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尘埃随光束漂浮。
    霍司容三两步上前,将他抱起来,脸上没露出丝毫情绪起伏,一如往常冰冷淡漠。
    林襄揪着他的衣领,眼巴巴地仰望:别打我,我不是故意来晚的。
    感情林襄刚才仓促后退,就是怕霍司容二话不说上手揍他?
    霍司容将他放回柔软的床铺上,林襄拉住了他的袖子,霍司容默默在心底叹口气,俯身浅浅地亲吻了少年眉心,轻若羽毛。
    林襄爬起来,不顾手背上还扎着葡萄糖液体针,在霍司容起身前,重重抱住他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我以为你出事
    是你哥哥。霍司容掰开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林襄按回去。
    林襄闻言大惊失色,手足无措,盯着霍司容深邃如幽潭的眼睛问:哥哥他怎么了?他在医院?
    他伸手去拔液体针,趿拉拖鞋下床,踉跄着步向门口:他肯定出事了,求您带我见他。
    你先看看这个。事到临头,霍司容反而没有那么急躁,他把闻尧拍摄的小视频递给林襄。
    那四位学长满脸鼻涕眼泪,在泥地里狼狈翻滚,嘶嚎惨叫,高声求饶。那形容,只会比那天的林襄惨上百倍。
    林襄像被这地狱恶鬼般的惨状吓住了,战战地退后半步。
    他们这辈子都毁了。霍司容冷酷宣判,然后像淘宝客服索要评论,生硬无情地问:解气了?好像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迫不得已的任务。
    林襄垂下眼帘,低低地吭一声,没再说话。
    霍司容伸出手,掌心宽厚,紫青血管如大树枝丫,横生枝节。
    林襄顺从地牵上去,仿佛握住遥不可知的未来,胆战心惊,却又满怀莫名其妙的憧憬。
    霍司容牵住他步至走廊尽头的重症监护室,隔一扇巨大的玻璃墙,阳光如暖玉温润沉睡中的青年,光晖飞散,灿金光点随同尘埃起起伏伏。
    哥!林襄震惊不已,上一次见到林砚时,对方还好端端地跟他探讨李杜,怎么不到三个月,林砚就变成了这般光景?
    霍司容挑了重要的词句,言简意赅同他解释。
    林襄听完,沉默了:所以为了救哥哥,我只有做他的血袋对吗?
    林襄的沉默让霍司容心头烦躁更甚,试问谁愿意做血袋,被抽到油尽灯枯,林襄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给林砚供血的命运,就好像林襄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亲哥哥当陪衬。
    霍司容给了林砚一切,优越的成长环境,富裕的衣食,无微不至的温暖关怀。
    霍司容对林砚,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输血这件事上稍有迟疑,直接导致林砚变成植物人。
    我十四岁那会儿,哥哥十八,你派人来把他接走,从此哥哥杳无音信。林襄扒着玻璃墙出神地念叨:老妈说,哥哥过富贵日子去了。
    直到我十七岁那年,你再次出现,这次终于为我而来。林襄张着嘴,嘴里热气扑上冰冷的玻璃墙面,形成一圈雾白,他自顾自地嘟囔:哥哥认识你的时候,十四。我认识你的时候,也是十四。
    但在你心里,我终究比不上他。林襄蔫蔫地耷拉肩膀,像霜打的茄子,额头紧贴玻璃墙,双颊青白,手指抽搐般打颤。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短视频中那四位学长怎么挨的打,还有那天晚上,霍司容愤怒至极,不分青白的一拳头,把他整个人魂都要揍飞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一定会像收拾他们一样收拾我,林襄黯然而笃定地想。
    一方面林砚是他亲哥,于情于理他都该帮兄弟,另一方面,霍司容不会容许他不愿意。
    他根本没得选吧。
    你不愿意。霍司容打断他的思绪,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愠怒或斥责,他只是那么说了一句。
    林襄怔忪而茫然地回头,不,我愿意,他想说。但张着嘴憋了半天,看着霍司容无表情的冷酷的脸,终究未能发出半个音节。
    你太自私了。霍司容古井无波地评价道。
    林襄沉默,霍司容将林砚手写的遗信递给他。
    林襄看书很快,真正能一目十行,一封不到三百字的信,他只花了三秒就看完全部内容,然后耗费整整十分钟,逐字逐句地理解林砚的意思。
    他从未让林砚疏离霍司容,甚至他和林砚通电话都要经过霍司容允许,两人通话过程中,林襄连霍司容的名字都不敢提及。
    他怎么可能胆大妄为说,林砚配不上霍司容。
    林襄一直以为林砚是直男,所以林砚不会喜欢霍司容,而霍司容表现得也好像他永不可能得到林砚一样,所以林襄才敢放肆地留在霍司容身边。
    但时至今日,事已至此,林砚才在信中遗憾回首,表明他对霍司容同样心有意之,既然郎情妾意你侬我侬,霍司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他,林砚又为何要眼睁睁看他深陷泥沼才撕开罅隙。
    这两人联手逗他玩呢?
