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年轻归年轻,面上却生了密密麻麻的血红小疙瘩,连本来面目都不见了,看着有些吓人。
    我震惊之下,面上不漏,只默默消化了一下惊愕之情,整了整衣襟,又想到苏喻一向招鲜卑女孩子的喜欢,连忙扶住苏喻,替他捋了一把散发,把卖相弄得好看了许多,颇有些“你好好看看他,这么俊俏这么斯文的中原书生”的谄媚意味。
    然而此地约莫很少见到我们这样的外乡人,这姑娘乍一见之下,有些呆滞。
    我用鲜卑话说明了求宿的来意,她很久后才反应过来,不住地打量着我与苏喻,挥手道:“不行,不行。”
    我忙道:“若是姑娘你家里不方便,我看你家有个柴房,那里也可以啊!”
    那姑娘越发摇头,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的样子。
    我实在无法,只得转身欲走,去别家碰碰运气。
    谁知那姑娘突然在我身后喊住我们,道:“没用的,你们别去了,这里不欢迎中原人!被村长知道了会找你们麻烦,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往西再行两天,翻过那座山就到了市集了,那里会好一些。”
    两天?我早被累死了。
    我回首蹙眉道:“为何?”
    那姑娘道:“哎你别问了,这里谁家没有几个人死在你们中原人的军队和山贼手中?”
    原来是此事,若是如此,我们到处乱敲门恐怕确是凶多吉少。
    见这姑娘态度有些松动,对我们倒还存了丝善心,我又掉回头去对她软磨硬泡起来。
    苏喻听不懂鲜卑语,只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看我们交谈,一直盯着那姑娘看,趁着一个空隙,他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正要和他解释,忽然不知怎么想到当年造反前夜逗他的那一句,我脑子一抽,便道:“她说……花生瓜子大杏仁。”
    苏喻一怔,微微低头笑了。
    那姑娘却正跌足道:“不是我不收留你们,是我……我不能害了你们!”
    说着,便当真要关门。
    我顿时急了,连忙上前按住门板,道:“姑娘,说清楚些?你若愿意收留我们,说是天大的恩惠还来不及,哪里说得上是害我们呢?你若愿意,喏,那个中原书生怎么样?”
    那姑娘被逼急了,道出一句:“因为我被邪祟上身了!靠近我你们会死的!”她指着自己的脸道:“看,就是邪祟的印记,这村里都没有人敢靠近我。”
    我顿时怔住了,纵然心知这等鬼神之事不可信,但也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退一步的动作。
    苏喻许是看到了她指着自己的动作,忽然又问道:“她在说她的脸?”
    我对那姑娘道:“这……你且等等。”
    说罢,扭头将这姑娘的话译给苏喻听了。
    苏喻听了,道了声“失礼”,上前一手轻轻触着她的额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许久,不知他有什么法力,一个姑娘家,竟也由他这样摆布了。
    他又问了两句“疼不疼”“痒不痒”之类的,那姑娘一一回了,他终于放下手,淡然地颔首道:“不是邪祟,只是血疹而已,我可以为她医治。”
    我顿时大喜,将他的话译给那姑娘听了,又捎带着吹捧了一通他的医术,最后道:“温素大夫,在漠北很有名的,名医!”
    说这话,我也没有指望她真能听过他的名头。
    谁知,那姑娘听得“温素”二字,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逐渐溢出光芒来,她道:“你真是温素温神医?”
    没想到他的名头当真传到了这山坳之中,我挑眉看了他一眼。
    那姑娘又道:“我阿婆去年送货到漠北时,被温神医治好了多年的腰痛,她说温神医的话一定可以治好我,所以我一直在攒钱,想去漠北找你——啊,光顾着说话了,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她也不顾我正对苏喻说着话,就上前扶着苏喻当先进屋去了。
    没想到形势逆转在这须臾间,我挠了挠下巴,心道:苏喻可真好用,第三个了,喜欢苏喻的鲜卑女孩子。
    山中日子清苦,幸好此处还有一家药铺。
    收留我们的拓跋姑娘是个好心的,苏喻一口气开了三张方子,她一并取了回来,除了她自己用的一张,其他的都没问我们再要一个铜板。
    不过即便她想要,我们也没有,我与苏喻身上都没带银子,当时只从小沅身上翻出几文钱,杯水车薪罢了。见她砸锅卖铁的样子,我过意不去,本想把君兰的长剑递给她,她也只道不愿收,旁的权当诊金了。
    如此,我与苏喻在拓跋姑娘家着实好好休整了几日,缓了口气,活过来了。
    君兰的长剑拓跋姑娘执意不肯收,但有人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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