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不知多久,黑暗中那人不疾不徐道:“你做错了一件事,一盏茶时间,你自己说出来。”
    我明知道灯后不是那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情此景之下,我却不敢似平日对他那般,大咧咧地站起来说“陛下,臣不知,臣死罪”。
    我脑中飞快地转过无数思绪,不自觉像曾经面对太子时洵一般,苦苦思忖。
    太子时洵御下极严,待我由甚,刚到东宫时,我在外胡闹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便如这般让我自己回话。
    可是那时我那么顽劣,犯下一二三四条大错小错,我又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哪一件,都说出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曾经年幼天真的我也曾想过死扛着不说,耗到他心软,后来发现我的膝盖没有谢时洵的心肠硬。
    不说就跪着想,说了再领罚,之前死扛着那些时辰是一刻也不给我折算的,我后来发现占不到便宜,也就不敢了。
    到最后,他只要露出这种眼神淡淡扫过我,我就乖巧跪下,飞快回想三件事。
    我最近又惹了什么祸?
    他会知道哪些?
    我错在何处?
    最后一条尤为重要,性命攸关。
    记得有一年我与三哥出宫玩耍,去太白楼吃了酒,又与地痞打了一架。
    回宫后,一看太子时洵那副样子,我就知道死定了。三哥也怕谢时洵,连东宫的门都不敢进,卡着门槛行了个礼,扭头就走,死道友不死贫道,一句都不敢为我求情。
    我认错道:“臣弟不该缠着三哥让他带我出宫。”
    太子时洵一戒尺挥下来,才慢条斯理道:“虽不至错,不过既然你认了,罚也就罚了。”
    我欲哭无泪的捂着手,又道:“臣弟不该喝酒。”
    太子时洵微微挑起眉梢,我见他这样子,心中大悔,他原本不知道我喝酒了的!
    我捂着挨了两下的手掌,只得道:“臣弟不该……不该滋事打架。”
    谢时洵面色更加冷肃,我手上接连挨了三下后,他道:“事是此事,不过你说的不对。你最好自己想起来。”
    那日谢时洵换了藤条,我吓得乱说一通,最后连什么“臣弟不该打太子哥哥的子民”都蹦出来了。但是全错,错了也不白错,错一次挨一下,打得我刻骨铭心。
    那日最终我还是没想到原因,被谢时洵一顿好打,最后他才道:“身为贵者却不爱惜自身,任由自己置身险境,大错。”
    若是按太子时洵的规矩,就我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比起寻错来,倒不如去寻做对了什么来得更快。
    谢时洵素来积威甚重,即便明知道此刻在我面前的只是他的灵位,我却仍是不敢直视。
    唉……也幸好是灵位,若面前当真坐着的是谢时洵的话,我今日断没有好端端走出去的道理了。
    但是……
    黑暗中传来道:“人之真心语,无非醉后或梦中,但是……若是你谢时舒的话,恐怕要加上一条……先太子灵前吧?”
    我低头道:“是。”
    我望着自己撑着地面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但是谢明澜到底不是谢时洵,手段谋略没有一处比得上他。
    谢明澜方才已经不自觉地告诉我了,他说“你做错了一件事”,也就是说,只是“一件事”罢了。
    我本该庆幸的,该松了口气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心中却像被剜去一块,有一股分外真实的痛感从心里顺着手臂,最后直至手心,都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疼。
    我不自觉按住心口,莫名其妙地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捱……若真是太子哥哥的话。
    若是太子哥哥此刻在我面前,我愿意把我做的所有错事,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一件不落地向他坦白,用最狼狈最卑下的模样跪在他面前,乞求他的宽恕,不论他将怎么惩罚我,哪怕杀了我——我都愿生受。
    因为……此时此刻,若悬崖勒马,一切还可回头。
    只可惜……
    我盯着自己颤抖的手指,它渐渐攥起来,攥得太紧,手腕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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