    他们疯了吗?
    且不说霍司容一个外人,林砚是他亲哥,难道当初林砚就不能拉他一把,提醒他远离霍司容?
    不,林砚不仅没有这么做,他甚至亲手将霍司容送到林襄身边。
    当年若非林砚希望林襄继续念书,霍司容也不可能回来找他。
    那会儿林襄对林砚满怀感激,而现在这些感激,悉数化为一阵一阵的反胃,刺骨的疼痛,自腹部向四肢百骸蔓延。
    林襄捂紧抽痛的肚子,极缓慢地蹲下身,理智在被狂热感情和可怕背叛烧毁后逐渐回炉,他扒住那面光可鉴人的玻璃墙,从中看见自己狼狈而虚弱的倒影。
    先生,林襄背对霍司容,蹲在地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们谈个条件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举尔康手】:大锤,是你吗,你是棒槌吗?!
    老霍:【沉默】
    导演:大林你的盒饭到了!
    大林:【掀翻】
    是这样的,我明天要出门看比赛,明天早上可能不更新辣
    可能也许大概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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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的威胁
    你没有资格同我讲条件。
    霍司容的神情和语气极为漠然,就像谈判桌上,对家不过是随手就能捏死的小虫,却妄图胆大包天撼动大树,于是他只好他回以十二分的轻蔑和冷漠,嘲笑对手自不量力。
    林襄脸色青白,他忍着剧烈的抽疼,哂笑道:为什么不承认,你本就在乎我呢?
    若非在乎,为什么要帮我?在霍司容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林襄语带放肆:你让闻尧带回何思远向我道歉,摆平了抄袭事件,又教训那几个毕业生就连高雨嫣学姐
    我知道那天你为何生气。林襄闭了闭眼睛,抽搐而狰狞的疼痛逐渐好转,虚软的四肢稍稍恢复些气力。
    就像一场豪赌,摸着不清不楚的底牌,在坚信沉默即是默认的规则下,假定霍司容没有那么冷心绝情。
    说到底,林襄自嘲地想,他不愿意这般轻易放弃。
    如果林砚活了下来,或者霍司容为林砚守一辈子,无论哪种结果,林襄都不甘心。
    这两王八蛋想在一起,他不乐意。
    就算棒打鸳鸯,他也要手拆了这对狗男男。
    霍司容高大的身躯靠近他,将瘦小的林襄笼罩在名为霍司容的阴影之下,他看着他青白的脸,一如神祇俯视绝望挣扎的凡人。
    林襄极缓慢地站起身,回头望向他,你吃醋了。他笃定地说。
    霍司容板着一张英俊低沉的脸,双目如深邃的幽潭,深不可测地将林襄收进一片昏暗。
    他抬手,掌心贴住林襄额头,旋即脸色微变,愤怒地冲一旁经过的护士大吼:他发烧,找医生来!
    明明心里冷得结了无数冰凉霜花,把眼前的景象遮住,四野一片惨白的迷茫,身体却不断发热,能感到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扎叫嚣,要他活下去。
    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霍司容就永远不属于林砚。
    林襄揪住了霍司容的衣领,问:如果我说哥哥骗了你,我根本没有让他远离你,你信吗?
    霍司容没回答,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走廊尽头,老教授带着助手医生仓促奔来。
    霍司容打横抱起林襄,不理会少年心底有多少决绝,一任林襄揪着造价高昂的水蓝爱马仕手工定制衬衣,在其上浸出汗渍,把柔软的领口揉皱。
    你不信。林襄自言自语般呢喃:你肯定不信。
    打了退烧针,挂上葡萄糖,拉开清幽病房的天蓝窗帘,微风扶起角落一盆平安树碧绿的叶子,哗哗作响。
    林襄扭头,出神地凝望窗外。
    霍司容将林襄的身体检查报告单放进抽屉,他在林襄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烦躁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想让我给哥哥输血,如果我不同意呢?林襄后脑勺对着他,苍白的唇一开一合。
    霍司容微略抬手,两根指头掐住了林襄瘦尖的下巴,逼迫对方扭转视线面向自己,两人对峙般注视彼此。
    良久,霍司容狠狠丢开他,林襄的下颌浮现两枚乌青。
    男人浑身透出肉眼可见的冰冷,若化为实质,能将林襄的血液一并冻僵,他寒声质问:你要什么?
