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壮起胆子将凌非焉的双手牵在掌心,满溢心间的话语微微胆怯着自然流露出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知自己对这突来表白就该像对那突然的吻一样完全不该意外,奈何胸腔之中剧烈跳动的心脏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砰砰作响。凌非焉忍不住羞恼,低声斥责着初一,又紧张顾看向四周,像是怕被什么旁人听到这令人羞耻万分的爱意一样。然而山道中,仙阶上,除了她与初一两人便安静的只有夜风。凌非焉不知自己的脸颊早已漾起一丝红晕,情难之下,被初一牵起的手也忘了收回来。
    我知道。初一深情凝望凌非焉,声音有些颤抖却很坚定。原来将心中浓情传达给爱慕之人是这样幸福的事。有那么一瞬间,初一多想时光就此停留,能让她一直牵着凌非焉的手,看她羞赧中透着几分惶恐的可爱模样。
    别,别再乱说了凌非焉一怔,终于想起抽回双手。再握成拳时,却发现空空的两手中竟塞满了怅然若失的感觉。凌非焉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慌张解决的办法竟是别过头去不再看向初一。
    初一见状,也没有再强迫凌非焉,将同样失落的双手垂在身侧,挽住夜风。毕竟凌非焉能够听她说完这冒昧的表白,却没有抽出炎月剑来劈她几剑已是实属不易。更何况,那平日里孤高冷傲的人还出乎意料的露出了羞涩神情,更是让她心中喜上加喜。像是受到了莫名鼓励,前一秒还担心凌非焉会生气的初一,这会儿竟更进一步的大胆想象起来。
    难道,非焉也喜欢自己?
    一厢情愿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初一便兴奋得双目都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于是她又与凌非焉小心言道:不是乱说的。自罗村与凌尊初遇相逢,再到入天御宗与凌尊相识至今,一直得凌尊悉心照拂,与凌尊甚觉亲近。原本,我也以为这股难言情愫不过是对凌尊的敬羡仰慕,可自从开京同床共枕,坎城生死相扶,再到云城同车相乘,我已真切知悉自己对凌尊的情意早已超脱同门之谊,是真的
    说到此,初一的声音下意识低弱下去。就像人在避过最险之处后会幡然后怕一样,凌非焉一直静闻其言未发一声,反倒让初一渐褪兴奋再染不安。
    两人因此又陷入了彼此注视的沉默。谁知须臾之后,竟又是凌非焉先动摇起来。
    只不过这次凌非焉索性转过身去,一边再向上攀着青石台阶一边与初一决绝道:不行,你不能这样错下去。修真之人最忌妄动情念,你我皆是为破青玄出俗世而在此修行的道者,怎可自乱心智,自毁修为。况且当初在罗村我不忍除去你的道法将你带回天御宗来,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得成大道直登九霄。再不济,你得天御宗多年教诲也可做个行侠济世安护一方的道师,你怎么能耽于儿女私情,满脑子想这些
    凌非焉训斥着初一,竟说得自己也有些语结。这两日来她何尝不是也满脑子想起这些有的没的,心虚之下她没有继续再言,只希望初一能够听她的劝,识趣自知,迷途折返。
    岂料初一随在凌非焉身侧,默默听凌非焉与她讲了这许多大义道理后,却忽然开口问道:凌尊只说为了修真问道才需得舍去心中感情,那如果不为这些所碍,凌尊可会接受我的情意
    凌非焉没想到初一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另辟蹊径找了这么个刁钻的角度试探她的心意,心中直呼大意。当下断然是不能让初一知晓自己也有乱心之忧,否则还怎么与初一正义凛然的讲规矩说道理。于是她赶快清了清思绪,又与初一道:就算没有那些所碍,你我皆为女子又怎能总之,你不要再想这些不该有的情愫了!
