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近了,他甚至可以闻到了它们口中的浓浓的腥臭味。
    余丰宝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可等了许久,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也未传来,他将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远远似乎听到了箭矢还有说话的声音。
    狼群散了,有一小队猎人围了过来。
    小兄弟,你怎么样了?
    那是一张皮肤黝黑的脸,可眼珠子却是亮的,只这么一句话,却让他溃不成军,余丰宝大声的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那人脱下帽子,挠了挠脑袋,跟身后的同伴说。
    我还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人呢。
    众人起着哄,笑着。
    有年纪稍大些的走了过来,年纪轻轻的,估摸是被吓着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当初第一次遇到狼群的时候,不也吓的鬼喊鬼叫的嘛?
    那人又问,小兄弟,你一个人进山的吗?你家里人呢?
    余丰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将他这十数年埋在心底的委屈给哭完了,才起身给救命恩人道谢。
    这些人是前头村子的,也是进山来打猎的。
    听说余丰宝是余家村的,还热心的把他送出了林子。
    ......
    余母远远见到了余父扛着猎物回来了,隔了老远便迎了出来,又回身对着屋子里喊,四妹,老五,六妹,你们爹回来啦。
    余四妹拉着余六妹也跟着跑了出来,一家人看着新鲜的肉,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只余六妹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
    爹,我三哥呢?
    余父沉默,抿着唇角。
    倒是余老大不满的哼了一声,死了,叫狼给吃了。
    余四妹红着眼圈,一头就撞了过去,撞得的余老大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你胡说,三哥才不会死呢,他答应我要给我们淘些干果回来的。
    她拿手背擦着眼泪又跑到余父跟前,仰着头问。
    爹,三哥呢?
    余父叹了口气。
    余老大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血,不屑道:谁叫他没事逞能的,要不是他为了抢那块掉了的肉,我们也不会被狼群追.......
    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余父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个东西没用,没拿住东西,老三他怎么会......
    余老大敢怒不敢言。
    余母忙从中劝和,一家人回了家里。
    屋子里烧着炭炉,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皆都沉默不言。
    余四妹搂着妹妹低低的啜泣着,余母坐在一旁腌肉,余父则坐在门口抽着旱烟,偶尔抬头看一眼外头那茫茫的雪色,还有雪色尽头那延绵至白雾里的隐约的山脉轮廓。
    余老大被打也不敢在作声,躲在东边的屋子里闷头睡觉。
    余老二则扯着嗓子喊,娘,饭好了吗?啥时候吃饭啊,我都快饿死了。
    余母咬牙道:整日里就知道吃,现在你弟弟没了......也不知是腌料辣了眼睛,还是真的难过,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余父抽完旱烟,起身回屋。
    孩子他娘,你晚上收拾几件老三的旧衣裳,明儿给孩子立个衣冠墓,这孩子到了咱们家这些年,吃了不少苦,死了总得有个地方待。
    余母应了声。
    晚间时分,又下起了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柳絮般飘落,寒风呼号着,吹的窗户吱呀作响。
    一家人早早都睡下了。
    余六妹窝在余四妹的怀里,四姐,你身上一点都不热,我想要三哥回来陪我睡觉,三哥身上热,跟暖炉一样热。
    余四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六妹,三哥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余六妹年纪尚小,还不懂生死的概念,她往被窝里钻了钻。
    那我想三哥了怎么办?我去哪儿找他?
    余六妹再也忍不住抱着妹妹哭了起来。
    扣扣扣......
    似乎有敲窗户的声音传了过来,起初还不是很清晰,余四妹仔细听了听,又大着胆子伸头一望,借着外头的雪色,她看到了窗户上印着一道黑影。
    她吓的不轻,缩回了被窝里。
    敲击声再次传来的时候,余六妹大着胆子问,谁啊?
    是我!
    窗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余四妹连鞋袜都来不及穿,跑着去开了门,门打开的瞬间,风雪卷着刺骨的寒意吹了进来,余四妹扑到了余丰宝的怀里,放声哭道。
    三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爹说你死了......呜呜......
    他哭的伤心,惹的余丰宝也跟着落泪。
    既然爹说我死了,你还敢出来开门,你就不怕我是恶鬼,来把你带走的?
