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翼上,骆有成关闭雷洪发来的影像。类似的影像有六段,分别是古河、古路、谷米、云林、羊枯和扎曲。
    刀行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发白。那几个蠢货侮辱仙子的话尤其让他不能忍,他恨不得用手中的大刀斩下几颗夜壶。
    石岩山也气得脸发白,“二姐,这些人真值得你去守护吗?”
    江小瑜沉默良久,才说:
    “他们只是些小人物,看不到世道的险恶,也不能怪他们。”
    “他们恶语伤人,侮辱你。”
    “就当有人放个屁,风吹过就没了。”
    狂躁的刀行突然安静下来。石岩山凌晨时跟他说的感同身受犹在耳畔,仙子没生气,他就不能生气。他试探着说:
    “仙子说得对,他们站在低处,被蒙蔽了视线,看不到前面的危险。毕竟是生命,我们不能因为他们愚昧就见死不救。”
    江小瑜感激看了他一眼。刀行立刻昂首挺胸地表示以仙子为马首是瞻。
    江小瑜微微一笑,说:“我现在才发现,你挺贱的。”
    刀行像得到了世上最美的褒扬,络腮脸上绽开了一朵黑色的花,不娇艳,不动人,却格外真实绚烂。
    骆有成皱眉问道:“二姐,你想怎么去说服这些山民?”
    按骆有成的本意,这些人自己作死就由他们去,世上感恩念情的人多了,何必在他们身上费工夫。但二姐执意要做的事,他会全力支持。他思索了许久,没有想到合适的说辞去说服那群愚民。二姐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很少说话。他不认为二姐会有什么办法。
    果真,在一番长考后,江小瑜摇了摇头。
    刀行今天的思维特别活跃,尤其在得到仙子的“表扬”之后,他的表现欲就像杯子里咣当的水,怎么也压不住。
    “等。”刀行说。
    石岩山诧异地望着他,“啥?”
    刀行说:“既然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们就等他们见到棺材落泪的时候再出手。”
    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江小瑜同意,其他人自无不可。
    刀行躲到角落里傻乐,因为要和仙子同乐同苦,他不敢让仙子看到。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石岩山以为他在哭,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刀哥,你咋啦?”
    刀行转过头,脸上的笑比偷鸡贼还鸡贼。
    “乐啥呢?”
    “你二姐说我贱。”
    “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能给我下评语,说明她开始关注我了。”那模样,仿佛他已经在幸福的路上跨出了一大步。
    ……
    为了避免给升平镇带去麻烦,骆有成直接将飞翼停进了梅里后山的机库,约雷洪在山林里见面。
    雷洪带着侯子健如约而来。
    侯子健受够了散居山民的鸟气,对江大人的坚持很不理解。
    “他们要求死,那就死好了。再帮他们,不真成了贱皮子?”
    对侯子健的牢骚,江小瑜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歉意地说:
    “辛苦你了。”
    骆有成说:“二姐守护了他们这么多年,想有始有终。二姐违反了鬼王协议,山民必然要受到牵连,什么也不做,于心不安。”
    雷洪叹气道:“仙子其实可以不必在意,没有仙子,他们早就被猎奴队抓去了。江大人不欠这群白眼狼什么。”
    江小瑜摇头。
    骆有成知道二姐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否则他早就把她诳回书院了。
    “我们四个出手就可以了,升平镇不用出手。”
    雷洪说:“升平镇不会动手,我也不建议你们动手。”
    雷洪不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小半年前骆有成被偷袭至重伤时挺身而出。能逼得他不敢出手,一定是有危及升平镇的事发生。
    “出什么事了?”
    “从南面和东面前哨收到的消息来看,他们真正想对付的恐怕不是散居山民,而是升平镇。现在就等着抓我们的把柄呢。”
    侯子健用全息投影仪模拟了一个电子沙盘,在正豆、百衣一线标记了十三个红点,鹤林、黑虎一线,标记了十个红点。此外鹤林、黑虎一线还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六边形。
    “我们前哨站半小时前观察到的。这些红点是运兵飞翼。六边形代表运输直升机,共有六十五架,运输的是猎奴队的山地房车。”
    石岩山问:“他们就这么大大方方开过来了?不隐形?”
    雷洪说:“哪有那么多隐形飞翼?你当人人都是掌握尖端科技和海量财富的苏远庆?再说,对付一个小小的升平镇,真没必要躲躲藏藏。”
    骆有成立刻联系了十二秒,让他将这一带的卫星监控发过来。收到实时监控录像,骆有成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的单片镜匹配了侯子健的全息投影仪,在电子沙盘上重新标注,东面的十三辆飞翼驻扎在古路乡一带,南面的十辆飞翼在飞行途中,接近亢朴乡,北面新增了七辆飞翼,在千佛乡滞留。而运输直升机则带着猎奴队,分成六组,分别前往古河、古路、谷米、云林、羊枯和扎曲。
    骆有成说:“之前让你们收拢人口,触怒了鬼王。雷老哥,你和子健立刻返回升平镇,在城墙上竖白旗,表态不再参与此事。事关三千条人命,怂就怂点。北面和东面来的是鬼窟的股东势力,和鬼王未必齐心,只要你们不继续涉足,他们应该不会采取极端措施。”
    “那你们呢?”
