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银子的负担全部都落到了季武身上。要不是季老头年轻时多多少少存下了一笔钱,不然还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开销。
    季武一直拖到二十岁,还是在已逝世的母亲刘氏娘家那边的介绍下,取了母亲娘家邻村的一位姑娘徐氏。徐氏也是命苦,生父早逝,寡母好不容易把徐氏和她弟弟拉扯大便撒手人寰。
    因徐氏不放心年幼的弟弟,硬是等到弟弟年满十五,自己拖到二十才决定嫁人。
    徐氏亦是勤劳坚韧之人,嫁过来后和季武倒也一起撑起了这个畸形的大家庭。在婚后第二年,徐氏生下了儿子季时,小名石头。
    而吴氏给二儿子季文娶了自己娘家那边的侄女小吴氏,还给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小吴氏在娘家也是自小就要干活的,但嫁过来以后,瞧见家人对待大哥大嫂的态度,便也学着傲慢了起来,仗着自己丈夫比大哥受宠,高人一等。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得过且过了。可是在两年前,季文被人引诱染上了赌瘾,一开始还能小赚几笔,便开始得意洋洋蠢不自知,越陷越深。之后被人设计血本无归,还欠了五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上门讨债的人闹得季家鸡飞狗跳的,季老头被气病了,吴氏趁机撺掇季老头让季武去服外徭拿一笔银子。
    外徭虽然能拿到更高的补贴,但因为远离本县,又役期长且艰苦,真正心疼家人的人家少有人去。
    出发前一晚,季武朝季老头磕了几个头,恳求父亲在自己走后照拂妻儿。
    然而季武走后没几个月,徐氏因为日夜操劳,冬日里不幸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吴氏又舍不得出昂贵的药费请县里杏林堂医馆的大夫,仅仅是让村里的赤脚大夫开了些便宜的草药熬了喝。尽管季时尽力照顾着母亲,徐氏还是没有熬过上个春天。
    缺少了母亲徐氏的庇护,季时的生活更为艰难,明明没有比季长青小几岁,但他却需要在季长青读书的时候干各种杂活,每天还被吴氏打骂。
    村里的人一边感叹季老头的糊涂,却又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只能是不时心疼偷偷接济一番季时,给他塞些粗面馒头等吃食。
    直到今天,季武服完徭役回来了。听闻自己的妻子逝世,儿子也被磋磨,这个一贯老实木讷的男人愤怒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季武想着自己任劳任怨也就罢了,算是偿还了季老爷子的生养之恩。但是自己的儿子和妻子怎能被这么对待,他今天是一定要讨个公道的。
    村里人也是感慨万分。
    苏晏和周允文听完了这些旧事,都不由怜悯季武和季时。
    这简直就是古代版扶弟魔,苏晏默默吐槽。
    他两世为人都是算是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
    尽管富二代圈子里有其他的龌龊事情,但是也头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他一时失去了吃瓜看热闹的兴趣,只想天降正义,惩恶扬善。
    周允文也眉头紧锁、小脸发沉。他父亲是两榜进士,虽然出生贫寒仕途不顺,年近四十仍只是一县县令,但家风清明,自幼父亲便教导他读书,教他兄恭弟谦、父慈子孝。
    若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也罢。花溪村已经算是大卫朝较为富足的村落了,却仍有这种事情发生。那更为偏僻贫穷的村子里的人们又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难怪爹爹就算仕途不顺,也总是教导自己在其位者谋其事,期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周允文小小的内心中不禁充斥着忧国忧民的情绪。自己能跟着苏大人读书,一定要珍惜机会,勤奋刻苦地钻研举业,如同宋大家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实现自己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的理想。
    苏晏看着小师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传来的尖利女声打破了他们两个人的思绪。
    老大你是不知道呀,自从你媳妇去了之后,这日子更没法过了啊。还有那些讨债鬼真是阴魂不散,你弟弟都被吓病了。石头这个小兔崽子吃的又多,我们自己吃不饱饭还得喂饱他。吴氏愤愤不平地说道。
    苏晏面皮抽了抽,他可是瞧见了那微微打开的门边上一个大胖小子的身影,那个便是季文的儿子,同样是孙子,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
    这吴氏真是让苏晏明白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是不知道啊,老三的束修又要交了,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哪。老三可不能不读书,道士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以后会当大官的啊,等老三当官以后,那可是要什么有什么,那你和石头都跟着老三享福。
    吴氏这话语一出,苏晏和周允文目瞪口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震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吧。
