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崇终于舍得站起来,“巧合的是,在施厘淼遇害后,刘孟茄再也没有去过齐束镇。他放弃向施厘淼求助这条路,但不可能放下仇恨。”
    柳至秦:“你想把他先拘起来?”
    花崇摸了把下巴,“拘不了,但我已经和克队商量过,西羚市警方保持关注刘孟茄。我比较担心的是,将来有一天,他可能会伤害他的姐姐刘咏丽。”
    之前在西羚市市局,对刘孟茄满腔怒火的刘仗道出了一个隐瞒至今的秘密——刘孟茄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妻子弟弟的儿子。
    刘孟茄的父母在他不满1岁时就已去世,妻子好心将刘孟茄抱到家里来,刚开始倒没什么,可时间一长,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就因为多了一张嘴而越发困难。
    刘孟茄的户口上在刘家,妻子去世后,刘仗也没有告知刘孟茄真相,只是越看刘孟茄越不顺眼,动辄打骂。
    待刘孟茄长大一些,刘仗更加不愿意说出实情,一来刘孟茄被他虐待过,他害怕男孩成为男人之后报复,二来米粉店需要廉价劳动力,只要刘孟茄还是他的儿子,他就能让刘孟茄给自己赚钱,供亲生女儿读书。
    “我愿意做DNA鉴定,他真的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刘仗激动地说:“不管他犯了任何事,都和我、和小丽没有关系!”
    这一幕令人唏嘘,在场的刑警更是无语。
    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吐出,仅是因为得知刘孟茄可能与一桩命案有关,急于摆脱干系。
    花崇离开市局时,刘孟茄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像一截没有生气,却随时可能爆燃的干枯木材一般坐着,双眼看似无神,却又闪烁着某种渗人的光。
    梳理完刘孟茄的行踪,柳至秦靠在桌沿上,“刘孟茄怎么就这么笃定,施厘淼一定是他的同类?”
    花崇皱了下眉。
    类似的问题,他问过刘孟茄。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短短一句话,刘孟茄说得前后矛盾。
    花崇却听懂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不仅存在于语言、眼神、动作,还有某种看似玄而又玄的气场。
    经验丰富的刑警能够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注意到一个似乎与案件毫无关系的人,部分是因为阅人无数,部分则是因为这种气场。
    刘孟茄的精神有问题,他的话不是有效的证据,却撞开了一道裂缝,犹如夏季闷黑的天幕上,突然划过的惨白闪电。
    “我看完了‘猜心频道’两季的所有内容,只有这期是特别的。”刘孟茄拖着嗓子说话时像个年轻的神棍,“其他每一期,落脚点都在娱乐观众上,哪怕是最惊悚的一期。但Z先生不一样,你知道这期的落脚点在哪里吗?”
    花崇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却没有说出来,只道:“在哪里?”
    刘孟茄扯出一个笑,像优秀学生被叫起来回答一个全班都答不上的问题一般,高高挺起胸膛,双眼鼓得露出大量眼白,“在倾诉!”
    花崇指节轻微一收。
    他完全明白刘孟茄的意思了。
    “猜心频道”是网络综艺,即便打着悬疑、烧脑、恐怖的标签,但本质上仍是一档娱乐节目,它必须充满戏剧性,最好是反转接着反转,让参与者和观众都大呼过瘾。
    而刘孟茄却在Z先生这一期里看出了倾述。
    为什么要倾述,倾诉什么,什么人在倾述?
    刘孟茄说完就扬起脸,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明亮的灯泡。
    强光下,他的眼皮开始颤抖,一行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来。
    花崇看着他,一连串碎成细末的线索开始排列组合,慢慢拼凑成一条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脉络。
    假如,假如是施厘淼在倾述,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场合?是因为无法再压抑内心吗?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知道某些秘密必须深藏,却越是深藏,越想将它挖出来。
    施厘淼借由Z先生挖出一个无人知晓的真相,将它放在万千观众的眼前,同时给它盖上一个“虚构”的面纱。
    这无疑是一件刺激又疯狂的事。害怕被洞察,又渴望被洞察。她在悬崖峭壁上走着钢丝。
    而刘孟茄揭开了这个面纱。
    “一定是倾述吗?”柳至秦听完花崇的剖析,“我可以给出不同的答案,比如炫耀,比如利用。”
    花崇了然,“施厘淼是个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的人,确实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情绪、回忆、真实。”
    柳至秦顿了会儿,垂眸盯着地板,“这个刘孟茄也算是歪打误撞出了份力,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还得花一些时间,才能想到这个角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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