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骆有成打开房门,却见女巫站在门口。
    女巫没有宿醉后的不适反应,反倒神采奕奕,脸上还有抹红晕。
    “先生,谢谢你。”她轻声说道。
    骆有成摆摆手:“朋友之间,这算不得什么。我倒是该劝你少喝点的。”
    女巫没有离开,脸色却愈加羞红,张了几次嘴,终于开口说话了,“先生,以后我还能经常见到他吗?”
    骆有成错愕,但立刻又用笑容掩饰,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尽力吧,毕竟我也不能随心所欲。”
    女巫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向骆有成施了书院礼后离开了。
    骆有成在意识海呼唤托尼哥,足足用了一分钟,才得到了托尼的回应。
    “你小子烦不烦,昨晚忙了大半夜,才休息一会儿。”托尼抱怨道。
    就知道是托尼哥在搞事,看到女巫的表情和语气,骆有成就觉着不对头,“你对她做什么了?”
    “做个春梦呗,还能有啥?”托尼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
    “你怎么能做这么无耻的事情?”骆有成在意识海惊叫,接着又警惕地问了句,“和谁?”
    “除了长臂还能有谁?你想啥呢?”
    “可你在她睡觉的时候释放幻术,而且还是那种事,这也太……”骆有成生生把“下作”两个字从脑子里抹去,免得把托尼哥惹恼了。
    “释放一晚上的幻术?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吗?”托尼有些火大,“我只是让她的部分意识片段处于活跃状态,她做的梦都是她所思所想。”
    “没做干预?”骆有成狐疑道。
    “百分百的原生态呈现。”托尼赌咒发誓,就在骆有成松口气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也就排除了一些干扰项。”
    “这就是你说的没干预?”
    托尼似乎觉得理亏,解释得很有耐心,“我要让她感受世界的善意,就要排除一些不和谐的因素。这丫头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所以排来排去就只剩下她和长臂同居那几天的事了。”
    骆有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还叫没干预?完全是强行植入。但效果似乎不错,女巫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你以后每晚还要让她做春……给她做灵魂抚慰?”骆有成问道。
    “嗯,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整理加固她的梦境碎片。”
    “什么是梦境碎片?”
    托尼解释道:“你是不是有这样的体验?你睡梦中的某个片段,在清醒时怎么也记不起来,但过一段时间,这个片段又会在梦中重现,当你再次清醒时,你只能依稀记得做了同样一个梦,但梦中的场景依旧记不起来?我把这个片段称为梦境碎片。梦境碎片是游离在意识海之外记忆碎片,它们是大脑电脉冲活动从意识中抽取、复制或剥离出来的,存储在大脑的边缘区域。我这一个月的工作,第一步,剔除所有不和谐的梦境碎片,增加友善的碎片;第二步加固友善的碎片,不让它崩解消散;第三步,为它们加一道……加一道……”
    说到这里托尼卡壳了,他想了想才继续道:“对,防火墙,就像智脑里的防火墙,把恶意的碎片挡在外面,只有善意的碎片才能进入存储区。白天的时候,你们多给她一些关怀
    ,到晚上,她又好梦常伴。”
    说到这里,托尼在骆有成的意识海模拟了一个响指,“黑化的因素消除了。哈,你托尼哥就是一个天才。”
    “托尼哥,你就是个造梦师啊。”骆有成也一喜,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手掌,引来一声惊呼。骆有成望过去,原来是丽格格正诧异地盯着自己。丽格格早过来了,看到先生傻傻地站在那里,时喜时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不该打扰。
    “弟妹,啥事?”骆有成对‘弟妹’是越喊越顺口。
    “先……哥,大家都等您吃饭呢,吃完饭就准备回书院了。”
    “那就去吧。”
    骆有成在丽格格身后慢慢踱着步,脑子里回想着托尼刚刚说过的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
    书院的几位核心不在的时候,商士隐办事还是很靠谱的。牧场的死难者全部入殓,放在十六口水晶棺材里,等待追悼会后火化入葬。高庐牧场的牛羊猪以及设备都运回了书院外新建的牧场;从香溪基地拉回来的物资也已入库。五辆卡车是昨晚后半夜才到的,商士隐忙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去睡了几个小时。当骆有成拍着他肩膀说辛苦了的时候,立刻引来了忠狗一连串表忠心的话语。
    德鲁伊女巫回来后,书院的女人们就围了过来。但女巫没有心思同她们说话,她分开人群,走到长臂的棺椁旁,侧倚而坐,头靠着椁壁。没有如人们预料的那般嚎啕大哭,连抽泣都没有,反倒是在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她坐在那里,对着棺椁低声细语,仿佛长臂还活着一般。小帅对着她轻轻叫了一声,向庄园南大门跑去。