    苏晏又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季武,他看上去也是极其愤怒的样子,脸色愈发低沉,额角青筋跳动,显得那道疤痕愈越发明显吓人。
    吴氏似乎也有点被面前季武的脸色吓到了,隐隐约约感觉他出去两年有了些变化。
    分家。季武面无表情地挤出两个字。
    这话一出,吴氏一时语塞。随后马上愤慨地指着他鼻子,说道:你个不孝子,人人都知道,父母在不分家,你这是戳我们老两口心肺呐。 她可不傻,不能让季武分家。且不说在全村人面前丢脸,季武分出去了,谁来干活,谁来挣钱。这两年季武不在家里,活都堆着累着,也没了野味的收入,可不好受。
    村民一时也交头接耳,沸沸扬扬。
    季老头坐不住了。他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没什么大事就由着吴氏出面应付,也不用他操心。这下可不行了,季武居然提了分家。分家可不是小打小闹。
    还请王叔帮忙去请一下族长和里正。季武对着一旁的村民说道。
    好好好,我这就去。王叔说着,便急急忙忙往里正家里走。王叔平日为人温和公正,请他去找族长和里正,相必能把事情不偏不倚地陈述一遍。
    不多时,族长和里正便赶来了。
    苏家刚回到花溪村的时候,族长和里正就来拜访过苏越。苏晏记得当时听父亲说过,他们人品不错,处事相对公正。苏晏便也期待着季武季时能够顺利摆脱吸血鬼一家。
    族长和里正面色不好,想必王叔在路上也跟他们讲述了情况,加上他们平日里也对于季家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季老爷子,季武要分出去,你是否同意?里正义正言辞地问向季老头。
    分家怎么能行?季武是我的儿子,我还没死分什么家。季老头愤愤道。
    而这时季武却出人意料的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气,不慌,下章解决糟心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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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书童与叫花鸡
    季武跪的直挺挺的。
    他也不顾围观者的议论纷纷,抬起头看着季老头,抿嘴说道:我走之前您答应得好好的,我去卖力气去服徭役去挣个辛苦钱给二弟还债,您帮我照顾我媳妇和石头,如今我妻子徐氏生病去了,我儿子石头瘦成这个样子。您再看看二弟、三弟,您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
    季武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懊恼和悔恨,这个高大的中年汉子声音有些哽咽:我季武这么多年在季家,不说功劳也有苦劳,给家里干活也从未多拿过一分钱!我自认尽了孝道,未曾亏待过您,而您过去这些年又是怎么待我的,又是怎么待我媳妇和石头的。
    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内心翻滚的情绪,随后继续说道:我今日是一定要分家的,这家里的东西我什么都不要,我就带着石头走。我是个没用的汉子,可我不能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我回来得晚了,徐氏我今生愧对于她,只望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报答她。今后我还有一分力气,就会好好照顾石头,让石头有一口热饭吃。
    听到这话,季老头面色发青,季武这话明里暗里是在讽刺他这个父亲做的不好。季老头自觉在村里人面前丢了大面子,气得发抖,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季武脑门对着他骂骂咧咧。
    季武也不反驳,直挺挺地跪着,用他那双黑眸沉沉地看着季老头。
    季老头被这个一向老实乖顺的儿子一时间给气到了,于是他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吴氏看出什么,心道不好,刚想上去阻止季老头,就听到他愤怒地说道:好!分家就分家,你一个子儿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吴氏一拍大腿,心道坏了,季老头死要面子,怎么能为了逞一时之快放了季武走。她忙上前急急扯着季老头的袖子说道:当家的,你可别气糊涂了,老大是你长子,怎么能分家!这不是违反祖制,要遭天谴的。
    又转头对季武说道:老大你可别听你爹瞎说,他就是一时气不过,气糊涂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快好好给你爹道个歉,他就再也不提这回事了。
    吴氏说完还不满意,对着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呵斥道:你们这些吃干饭没良心的,就知道看我家的笑话,还不快快劝老大别糊涂了,不然往后老三当了大官,可没你们的好处。
    苏晏已经对吴氏的各种茶言茶语麻木了。是他太年轻,见识太少。
    季老头刚刚有些心虚愧疚,听了吴氏的话又自觉有底气了,等着季武后悔了给他道歉。
    然而季武根本不看吴氏,仍是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季老头。他也听到了吴氏的话,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这就是他的好父亲,好继母。
    季老头被这嘲讽的眼神刺激到了,一时急火攻心,甩开吴氏的手,大骂道:混账!分家就分家!我说的话还能不算数!你今日就给我滚出去!日后别沾老三的光!
