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和现实中的城镇不同,幻境里的广阳陷入沉睡的时候一片死寂,连一声狗叫都听不到,黑压压的屋子一片连着一片,偶尔能看到巡城的士兵,但他们机械的动作与茫然的表情都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还是不可能处处一样。曲小荷嘟哝了一声,问华阴,会隐身术法吗?
    会。华阴有点纳闷,他这不正隐身着吗?
    曲小荷说:不是说你,我,帮我隐身一下,我符落现实里了。
    华阴突然有点恶作剧的心思,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手法跟你们道门不同,你确定要我帮忙?
    对。曲小荷心想,鬼道的法术她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其实大差不差,无非就是一些咒啊,使用的介质啊有点儿区别,其他也就那样,万法同源。
    她刚想完,便感觉被一股冷冽的香气所包围了,关键那香气还是她自己下的寻香。有点低沉的男声就在她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跳:现在可以了,曲仙长,你能习惯吗?
    曲小荷完全没想到华阴所谓的隐身术是抖落出一张不知道是法器还是宝物的披风,将她连人跟自己裹到了一起。
    曲小荷:
    曲小荷:就、就这?
    华阴:???
    曲小荷:有什么不习惯的,不就是行动不方便吗?
    华阴听她语气如常还以为真没什么反应,等到看到她悄悄捏紧的拳头,心里忍不住就笑开了花。这姑娘从第一次见面就一脸又冷又强势,脑子聪明,实力也不错,一直压了他一头,这会儿才露出了点柔弱的姿态来,却大概因为跟之前的反差太大,反而让华阴更是受用。
    那就走吧。
    哎!曲小荷只感到腰上一紧,已经被人抱着从窗缝里飘了出去,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先去看看雪貂精在不在客栈里,在干什么,然后去玉带河看看里头有没有一条姓常的水蛇,最后去当年林书生的府邸瞧一眼。
    曲小荷闭嘴了,华阴真知道她想干嘛,他们虽然知道了这里是三十年前的广阳却还不知道故事进展到了哪一步,又不能明着问,所以需要靠自己去摸索。
    楚灵崖:我怎么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粮?
    谢如渐:
    楚灵崖:好想念如渐哥啊嘤嘤嘤!
    谢如渐忍不住打了个抽象的喷嚏。
    雪貂精果然不在房里,华阴与曲小荷又飘去了城外。出去之前曲小荷还有点担心会不会触发幻境的警报机制,但他们很快发现,在这座广阳城外面有一道纯然黑色的墙,黑墙仿佛从九天垂下,毫无一丝杂色,让人一眼就知道无法离开,而玉带河以及附近的部分山体却完整地贴着黑墙存在着,特别是山。那些山峰就像是被活活切成了两半似的,完美地与黑墙融合在了一起。
    华阴一看到黑墙就有点想跟那玩意儿较较劲,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还好被曲小荷拉了回来。真狂啊,曲小荷心内暗想,一般人看到不懂不熟悉的事物,尤其是充满了诡异的事物多半会有戒心,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就算必须要接触也要小心翼翼,反复尝试,华阴倒好,真正的目空一切,不过由此也可知他的确是很强。
    曲小荷说:知道你打得过,但是碰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什么机会?
    找出事情真相的机会。曲小荷说,不说幻境的事情,你难道没想过广阳县连着三十年每年都死人,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宗门中能人异士赶来帮忙吗?
    你怎么想?华阴问。
    我想得比较糟糕,曲小荷说,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
    然而却没人知道这是一盘什么棋,下棋者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请你们来的是广阳县令,听说姓林,莫非是他?
    他是个怀疑人选曲小荷话说到一半,突然闭了嘴。两人同时看向玉带河的方向,因为听到了水声。
    银月的光芒之下,玉带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像是从天上撒下了一把碎星子,照亮了夜色。水波摇曳,逐渐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河里浮了上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河里冒出了头。那是一个女人,面容娇艳,气质出尘,月光下看来宛如坠入凡间的仙子。
    长得真美啊,曲小荷吸溜了一下口水,换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华阴无动于衷,他觉得雪貂精美则美矣,但看起来像个木头美人,哪里有曲小荷那么生动好玩。华阴的情绪被传输到了谢如渐那里,谢如渐蓦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据闻鬼王华阴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爱人,但那个女子后来似乎死了。一些残缺不全的画面和信息浮现在谢如渐的脑海里,雨夜、雷暴、浑身浴血的孕妇
    谢如渐活了一千八百多年,遇见的人,经历过的事都多如繁星,记忆负荷量实在过大,所以他会有意识地将一些不重要的记忆封存,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提取出来,但眼下这种状况太不寻常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关于鬼王华阴的记忆是残缺的,而这种残缺不是普通的封存,更像是加了禁咒,有意识地封锁了。
    关键是,这手法似乎还是他自己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如渐问自己。
    华阴?