    和我结婚。林襄语无波澜地开口,他伸手,细白的指尖虚虚一点霍司容心口,轻抬下巴,嘲弄而戏谑地眯起了眼睛。
    那分明是反客为主的讥讽,林襄躺着,霍司容坐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该是霍司容瞧不起林襄。
    但有那么一瞬间,霍司容感到刺骨的寒凉,连脊骨都为之僵硬。
    林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或许本着二十岁年轻人最大无畏的勇气,但这句话根本不算表白或求婚,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和我结婚,我救你的林砚。林襄面露愉悦:就算哥哥醒来又怎样?你们就能在一起?别说笑了霍先生,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要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说出这句你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我,那就叫情趣和缠绵,但要是一对仇敌呢?那是至死方休的痛恨与刻入骨髓的难忘。
    霍司容咬紧后槽牙:林襄,你想好了,和我结婚,你有那个命拿到一纸婚书,恐怕无福消受霍先生伴侣的身份。
    反正现在同性婚姻也合法了不是吗?下个月过了二十一,我就到同性法定结婚年龄,婚事可以从简,我什么都不需要。
    但霍先生,你是我的。
    二十岁的男孩皮肤苍白,几乎要融化在透明空气中。
    清晨最和煦的阳光穿透宽大窗户,道旁高大耸立的梧桐树新发嫩芽,婆娑的树影搅乱阳光,洒下一地斑驳细碎的灿金。
    美好的早晨,霍司容却从眼前手足无力的少年身上,感到寒冷与威胁。
    假如你不答应,首先你救不了哥哥,其次,咱两搅在一起这么久,你以为我手上就没有你玩男人的证据?林襄坐起身,顺手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缕血丝。
    他逼视着面沉如铁的霍司容,似笑非笑地说:大明星霍先生,你不想身败名裂吧?嗯?
    霍司容一直都很清楚林襄并不傻,只是这孩子太会装,装得他有多么喜欢他,以至于迷惑了清醒的霍先生,让他以为就算自己翻来覆去操弄他,林襄也不敢同他对着干。
    直到林砚重病,将他们之间虚伪的遮羞布一股脑儿掀开。
    似是读懂他内心所想,林襄躺了回去,视线斜斜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漫不经心地说:喜欢这种东西,最经不起糟践了,脆弱得很。没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比如现在,说要和他结婚的时候,内心竟然风平浪静。
    霍司容掀开虚虚盖着的被单,大手剥去单薄绵软的病房服,忽略林襄眼底惊惧和下意识抵抗的动作,他很粗鲁地掰开他,笑容邪佞,令人胆寒。
    霍司容欺身,带着粗重的压迫,咬住他耳肉,嗓音低沉如深渊恶魔,他说:好啊,林襄,我们结婚。
    林襄再醒来,却是被霍司容绑在宽大的皮椅中,老教授极力劝阻:再少抽点,霍先生,他身体支撑不住的!
    戴口罩的护士弹了弹银亮的抽血针头,真空血袋等候着鲜红血液浇灌。
    没关系。霍司容一言未发时,林襄却笑着说:谢谢教授,我没事的。他是我哥,不管抽多少血,我都得救他,不是吗?
    护士手一抖,针头落地,她倒抽凉气,手忙脚乱去换了新的过来。
    老教授指着霍司容,气得吹胡子瞪眼,把话干脆往重了说:您这就是在要他命!
    林襄垂眸,护士柔声说:忍一忍,难受了说声。
    林襄温文有礼地颔首,冲她露出一个极为无所谓的笑,笑容灿烂,好像被大量抽血的不是自己,没关系,您扎吧。
    针头捅进臂窝的血管,林襄死死盯着霍司容。
    霍司容却像晕血似的,一张脸铁青,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拳,转身落荒而逃。
    林襄失望地想,霍司容现在应该非常讨厌他吧,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失血过多,人体会缺氧休克,老教授把握着临界点,及时收住抽血泵。
    林襄在床上躺了很久,脑袋昏沉沉的,四肢虚软无力,走不动路。
    霍司容再未曾出现过,林襄猜测他是忙着跟进给林砚输血的进度去了。
    每天都有护工准时出现,或许得了丰厚的报酬,照顾起来倒也无微不至。林襄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护工们的照料。
    闻尧抱了一盒蛋糕来探望他那天,霍司容消失快一周了,期间林襄抽了两次血,抽成了一具活骷髅。
    护工不小心摔碎马克杯,闻尧当即跳脚,怒骂对方粗手粗脚,简直白拿那么高工资。
    林襄躺在床上,饶有兴味地看着闻尧把无辜护工喷到狗血淋头。
    护工缩着脖子肩膀,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面无表情地走了。
    闻尧把定制蛋糕放到病床自带的小桌板上,林襄咧嘴一笑:你喷他干嘛,人也没做啥呀。
    闻尧拆开蛋糕盒子,奶油和芒果肉的甜香扑鼻而来,闻尧皱紧眉头插蜡烛,满满插了二十一根,点燃,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小朋友,许个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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