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谢明澜听后什么反应,苏喻没有告诉我,但是显然他被说服了。
    我寻了个机会对谢明澜道:“何必那么烦恼呢?京郊有没有荒田?放我去跑马就好啊。”
    谢明澜闻言,面色登时变得很是狼狈,愣是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看得出来,他试图恢复成平日和颜悦色的模样,但终是失败了,他冷笑了一声,一手拉着我的前襟迫使我移向他,很是平静道:“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秋猎骑马,你也只能坐在我的马背上。”
    故而选来选去,也只剩程恩这处不错,是个新宅,谢明澜多半是念了几分旧情,看在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份上,开恩让他再见我一面,再小坐片刻,哪怕我本该已不再认识他。
    而程恩又是个有分寸的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谢明澜也不会太过担心。
    我还未下马车,徐熙已然派人将程恩宅邸层层围住,又亲自带了一队人前去搜罗了一圈,这才步出大门,对我皮笑肉不笑道:“隋公子请吧。”
    我一转眼,见程恩带领所有家人迎在门口等我,他见了我,险些落泪,只是不停在口中念着“隋公子安好”。
    我笑道:“这位先生你好啊,他们说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惜我忘啦。”
    程恩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十分感伤,当下便要将我与苏喻迎进屋中。
    我正要随他进去,想起一事,停住脚步转头望向徐熙,道:“这位将军一起进屋坐坐吗?”
    徐熙的眼睛都不转,只冲我一拱手,道:“不敢,末将在此等候就好。”
    我暗骂了一句他的拿腔拿调,便随程恩进门了。
    看出来,程恩的日子过得不错,远离了波谲云诡的宫廷,他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岁。
    席间有苏喻陪坐,我与程恩互相问候了些不疼不痒的,便各自沉默了。
    以我和程恩多年的交情,见他目光有些闪烁,便隐隐察觉到他今日似有心事,甚至有一次他欲说些什么,但眼神转到大门边守备的徐熙身上,便又咽了回去。
    我搔了骚眉心,忽然有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如列缺般闪过我的脑海,顿时身子麻了半边。
    这顿茶吃得十分没意思,看得出席间人各怀心思,他俩具体如何作想还不好说,反正我……就连这茶入口都分不清是龙井还是毛尖了。
    我暗暗忖着:此前苏喻与程恩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内侍,并不相熟,故而此时此地,便是机敏如苏喻,一时半会也难以察觉他的不寻常之处。
    故而我借着动作对苏喻使了几个眼色,指望他找个机会把门口戳着的徐熙弄走,也不晓得他明白与否。
    眼看这顿茶吃到了尾声,程恩早已恢复了寻常恭谨的模样,而徐熙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开始频频回望向我们,隐隐透出催促之意。
    但我心中那个猜想自从冒出来,便仿佛是一把火,烧得我坐立不安起来。
    我咬了咬牙,顾不得这举动有可能致使前功尽弃,一手举起茶盏送到唇边,一手在遮掩处蘸了桌上的一滴茶水,正要以手代笔,哪知手上一沉,却见苏喻恰时覆在我手背上。
    我一抬眼,却见程恩的眼神也落在我与他的手上。
    不等我们作甚反应,意外又起。
    忽听院外有个娇滴滴的女声高声道:“呀,你们的主人家在吗?我家小姐祭祖返家,我们途中与下人走散了,我们想寻个落脚地方,再帮忙传个信儿让家人来接。”
    徐熙望了望院外,又回头望了我一眼,遂招来手下低低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便听院外传来驱赶之声。
    我们三个不约而同的停了话语,默默饮茶听着院外声动。
    只听那丫头气道:“你们无礼!可知我家小姐是谁?我们是京都府韩家,老爷是国子祭酒韩大人!这是老爷的亲妹妹,我家小姐若是磕了碰了,你们可担当得起?!”
    听了这个名号,不要说徐熙,就连我都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徐熙自然更是大惊失色,毕竟当年韩小姐往我九王府里左送一次糕点右送一次女红之事,早就被传为前朝笑谈,谁人不知?
    若是此刻放她入得程府中来,的确谁都担当不起。
    就在此刻,不知程恩也是惊讶还是怎样,为我添茶时一个不稳,竟将我的衣襟湿了大片。
    他顿时慌了手脚,急忙作揖告罪,歉意连连地将我扶起身,对苏喻道:“我带公子去后面更衣。”
    说罢,他又回头望向徐熙。
    那厢有不依不饶的韩家主仆,徐熙正要拔脚亲去打发,对这厢的意外无暇多顾,他闻言,虽然皱了皱眉,但只得颔首。
    我随程恩离了席,步过走廊,最终,他停在一间小屋门口,对我微微躬身行礼,道:“公子请。”
    说着,他抬起眼帘,带着些许复杂深意,望了我一眼。
    方才席间,他在短暂的迟疑后又恢复成平日那般周到,再加上徐熙已亲率部下搜过程宅,故而我本也犹豫起来,以为是自己心有所思,难免多虑,但直到此刻接住了这一眼,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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