    谢如渐被晃了晃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掌握了华阴的身体?
    楚灵崖也刚刚接管了曲小荷的身体,不过他比谢如渐要有经验多了,所以知道多半是此时此刻他们做不出什么违反历史进程的事情来,所以曲小荷这个程序就休息去了。
    楚灵崖说:来了个人。
    谢如渐看过去这才发现果然月光下,曲小荷上岸的地方多了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也算端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有些游移不定,让人觉得他的心思十分复杂。
    姑娘,你没事吧,是否需要帮助?
    楚灵崖和谢如渐同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才刚走到林书生月夜归家,无意中救起雪貂精的阶段,但是眼前所见与柳月娥的故事里似乎不太相同。故事里说雪貂精与水蛇精相斗,受伤后坠入玉带河,无意中被林书生救起才开启了两人的一段孽缘,但此时两人眼前的雪貂精却并没有受伤,还是自己爬上岸的,而且看她对林书生的样子也并不觉得两人会有什么发展。
    哎不对啊,楚灵崖想,半夜三更的,广阳城门都关了,林书生这是回的什么家!
    正思索着,华阴的嗓音冷冷传来,谢如渐说:那个林书生是专程守在那儿等她的。
    第86章 无穷14
    雪貂精貌美, 不得不以帷帽遮面行走在外,纵然如此也吸引了不少男子追随在她身后大献殷勤,柳月娥的故事里只提了这么一句, 却从没提过雪貂精本人对此是什么看法, 只给人一种她欣然接受甚至引以为傲的感觉, 但现在看来,她觉得困扰。
    雪貂精起身道:多谢公子垂询,我很好。说着便要走。
    林书生却道:姑娘身上衣衫尽皆湿了,夜冷风大, 恐感风寒,不妨先拿我的外衫
    真的不必了。雪貂精道, 多谢公子, 我就住在附近。她说完,便匆匆走开了,连自己放在岸边的帷帽都没来得及拿, 显然走避得十分仓促。
    林书生目送她背影远去,随后走到玉带河边,伸手将她留在岸边的帷帽捡拾起来。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楚灵崖说,我怎么觉得雪貂精对林书生并不感冒?
    谢如渐也有同样的感觉, 说:而且她没受伤。
    柳月娥的故事里雪貂精因为与水蛇精相斗受伤落入玉带河中, 被林书生救了以后对他一见钟情,一人一妖才结下孽缘,然而此时看来,雪貂精与其说是对林书生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如说是避之不及,何况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他在干什么?楚灵崖突然问。
    只见雪貂精走后, 林书生不仅没有离开玉带河,反而还走近几步,此时正朝河中看去。
    月色之下,玉带河清澈平静,闪烁着粼粼银光。林书生伸出手,过了片刻,只见以他的手为中心,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起了涟漪。涟漪飞快地扩散开,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旋涡,最后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隐隐的,有什么气息从河底流淌出来。
    楚灵崖:姓林的会法术?
    谢如渐:河里有妖。
    楚灵崖:水蛇精?
    林书生手底下喷溅而出的水流形成了一面水幕,如同投影一样映出了玉带河底的景象。河床、水草、岩石,以及躲藏在其中的一条青鳞长蛇。这蛇大约有成人手臂长短,不粗不细,此时盘成一团,眼眸闭合,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了,依稀可以看到它的身体上有一大截被燎得焦黑,还有不少地方鳞片脱落,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蛇蜕皮。谢如渐说,这条蛇精修行到了重要关头,渡劫失败,受了重伤,现在正借着这玉带河的水气保护自己,吸收月华灵气疗伤。
    啊楚灵崖想起来一件事,柳月娥的故事里有一点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说雪貂精与水蛇精是敌人,可是林书生和冒充林书生朋友的水蛇精却是在水蛇精休憩的玉带河边发现了雪貂精的洞穴,这很奇怪。
    如果两妖为敌,彼此的藏身处怎么可能挨得这么近?