    余四妹破涕为笑。
    三哥是世上最好的人,就算变成了鬼,那也是好鬼,不会害我的。
    余丰宝拢着妹妹进了屋。
    屋子里烧了暖炕,很是暖和。他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待到恢复了点知觉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些干果子。
    有花生,松子,核桃,榛子等等。
    瞧瞧,这是什么?
    余六妹坐在炕上,小小的手拢着余丰宝的手,嘟着嘴给他吹吹。
    三哥,被窝我跟四姐都暖好了,你快上来。
    余四妹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忙去了厨房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三哥,来,快趁热吃了。肚子里有东西,就不冷了。
    ......
    又过了几年,河东大旱,庄稼颗粒无收。
    余母坐在小马扎上愣愣的出神,锅里熬着稀粥,说是稀粥也就是一丁点糙米配上一大锅的水,家里那么多张嘴,眼看着老大老二也到了快成亲的年纪,如今家里又是这般光景,叫她怎么能不愁呢?
    还好她昨儿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知道了个法子,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余丰宝带着弟妹们去外头挖野草回来,见母亲正在发呆,忙上前安慰道:娘,等熬过这一季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余母看着余丰宝的脸,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她噗通一声跪在了余丰宝的跟前,给他磕头。
    三儿,娘找到了一个活命门路,整个家里就你生的最好看,娘想送你去,等到了那里你自是不愁吃穿的。
    余丰宝被吓到了,忙将余母搀了起来。
    娘,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余母擦掉了眼泪,真的?
    余丰宝倒也没想着会被送去哪里,他想着自己一走,家里就少了一张嘴,弟妹们多少能多吃点,况且娘说去的地方不愁吃喝,那自然是好去处的。
    可是他从未想到,是那样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只是去大户人家做小厮下人之类的。
    夜色渐浓。
    余父冷声道:不行。
    余母则哭着道。
    如今年成一年不如一年,老大跟老二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我要是不送老三去那样的地方,咱们这个家可就真的没活路了。老三虽不说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要不是万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送他去那样的去处吗?
    余父板着脸,沉默不语。
    当年那人将孩子扔在我们家门口,那就说明我们跟这孩子有缘,如今把人送到那个地方,岂不是有意让人家断子绝孙吗?
    ......
    余丰宝原本只想来找余母说话的,没成想却听到了这个秘密。
    原来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个外人。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五雷轰顶,余丰宝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临走的那天,弟弟和妹妹都来送他。
    三哥,记得回来看小六啊。
    三哥,等小五长大了,一定赚好多银子,把你赎回来。
    三哥,我舍不得你走。
    ......
    他坐在板车上,对着弟弟妹妹们摆手,一直到见不到人了,还不肯放下来。
    京中繁华无比,到处都是商贩。
    余父和余母一路问人找到了小刀刘的府上。
    小刀刘个子不高,一双小眼睛在余丰宝的身上打量了几番,模样倒是不错。
    余丰宝的心里沉甸甸的,他像是木偶一样在字据上按了手印,具体是什么字据他不想看,也看不明白。
    余父余母拿了钱便走了。
    余丰宝站在门口,希望他们会转身看他一眼,可是他等了许久,直到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也未等到。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惨痛的一段时间。
    他被关在一个闷热异常,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哀嚎声昼夜不止,他只咬着布条,愣愣的看着顶上的一丁点光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他顺利进了宫。
    又因为没银子塞给分活的太监,于是被指去伺候废太子。
    他初次见到谢承安的时候。
    他坐在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软榻上,手持着一卷书,长发随意披在身后,如同是话本子里成了精的鬼魅一般,有着妖异的美感。
    他一时看呆了。
    看够了?
    直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才回过了神。
    多年后。
    他成了大周朝的独一无二的凤后,人人敬仰的永安王,可依旧贪看成平帝谢承安的脸。
    约莫对于心爱钟情之人。
    是一辈子都看不够的吧!
