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醒尘道:“房间还没擦干净。”
    如意斋翻个白眼,这时,远处传来声犬吠,两人齐齐望出去,一条杜宾由远及近,直冲着如意斋就来了,眼看那狗就要扑上来,如意斋抓过悟醒尘挡在了身前,狗扑在了悟醒尘身上,呜呜喊了两声,用后足站立,扒拉着悟醒尘的衣服,伸长了脖子还要往如意斋身上贴。如意斋拍了下悟醒尘,悟醒尘拦住那狗,搂着它的脑袋揉它颈上的毛发。杜宾摇着尾巴坐下了,张着嘴直哈气。
    一个短发的男孩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在地上找到一头扣在杜宾项圈上的牵引绳,抓住了拽了拽,对着悟醒尘和如意斋连声说抱歉:“吓着了么?真不好意思,正牵着它遛,它忽然就跑了。”
    楼上的女孩儿又说话了:“这是罗烈的狗吧?他还没来吗?”
    男孩儿仰头道:“还没有,刚才滕荣打电话去他家了,家里没人,转去了管理处,管理员说他昨晚十点出门后就没回去。”
    女孩儿说:“他会来的,昨天滕荣还说他打电话来,说公民申请的事儿马上能办妥了,能申请可带宠物的公寓了,马上就能来领它去新家了。”
    杜宾又往如意斋站的地方伸脖子,悟醒尘转头看如意斋,说:“它喜欢你。”
    如意斋皱鼻子皱脸的:“不用它喜欢。”
    悟醒尘揉了揉杜宾竖起的耳朵,说:“这是智能犬,没有咬人的设定。”
    男孩儿和女孩儿说话,听不清楚在讲什么,悟醒尘只听到如意斋说:“看不出来哪里智能了。”
    如意斋还问那男孩儿:“这个罗烈以前住这里?二楼挂薰衣草干花的房间?”
    男孩儿说:“这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以前在边上的工房里烧砖块,修屋顶,干活儿很细致,前阵子接了个建筑方面的活儿,搬走了。“
    悟醒尘说:“最近是在忙博物馆外墙修复的事情吧?”
    男孩儿问女孩儿:“罗烈最近在忙博物馆外墙修复的事情吗?”
    女孩儿说:“是啊。”
    女孩儿又说:“悟先生,这边收拾干净了,今天的剧场表演要开始了,留下来看演出吧!”
    她指着草地上“温故而知新小剧场”的方向,那拉着横幅,没有舞台,没有座位的剧场前,已经坐着不少人了。
    如意斋问悟醒尘:“这个罗烈你认识?”
    悟醒尘说:“他是帮忙维修博物馆的建筑工人,滕誉就是盗取了他的身份信息登记的访客,偷的画。”他和女孩儿挥了下手,“那水桶放哪里?”
    “放水井边上就好了。”
    悟醒尘放下水桶,杜宾叫了声,他一看,杜宾跑开了,那男孩儿又没能牵住它,只好跟在它身后跑,杜宾跑到了花房边上,绕着一片新翻的花田转了好几圈,等那男孩儿追过去,杜宾刨起了花田。
    如意斋不见了。
    悟醒尘左看右看,往水井里找了找,仰头在边上的香樟树上找了找,进屋望了望,就是不见如意斋,那擦地的女孩儿从楼上下来了,看到悟醒尘,拉着他笑嘻嘻地就往剧场的方向走去。悟醒尘不好拒绝,跟着她走了。
    更多的人往剧场去。先前围成一个又一个圈子的人们不断地聚拢,连那遛狗的男孩儿都过来了。那杜宾自个儿在花田里刨土,不亦乐乎。
    悟醒尘站在人群里,人很多,人群很安静,大家全都望着那剧场横幅。一道光滑过横幅上的“知”字,一个少年人走到了横幅前,面无表情地报幕:“温故而知新,今日演出剧目,《夏天的索斯鲁科》,请观赏。”
    第15章 夏天的索斯鲁科
    报幕员:冬天的索斯鲁科。
    一块黑板被退到报幕员身后,报幕员垂手站立。三只布谷鸟上台,并排站在一侧。头戴王冠的少年出场,坐在黑板前。
    王冠少年,声音没有起伏:今天要说的是。
    报幕员转身在黑板上写字并展示:傲。慢。
    王冠少年:新人类的傲慢始于哪里呢?必然要追溯到他们生命的源头。这些体外子宫的产物,这些实验室杂交出来的流水线产品,孕育他们的羊水是冷的,哺育他们的并非母亲温暖的乳汁,而是人工合成的知识,知识,他们当然拥有博学的脑袋,智慧的青睐!但是智慧并非智力,博学并非万能,因为全知全能,他们懈怠了学习,懈怠于感受。他们描述感觉的能力相当于牙牙学语的孩童;他们用冗长的语言格式掩饰自己苍白的表达能力,毫无波动的情感,空虚的内核;他们用繁琐的礼仪躲避真心的交往,他们摒弃了。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阶。级。
    王冠少年:阶级的概念。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平。等。
    王冠少年:平等的概念。因而人人是平等的。因而没有人是。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富。有。
    王冠少年:没有人是。
    报幕员在黑板上写字:贫。穷。
    王冠少年: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面对他们灵魂上的富有和贫穷!看看他们,一条狗死去了,为它发布讣告,一件衣服丢失了,为它发布寻人启事,一朵花枯萎了,为它租下三页报纸进行悼念,不,他们称之为新闻,报纸,杂志,小说,诗歌通通死去了,只有新闻存活了下来。因为新闻是标准的,只有标准的,他们才能理解。那新闻里还有为一个女人逝去的歌声举行告别仪式的,可那讣告发出去后,那寻人启事刊登了之后,那花尸骨无存之后,那女人的歌声再没人听过之后,他们就将它们遗忘了,一瞬就抛到脑后去了。不,他们没有瞬间的概念,你们要记得,他们对时间的概念精确到秒,因而他们不会迷失在时间里,逃脱了时间掌控的人是最可怕,是最冷漠的,可他们却将这冷漠粉饰成理智。记住,这些面对丧事时的新人类,永远只是在扮演他们的知识告知他们的沉痛悼念的角色。他们沉溺于虚拟的宠物,追寻一无是处的‘可爱’,那是因为他们需要爱吗?那是因为他们要活得像人!而人是需要爱的!他们不过是像机械的人!他们不会留恋,他们不会将自己有限的脑容量献给他们口口声声宣称爱的物件。他们不拥有回忆,因为回忆是模棱两可的,他们拥有的只有明确的概念,而概念是什么?概念就是不疑问,不追问,概念就是麻木不仁,概念就是死亡的发端!因此,新人类必将走向灭亡,因此,《通灵全书》上说,必要反对那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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