旦使用就会直接被陆溟察觉,所以逼得容真只能自己走。不然,他有千百种方法解决刚才那样的突发状况。
    真是麻烦,但必须忍耐!
    走到山顶,会发现除了一块石头什么都没有,不要着急,顺时针绕到石头的背后,敲三下,然后逆时针走出来,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容真在心里将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重新回味了一遍,登上了山顶。那里果然光秃秃的一片平地,而且并不如想象中宽,在平地的正中是一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石头。容真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顺时针绕到石头的背后。
    敲三下,是随便敲哪里吗?
    容真曲起指关节,轻轻在石头上扣了三下,然后向左右张望。什么也没有发生,耳朵里没有听到不寻常的声音,眼前也没看到什么异样的变化,这样真的对吗?有那么一瞬间,容真觉得自己敲错了地方,他举起手想要换个地方再敲三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像是平时的他。
    狐族擅长魅术、幻术,所以他们的心往往十分坚定,但刚才那一瞬,他动摇得不像他本人。果然有问题
    容真控制住自己,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自己行动,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快走两步,逆时针绕了出去。
    当他离开那块石头的时候,容真看到自己站在了一座府邸的里面,回头看去,那块石头变成了一道石门,拦在了他身后。那石头好像是什么猛兽变成的,依稀可以看到兽头的形状,它在沉睡,并在微微咂嘴。容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刚才没控制住自己,或许现在已经成了这只看门兽的腹中食。
    定一定神,容真快步向里走去,他要赶在陆溟回来之前偷出所有的鬼狱分布图及鬼犯名录,那将帮助他确定一件事情。
    鬼犯是有选择、有目的的囚禁!
    第131章 鬼犯13
    楚灵崖说:她长得像我师父的师姐。
    谢如渐愣了一下, 随后才去想楚灵崖的师父是谁。据楚灵崖所说,他的师父叫无所为,最开始的时候是宁远市有色金属研究所的所长, 后来事转企改革便出来修道, 开了个无为观, 领养了楚灵崖。这个人有点本事,但又不算太有本事,不然以谢如渐的身份,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前阵子楚灵崖离魂的时候, 谢如渐曾经向无为观去信求助,得到的消息却是无所为出门云游, 不在观中的回复。之前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起来却处处可疑。
    楚灵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难道我师父也和这些事有关?
    对楚灵崖来说,无所为毕竟是他视若义父的人, 如果要怀疑到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头上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谢如渐即便想到了也没敢开口说,想不到楚灵崖自己说了出来。
    没事的,楚灵崖很懂谢如渐,解释道, 我信任我师父, 正因为信任,所以我认为所有事情只有敞开了查到底才能还他清白,也让我自己放心。既然现在矛头指向了我师父的关系人,我反而不会避讳。
    谢如渐点点头:那关于这位师姐,你知道多少?
    很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来过几次观里。楚灵崖想了好一会儿, 比了个手势,三次,她只来过三次。
    说来也奇怪,虽然唐时雨来的次数很少,楚灵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
    其实我师父跟她的关系有点奇怪,像是多多少少有点忌惮。
    年幼时社会阅历不够,楚灵崖对于无所为和唐时雨的关系不是很能读懂,但现在回过头去看,感觉就清楚多了。
    忌惮?谢如渐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形容词。如他们遵循古法规矩的门派,师兄弟姐妹之间往往有严格的礼节要求,晚辈对前辈必须尊敬有礼,前辈对后辈则须得宽厚关照,但无论如何,忌惮都不应该发生在关系不错或是关系寻常的同门身上。
    是啊。楚灵崖说,我记得唐时雨第一次出现是我刚刚到无为观的第二天。
    那时候你不是才两岁?谢如渐说,你居然记得?
    记得,因为给我挡眼睛的眼罩是她带来的。
    楚灵崖在两岁那年被无所收养,由于谢如渐把观玄之眼给了他,导致不懂控制的楚灵崖的童年过得十分艰辛,总是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无所为了帮助他适应凡人的世界,在楚灵崖五岁之前都为他戴上了眼罩,好挡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这眼罩自然不是普通的眼罩,而是唐时雨特地从别的地方寻来的法宝。
    怪不得你记得。谢如渐问,第一次来她有说什么吗?
    只记得说她还会再来。
    唐时雨第二次出现是楚灵崖五岁那年,当时楚灵崖被一只装成人的鬼所害,差点丢了性命,无所好不容易把他救了回来,唐时雨则送来了养病的药。
    那次她跟无所好像有点意见分歧,两人大吵了一架,当天夜里她就走了。楚灵崖说。
    第三次呢?
    第三次是我出国念书前,她不知怎么半夜来敲我的门,说了些奇怪的话。楚灵崖那时候已经成年了,因此记得很牢。
    那是一个无星之夜,半夜他突然醒了过来,听到窗户外面有女子温柔的声音。
    灵崖,你醒着吗?
    楚灵崖一个激灵,推开窗户,看到了唐时雨。
    此时回想起来那一幕其实有点宛如梦中,楚灵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一次也没想起过那一晚发生的事直到今天。
    那一晚,唐时雨站在他的窗外,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很黑,黑得像两个黑洞,仿佛要将他吸进无底深渊一般。楚灵崖记得自己一对上那双眼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整个人有点迷迷瞪瞪的。
    唐时雨说:灵崖,你要
    你要什么?
    楚灵崖困惑地皱起眉头。奇怪,他明明记得当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不论是天气、时间、唐时雨的穿着、表情甚至是语气,可他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当时唐时雨说的话。
    灵崖?灵崖!