    第80章
    春日。
    日光和暖, 微风徐徐。
    九皇子谢承显托着腮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纸鸢发呆。
    小太监和小宫女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都跑过来安慰他,要说整个皇宫里,最好的主子莫过于九皇子了,因着有些痴傻, 对宫人们却是极好的, 阖宫里的太监宫女见了他都愿意跟他说上两句话。
    殿下, 秋兰刚刚缝了一个沙包,不如咱们丢沙包玩吧。
    谢承显摇头。
    那不如咱们踢毽子玩吧。
    小谢承显还是摇头。
    那咱们剪窗花玩?
    依旧是摇头。
    此时的谢承显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他望着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多鱼问, 我可以出宫去玩吗?我听说哥哥们今儿会在御花园里蹴鞠玩,我也想去。
    多鱼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听他这么一说你,满脸苦涩。
    哎呦, 我的好殿下,您就心疼心疼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吧。去岁冬天,三皇子殿下哄着您去了太液池上溜冰玩,谁成想那起子烂了心的狗奴才们,为了讨他们主子欢心,在冰上做了手脚, 害得殿下跌进了水里, 愣了病了大半个月, 皇上知道了,还罚了阖宫里的奴才呢。还有前年放风筝也是如此,也不知是谁指使的,竟然让风筝线缠住了殿下的脖子,要不是发现的早,只怕......还有.......
    谢承显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哥哥们都不喜欢跟他玩呢?
    除了父皇之外,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呢?
    难道就是因为他比别人笨吗?
    可是父皇明明说他很可爱的。
    多鱼在一旁说的吐沫横飞,嘴皮子上下翻飞间,见谢承显似乎打消了外出的念头,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未呼出去,就听九皇子说,那我不去找哥哥们,我就去御花园里转转,可以吗?
    他的眼神晶晶亮,黑眼珠子跟黑曜石般泛着溢彩的光,多鱼哪里忍心再拒绝。整个宫里这么些主子,也就他家主子最可怜,到处受嘲笑奚落欺负,要不是仗着皇上的喜爱,指不定还落到什么田地呢。
    谢承显高兴的露出了个笑脸,拽着多鱼的手就往外跑。
    多鱼,你知道吗?我听御前的人说父皇新得了几尾颜色各异的锦鲤,现就养在太液池里,可好看了......
    还有御花园里开了好多的花,吸引了好多漂亮的蝴蝶,一会儿我们去抓蝴蝶,好不好?
    还有呢......
    多鱼看着自家主子这般开心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阵酸涩。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主子高兴,至于其他的又何必在意,任打任罚就是了。
    殿下要是真想去看其他殿下们蹴鞠,那咱们就去,顶多回来挨一顿板子就是了。
    谢承显笑着道:多鱼,你真好。
    谢承显是有些怕这些哥哥们的,尤其是三皇子,他最爱捉弄他了,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跟大家一起玩,两人偷偷摸摸的躲在一旁的树丛里看着。
    三皇子身边的小太监眼尖,一见谢承显来了便悄悄去告诉了他。
    三皇子朝着树丛的方向看了看,对着其他人招了招手,那傻子又来了,不如咱们把他骗去冷宫那边,到时候......
    有人小声抗议道:我听宫人们说冷宫闹鬼,要是......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
    今儿蹴鞠是三皇子促成的,他原本也请了谢承安,可是向来不与人亲近的谢承安怎么可能会来?眼下这里他最大,他面色一沉。
    见者有份,你们不参与也不行。
    三皇子先是让人将多鱼给绑走了,又哄着谢承显道: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
    谢承显没想到大家会带他一起玩,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他跟着大家去了冷宫,又站在墙根捂着眼睛,开始数数。
    一,二,三......
    三皇子又悄悄的锁了宫门,一行人就又回去蹴鞠了。
    谢承显也不知道自己数到多少了,只知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藏在树影里的乌鸦发出刺耳的叫声,远处的竹子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身形。
    竹影摇动,似是张牙舞爪的鬼怪似的。
    他瑟缩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哭腔。
    三哥,你们在哪儿啊?我害怕,我不玩了,我想回家......
    话音刚落,从院墙上窜下了一只野猫,咻的一声窜进了半人高的草丛里,钻进去之前又朝着谢承显这里看了一眼,这猫通体黑色,一双幽碧色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像是浮在半空中幽幽的鬼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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