    季武听了这话后,对着季老头面无表情地磕了三个头,算是最后感激他的生养之恩,接着站了起来,紧紧握着季时的手对族长和里长说:您看到了,麻烦您立一份文书,从今往后,我便从季家分了出去,单独立一户。
    村民们看到这结果,也觉得大快人心,并纷纷对净身出户的季武提供帮助,说可以去自己家里借宿几晚,这段时间大家一起帮他建屋子。
    季武谢绝了这些村民的好意,转头询问里正能不能暂时借住在村口那已经无人居住的破败茅草屋里。里正自然是答应了。
    苏晏看着季时那长期营养不良饿的瘦瘦小小的脸,又见他那副终于见到了自己父亲,从这两年水生火热生活中解脱出来的纯粹欣喜,一时心酸,有些不忍。
    他突然想到,前世看影视剧、小说的时候,那些读书的书生公子都会配一个书童,或许他可以问问季时愿不愿意当他的书童。若是季时愿意,他还可以住在苏家,平日里能和他一起玩耍,也能再多一个玩伴。他还可以每次听完爹爹的授课后再教给季时,权当是复习功课了,季时识了字懂得多了,往后也多了一条出路。
    但涉及到苏家仆役变化的事情,苏晏也不好自己做主,还得回去跟娘亲柳氏报备一番,加上今日季武季时父子团聚,也不好叨扰他们。
    小师兄周允文心地善良,之前也似乎很想做些什么希望帮上季武季时父子的忙。苏晏一边往家里走着,一边跟周允文述说他的书童计划。
    周允文听罢两眼亮晶晶,也为季时感到高兴。苏晏看着小师兄满足的神情,觉得未来大卫朝定会多一位勤政爱民的良臣。
    苏晏回家将此事告知了母亲柳氏,柳氏听说了季家的事也感慨连连,并叫苏晏安心,说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
    等到第二日苏晏从父亲书房回到屋里,便看到芍药领了一个小孩子进来,这孩子正是季时。
    原来母亲昨日就派人去给季武季时父子送了些这个时节的衣物和粮食干货,也告知了他们苏晏让季时当书童的想法,请他们好好商量。今日上午季武季时父子就来苏家答复了,季武还特地一大早进山去打了一只野鸡,拿来做谢礼。
    上午苏晏在读书之时,管家周叔就在苏家古朴简约的前厅里接待了季武季时父子。
    季时穿的是苏晏曾经的旧衣物。毕竟季老头和吴氏说到做到,一针一线都没有让季武带走。季时昨日离开时就穿走了身上的一身破旧衣物。
    管家周叔看到季时瘦削的小脸绷紧着,有些拘束,但眼神却是不偏不倚、极其清澈的,见到苏家的摆设也毫无眼馋之色。他在心里点点头,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
    实不相瞒,原本我打算这次回来就带徐氏季时他们娘俩去云州。之前我在云州服了两年的外徭修河道,有幸结识了一些好心兄弟,去了云州,在当地也能够寻个谋生之处。只是如今,我一个鳏夫带着季时,平日里作活也不好照顾他。似乎是想到了已逝世的妻子徐氏,季武脸上露出了一丝哀怆。
    季时留在苏家,你大可以放心的。老爷夫人一贯和善,小少爷也是个谦和明理的,断不会短缺了季时的吃穿用度和月钱。况且他是小少爷的书童,跟在聪慧的小少爷身边,也能学不少东西,将来不管是如何,就算不在苏家也定能有个好去处。周叔有条不紊地说道。
    季武对周叔行了个拱手礼,季时在苏大人家我必是放心的,当初我在云州的时候,就听闻百姓夸赞次辅苏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昨日收到苏家的帮助我甚是感激。他摸了摸季时的脑袋,继续说道:我已经同季时商量过了,这孩子自己也同意。我便寻思着去县里面打长工,一年也就回来看他几次。日后我不在他身边,还望您多多照拂季时。
    商量完,周叔唤来苏晏身边的大丫鬟芍药,让他领着季时去见苏晏。快要到达苏晏的院子时,芍药看着季时有些慌张的小脸,噗嗤一声笑了笑说道:你别害怕,在小少爷这儿,可是顶顶好的。我再没见过小少爷这般对我们下人和颜悦色一同说笑的,也不拘着下人,你跟在少爷身边多看多学,将来好为少爷分忧。季时听罢用力点头。
    因此苏晏下了学便看到季时一脸既羞涩又期待的模样。
    他笑了笑,想着说什么来转移季时的注意力,让他放松些,便说道:听说你父亲送来了一只野鸡,不如就拿这只野鸡来做叫花鸡吃。
    苏晏前世在江苏旅游的时候,在一家高档私房菜馆里吃到过这道菜。他只记得当时吃完,觉得这鸡好吃得惊为天人,便询问了一下大厨做法,这做法现在他仍有些印象。
    说干就干。苏晏带着季时跑到膳房找到了苏家大厨。这大厨姓冯,原本是京城食肆清风楼的膳夫,但因性子直跟主厨不对付,被设计赶出了清风楼,之后又机缘巧合被苏越收留,便一直留在苏家做主厨。
    冯大厨听到苏晏说想吃叫花鸡,听完苏晏的描述乐呵了一会,拍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冯大厨显然是真正专业的膳夫,只见他迅速地杀好野鸡,去掉鸡毛,除去内脏,洗净内腔,在野鸡内腔里放置了一些去除腥味的香料,之后用大片荷叶将野鸡细细包裹起来,再均匀地抹上细软的黄泥,放在火中煨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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