    啪的响指在耳边响起,楚灵崖像是被震了一下,慢慢地才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坐倒在了地上,谢如渐正蹲在他身前,担忧地看着他。
    我的记忆是不是也被人动了手脚?楚灵崖恢复理智后便明白了。
    谢如渐点点头:我帮你看了一下,是术。
    能解开吗?
    谢如渐摇摇头,继而解释:直接抹去了,所以也没有解开这一说了。
    楚灵崖说:是吗?他沉吟了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唐时雨出现的时间点是不对的。
    按照周烽的说法,唐时雨在三十年前带着整个常乐鬼狱的鬼怪一起失踪,但楚灵崖今年才二十五岁,换言之,唐时雨在长丰市完成失踪这一金蝉脱壳五年后,竟然出现在了宁远市。当时整个地府应该还在全力寻找长丰鬼狱的这批鬼怪,唐时雨的出现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她却还是选择了前往无为观,由此可见,见楚灵崖一面或许对她十分重要!
    楚灵崖喃喃自语:没道理,我想不通
    谢如渐懂他的意思,其实楚灵崖不是想不通,而是在线索逐渐被扒拉出来的时候,感到了一种恐惧。
    任谁如果发现自己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一切都是今日伏笔,大概都会觉得恐惧。那是一种名为人生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的恐惧。
    第二次她来过以后,我师父就不许我见她了。所以第三次,她是半夜偷偷来的。
    无所他为什么不许你见唐时雨?
    我不知道。楚灵崖说。
    你问过他吗?谢如渐问。
    问过的吧,但他好像没说清楚。楚灵崖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记忆被动了手脚的感觉非常不好,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脑子被挖掉了一块,那里有冷风吹过的空荡荡感。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们再从别的角度查。谢如渐说,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然后再去厂里一趟。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楚灵崖站起身来。他还有些脑子不清醒,但问题不是太大,相反,身体上的不适远没有对于所有堆叠到一起的疑问带给他的困扰更大。
    可是你
    我没事。楚灵崖说,我们走吧。
    谢如渐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好,那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一次,他们很快就进到长丰钟表厂里,然而令他们感到不很意外的是,谢如渐昨晚找到的那间房间不见了,冼小吉也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现场的人是特殊事务管理局的周烽和他的同事们。
    见到谢如渐和楚灵崖,周烽马上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周烽顿了顿,先回答:昨晚长丰鬼狱旧址有异动,局里面检测到了,派了我们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但我们全都着了道,直到刚刚才从鬼打墙里走出来。周烽打量了他们一下,你们呢?
    谢如渐和楚灵崖对看一眼,楚灵崖说:昨晚我们也在。他就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挑能说的说了一遍,只在其中略去了容真的存在,单说了唐时雨的那一部分。
    周烽皱着眉头听完,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说唐时雨是女的?
    是的,我们把照片翻拍下来了。楚灵崖给他看手机里的相片,这个就是唐时雨也就是你说的唐工匠。他没有解释唐时雨身边的容真是谁,特别留意了去看周烽的表情。
    果然,周烽愣了一下说:没道理啊。
    谢如渐走上前一步问:怎么了?
    周烽显然有点懵逼:局里的档案里,唐时雨明明是男性啊。
    对了,为什么你们的档案里没有唐时雨的相片?之前楚灵崖查了所有相关资料,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唐时雨的任何影音资料。尽管唐时雨活跃的年代在上世界九十年代前,那个时候影音记录手段相对贫乏,但至少一张照片、一张画像之类的东西总该有留。
    原本应该是有的,但是三十年前长丰鬼狱发生意外前几个月,长丰市突降了一段时间暴雨,特殊事务局的老档案馆年久失修漏水泡发了一大堆资料,整理完毕后才发现一些资料毁损,其中就有唐时雨的相关资料。周烽顿了顿,说到这里显然也觉得此事不太寻常,同时也感到了这会让自己这一边同事显得十分不专业,遂又解释道,是这样的,当时丢失的资料不少,不止唐时雨的个人资料,有些资料远比这个重要,所以那会儿谁也没想到。
    你们当时没通知唐时雨补资料?谢如渐问。
    周烽说: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他说着,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过了会儿,那头接通了。
    赵局,是我,小周,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关于唐时雨的
    大概是这一系列骚操作实在太可疑了,为了证明清白,周烽特地在两人跟前开了公放,于是谢楚两人得以直接听到了一手资料。电话那头是长丰特殊事务调查局的老局长赵齐瑞,十年前刚刚退休,换言之,唐时雨活跃的年代,赵齐瑞十有八九是接触过这个人的。
    果然,赵齐瑞在电话里回忆了关于唐时雨资料丢失的事情,说法基本和周烽的一致,但补充了更多细节。
    老唐那个人性格比较孤僻,不喜欢留照片,平时也不太爱跟人说话,没事干就钻在他的小房间里捣鼓钟表什么的。那次资料丢失后,局里催了他几次补拍照片,他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去,后来直到他失踪,这事也一直没办成。赵齐瑞问,你们怎么想到问这个,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谢如渐突然说:你把照片发给赵局看看。
    周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好,他说:赵局,我发个旧照片给您,您看看唐时雨在不在里面。
    老局长应了好,过了会儿,那头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小周,你是不是发错照片了啊,这里头没有老唐啊。
    谢如渐和楚灵崖面面相觑,他们最开始以为容真就是长丰鬼狱的狱主唐工匠,后来猜测容真和唐时雨是唐工匠的两面,两人顶着同一个身份活跃,结果赵齐瑞现在告诉他们,照片里的唐时雨和容真竟然都不是他见过的唐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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