    女人们不淡定了,小声议论着女巫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骆有成立刻让丽格格去把她们劝开。他左右望了望,没见到柳莹,一问才知道去了新牧场。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姑娘,就把她叫了过来,姑娘叫唐静芮,喷火娃中意的女子。这姑娘年龄只比凤凰大一点,温柔和顺,善解人意,又不喜多言多语,是照顾目前状态下的女巫的最好人选。骆有成嘱咐她照看好德鲁伊女巫,交代了两句,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骆有成先去米豆豆的实验室看望蜘猪侠孔姝,进去的时候,米豆豆正和闫丰利商量着什么。
    “怎么样?”他问道。
    “情况不是太好,肺、肝、脾都有损伤,脏器的恢复比较慢,需要在医疗舱里呆上几天。”闫丰利答道。
    “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个不会,总教习的医疗舱是最顶级的。”
    骆有成暗松了口气,如今的书院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损失了。
    “以她的异能,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骆有成不解道。
    米豆豆接话道:“听老关讲,这丫头跑了三十来米才到他们身边,应该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中弹的。偏偏还一声不吭,老关两口子也是等她解除异能后才发现的。两口子早上才来过,在我这里哭了一场。”
    骆有成说:“一会儿我就去看看他们两个,才过来没几天,就遇上这么大的事。”
    “老弟,别太累着自己。”米豆豆上前给弟弟一个拥抱。
    骆有成知道她说的是不要有太多的心理压力,手在她背上轻拍了
    两下。
    ……
    新牧场上,苜蓿草已有两寸高,但目前还不宜作为牲口饲料。牲畜们被关在圈栏内,圈栏不远处堆放了大量的草料,都是采狩科从高庐牧场割回来的。老关两口子、柳莹、凤凰以及三个幸存的学员正在向圈栏里投放草料。短时间内,这些牲畜应该都会圈养了。
    农牧科的其他人正在铺晒草料,此时是农闲时节,地里的庄稼不需要他们过多管理。小帅则带着它唯一的狼狗崽绕着圈栏转圈,看来二哈也已经把牧场当作家了。骆有成向它招了招手,小帅却没有理会,它一向对骆有成不怎么亲近。
    骆有成走到圈栏旁,柳莹只是同他打了个招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关宁夫妻俩也同样如此,即便是凤凰小姑娘,也只是悄悄瞄了他一眼,看来大家都不需要他的安慰。倒是那三个幸存的学员,见到骆有成后,丢下了手中的草料,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们怎么啦?”骆有成不解他们的举动。
    “他们觉得自己贪生怕死,对不起书院。”关宁向这边看了一眼,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你们啊……其实最怕死的是我们两口子。”
    骆有成正色道:“你们不是战士,不必为此自责。我希望你们永远把自己的生命看作第一位,遇到危险,必须尽快逃离。你们的作用,不在战场,而是在生产岗位。”
    骆有成说完,一位女学员就哭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卸下了心中的包袱。
    凤凰气呼呼地走过来说道:“先生,我看你就是在破坏生产。”转头对着学员们说,“都去干活了,牲口们还饿着肚子呢。”
    柳莹在凤凰脑袋上敲了一下,“越来越没规矩了。”
    又对骆有成说道:“有成哥,你去看看史哥他们吧,他们正在给新牧场加装武装守护。”
    骆有成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说:“不去了,你们忙吧。”
    回到书院后,骆有成去看望了外公外婆。他没敢与老两口提屠了香溪基地的事,事实上,这次的参战人员和物资科的科员,都对复仇之战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
    书院的大部分人都在棺椁旁守夜,许是末世见惯了生死,没人哭泣,只是静默地沉坐。这里备了许多睡袋,熬不住的就钻进睡袋里睡上一会儿。
    德鲁伊女巫一直没有离开长臂的棺椁,就那么说了一天的悄悄话。骆有成再见她的时候,唐静芮正半拥着她,尽心尽职地在执行着先生交代的看护任务。
    到底是贪睡的年纪,唐静芮眼皮总是不争气地合上,然后又被她努力撑开。骆有成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去休息。这姑娘犹豫片刻,起身去拿了条睡袋,就近睡下了。
    “吃过饭了吗?”骆有成问德鲁伊女巫。
    女巫点了点头:“我答应过他,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身子才不那么硌人。”
    骆有成呆了一下,随后用意念摄来一条睡袋,说道:“那就睡会儿吧。”
    女巫呆滞的面容突然活泛起来,眼中也闪着神采,“是要带我去见他了吗?”
    骆有成突然明白了托尼哥的方案到底是哪里不对,但他还是说了声是。女巫顺从地钻进睡袋,进入托尼为她设定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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