    石岩山大笑一声:“当然去抓鬼了。”
    雷洪脸色变得苍白:“你们才四个人,他们一辆飞翼里至少得十来个人。几百个人你们能应付得来吗?”
    “我们有分寸。”骆有成说,“小弟一向说我为人太谨慎,今天我就猖狂一次,为先生扬名。也为二姐的守护生涯,画一个壮丽的休止符。”
    江小瑜说:“我也憋屈了五年了,今天就和弟弟一起疯一次。”
    刀行立刻表态:“今天的滇北,要刮大风。”
    石岩山拽拽地说:“只有死人,才配和我的拳头和子弹说话。”
    侯子健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他看看面前的四个人,又看看雷洪,跃跃欲试。雷洪在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骂道:
    “你以为我不想去啊,但为了三千多口人,我们只能忍。”他叹息了一声,“几个月前,我们失去了一千多乡亲,家人的伤痛还没抚平,我们没权利由着性子来。”
    骆有成也对侯子健说:“保证升平镇的平安,就是大功一件。”
    雷洪和侯子健走后,石岩山兴奋而又紧张地搓着手:
    “哥,真要去干他丫的?”
    骆有成豪气地说:“不但要干他丫的,还要把我们的名号打出来。”
    “书院的名号?”
    骆有成顺手给了石岩山一个爆栗:“脑子!自然是我们个人的名号。”
    石岩山指着骆有成怪笑,问道:“那蒙脸不?”
    骆有成犹豫了一下,说:“还是蒙吧。”
    石岩山笑得更欢了:“我还以为书院从此以后就在明处向鬼王叫板了呢。”
    骆有成尴尬道:“书院还是在暗处比较好。”
    随后他又提醒大家,对方人多势众,实力如何也是个未知数。要打聪明架,能隐身就隐身,现身的时候做到一击必中。石岩山笑得快喘不过气了,他嘲笑道:
    “我以为我哥多猖狂了,结果还是让我们去偷鸡摸狗。”
    骆有成又敲他的头,虎着脸说:“这是带脑子的猖狂。贾旦不是要把水搅浑吗?我们做个顺水人情,送他份大礼。”
    ……
    十辆飞翼飞过渠谷,距升平镇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今天的天气不好,云层压得很低,飞翼在低空飞行。他们不会直接前往升平镇,会在距升平二十分钟路程的云林乡驻扎。
    领头的飞翼内,驾驶员询问坐在副驾位置的鬼王使者:
    “大人,雷洪他们会去救援散居点的人吗?”
    鬼王使者笑道:“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动一动,我们也就能动一动升平镇了。”
    “小人愚钝,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雷洪他们是守护者,救援散居者也不算违背协议。”
    “他们的保护对象仅限于一镇居民,山区不归他们管。不是自家的东西,手脚就别伸长了。嘿嘿,雷洪自以为是,从奔栏搬到升平,自掘坟墓啊。”
    “可是大人,他们只要不落下把柄,我们也不能把他们怎样。”
    “那就要看看他们今天到底能不能沉住气了。”
    鬼王使者说完,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没多一会儿,飞翼上的通讯器响了,说升平镇的城墙上竖起了白旗,还生怕别人看不见,每面墙上都插了二十杆,看着像在办丧事一样。
    鬼王使者差点用他的机械手臂把通讯器捏碎,他恶狠狠地说:“雷洪,你他妈个怂蛋。”
    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这趟白跑了?”
    鬼王使者冷笑一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升平没了利用价值,就该被回收、回炉。他们把升平装扮成了白事的会场,我们总得成全他们不是?”
    “大人可是有良策了?”
    鬼王使者想了想,说道:“让猎奴队把抓住的山民全部押解到升平镇,在城墙外面慢慢折磨他们,不行就杀几个。除了雷洪,侯子健他们几个都不是能沉住气的,只要有一个出来管闲事,我们就有理由干预了。”
    “大人高招。”驾驶员奉承了一句,又不放心地问,“江小瑜不会来吧?她一个人,足以对抗几十个异能者了。”
    “这件事因她而起,我们怎么会不防着她?放心吧,有人对付她。”
    驾驶员嘿嘿笑着,接着声音就卡住了。他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大声叫喊:
    “见鬼,天上哪来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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