    之前楚灵崖以为是雪貂精为了等待报仇,所以一直守着玉带河,等着水蛇精出来,刚刚看了雪貂精的行动却推翻了他的这一认知,看起来情况可能是相反的。雪貂精与水蛇精不仅不是敌人,或许还是朋友?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雪貂精为何深夜从玉带河中浮起,因为她在照料受伤的水蛇精,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她刚才见到林书生十分紧张,以及为什么她是被人从玉带河边的洞穴里发现的。她的确就住在这附近。
    我记得你的故事里提到过,林书生想要娶雪貂精为妻,雪貂精听后十分紧张,并且声称自己家里有个哥哥管她管得很严,谢如渐说,如果水蛇精就是她的哥哥呢?
    楚灵崖一下子感到了一阵寒意,三十年前的故事似乎正以一种截然相反的面貌展现在他们眼前。三十年前的广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走了,跟上。见林书生已经解放了刚才被他征用的水流,像要离开,谢如渐带着曲小荷赶紧跟了上去。
    他要去哪儿?林书生半夜三更的却不像是要回广阳,反而往山里走去。楚灵崖与华阴一起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只见那人在山中兜来绕去,最后在半山腰处停了下来。
    原本茂密的林木不知怎么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合围的态势,中间是一片空地,这里盛开着一片花朵,一半是冰蓝色,另一半则是赤红色,两种颜色的花朵彼此占据半爿江山,如果从上方看下去,就像是看到了两条阴阳鱼。
    这一幕放在一般人眼里可能只会感叹于天地造化的玄妙,又或者是觉得某些人很有兴致在这里打造了一片景观,但谢如渐却忽而愣住了。
    两只百年道行的妖怪,本来刚刚好,可惜有一只已经半死不活,不中用了。林书生在这片花朵的周围停了下来,驻足观看,似乎在盘算什么,再有一只合适的就好了
    华阴?
    谢如渐的脑袋像被劈开一样的疼,他觉得自己脑壳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一下一下地从里往外劈砍。他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忍不住□□了一声。
    谁?林书生反应极快,抬手间便是几道杀气如箭矢追至。
    靠!楚灵崖骂了一声,用力拽着华阴就跑。然而华阴却仿佛犯了病一样没法动弹,他正着急,还好曲小荷程序又回到了前台,只听她摇响金铃,在原地按照某种奇特的方法踱步,三五步后,便与林书生拉开了距离。
    林书生紧追不放,箭矢一般的杀气在两人身后如影随形,周围的藤蔓树枝仿佛都活了一般,纷纷前来拦阻他们。华阴不能动,只能靠曲小荷扛着,两人躲得十分狼狈,好几次差一点就被抓住、射穿,还好曲小荷机敏,总在最后一刻堪堪躲开。她扛着华阴在林子里不停地兜圈子,有几次甚至跟林书生擦肩而过,如此往复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甩脱了对方。下山、翻城门、翻墙,飞快地回到了客栈里,一人一鬼皆是惊魂未定。
    林书生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你没事吧?回到客栈房间里,曲小荷还不放心,将门窗紧闭,又在周围画下阵法,铃铛挂于窗口,金星秤别在门背后,方才敢将华阴放下来,关切地问他。
    没、没事谢如渐额头冷汗涔涔,他的脑袋还在一跳一跳的疼,与此同时,一些被陈年封存的记忆却在这时候被悉数释放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千年之前原来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药,我有伤药,不对,你不能吃!楚灵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台,他望着面色苍白,看起来脆弱不堪一击的华阴,忽而觉得对方的神态让他有些心疼。
    不会吧?他干嘛要心疼一个不认识的鬼?但内心深处却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住了,轻轻一扯,便疼痛万分。
    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楚灵崖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曲小荷会比他更适合处理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曲小荷的程序又回到后台去了,死也不肯出来。
    没事我没事谢如渐艰难地说道,休息就好他说着便阖上眼眸,似是睡了过去。
    楚灵崖见他没了动静,哆哆嗦嗦地将手伸到对方脸上去探鼻息,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是个傻缺,华阴是个鬼,也可能是个半人半鬼,哪来的呼吸。他想了又想,也不敢随便动他,最后只能傻兮兮地去找了床被子盖在对方身上,然后坐在旁边守着。一开始的时候他精神还不错,到了后半夜就撑不住了,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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