    嗯,我知道了。方才还字字情深句句意浓,现在却忽然干脆应下,初一倒弄得凌非焉十分错愕。
    你?你又知道什么了?说来我听。凌非焉不放心的问道,生怕初一曲解了她的意思,又生出些别的古怪想法。
    初一一见凌非焉神色紧张,浅浅笑道:从天地大道到同为女子,凌尊说了许多借口来拒绝我,却在言语间并无厌恶之情,想来非焉凌尊或许对我也还有些许好感的吧。那么要怪,便只能怪这苍天捉弄,让你我均要行修真大道难提尘情。还要怪这命运不济,把我们错生两个女儿之身,无端断了你情我悦的期许。
    言毕,初一摇摇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好在凌非焉被说中心事脸颊骤然绯红的窘样还能让她平添几分心安,否则,她真是要被心中五味陈杂的滋味给吞没了。而这番似真似假又似玩笑的话语,就当是今夜将一切难言之语尽数讲出后,她给凌非焉也是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吧。
    初一还能要求什么呢,凌非焉没有生气就好,不会将她拒之千里就好。今日过后,依然能与她坦然相见便好。即便得不到同心同情的回应,总比就此生了罅隙渐行渐远要好。纵然内心里再怎样期待与凌非焉更近一步,可如果凌非焉真的真的对自己全无那般心意。这冗长岁月,漫漫人生,既为凌非焉一人倾心,便以同门之谊长伴左右,也算是心有所寄,情有所依了。
    可不知为何,凌非焉却被她这番话怔在了原地。深邃眼眸中似有千般思虑翻涌而过,半晌才过回神来,幽幽与初一言道:前面便是演武场,你我就此分道而行,各自回去休歇吧。
    初一闻言,仰头一瞧,那辉煌宏武的大殿可不就是进境峰上的绎武宫么,不远处已看得到仗剑值夜的守卫弟子了。方才只顾与凌非焉且言且行,平日要走上许久的三千六百级仙阶竟就这么须臾而过。初一轻叹口气,要说这世上最不解人意的就是时间流逝,总是相处恨短,相思恨长,半点由不得人。
    好吧,那我便东回虚尘峰初一苦苦一笑,凝视凌非焉的眼中满含不舍。说也奇怪,自打与凌非焉表白了情愫,她反而能够更加坦诚的面对凌非焉了。
    倒是凌非焉愈加不敢语与初一正视,她转过身去,轻声辞别道:听闻明日涂明宫便要进行一场比试来甄选优异弟子参与夜幽石净化之事你可尽力争取
    嗯。初一应着,心上一暖,鼻子却有些微微的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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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前尘骤起】225
    翌日天明, 虚尘峰望月居内的男弟子们忽然在院中神色严峻的交头议论,似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女弟子没有允许不得进入,只能聚在照影居外观望事态。
    初一行完早修,亦走上前去环着双臂猜想。今日便是甄选之日,男弟子们不好好早修, 一个个交头接耳的在谈论什么?难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正疑惑间,便见明海道尊急急而来。涂明宫众弟子即刻抱拳与自家师尊请安, 但明海却是脸色青黑一言不发, 直奔望月居而入。没多时明心道尊也匆匆而至,涂明宫弟子非玉就随在明心身后,该是她亲去大云峰青遥宫将明心道尊请来的。
    初一不由怔住,望月居内需要明心道尊亲自来见的,不就只有一人?是非墨凌尊怎么了吗?!!怎奈没有道尊也没有首徒应允, 初一纵然再心急,也只能在望月居外徒等消息。
    几近半个时辰过去,明海和明心才从望月居中出来。两人皆是面色哀婉,神情沉重。众人皆以期盼目光希望明海道尊能示下望月居内究竟有何事发生。却见明海与明心低声道谢过后, 明心更以手轻拍明海手臂, 低声安慰几句后又面带遗憾而去。
    初一心中咯噔一下,两位道尊如此神色,想来非墨凌尊的伤情一定是加重了。这就很奇怪了, 前些日经过冰冰灵的净化后, 非墨凌尊的妖炎之伤明明大有好转, 怎么一夜之间就严重了呢?
    这时, 明海清了清嗓子似要说些什么,众人即刻屏住声音,静听明海所言。
    只听明海郑重道:涂明弟子听命,今日甄选之试暂时取消。巳时,一应弟子全部到涂明宫大殿集合。
    语毕,他又一改往昔庄重而行的模样,足下一点,以轻功直飞去。看方向,是朝着碧霄峰去的。众人也隐隐猜到是凌非墨出了事情,却不知究竟如何事情竟至师尊明海要取消甄选之试,且亲赴道仙宫与宗主相谈。
    恭送师尊!弟子们齐声应下,目送明海远去却不免面面相觑。
    待明海离去后,非玉依明海之命选留四位男弟子随她行事。又安排八人守在望月居门口当值,不许任何人进出。其他男弟子则全部暂时请出望月居外,到涂明宫大殿等候巳时。
    女弟子们也无心再在照影居中停留,一并来到大殿之上。初一列位在高阶弟子中,倚着殿柱,偷偷观察大家神色。尤其便对那被众人环起来的赵青然十分关注。果然除了凌尊首徒和她之外,其他弟子尚都不知赵青然在坎城所犯之过,依然对他十分敬慕。初一无奈的撇撇嘴角,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遵守道灵之命保守秘密。
    但见众人都以谨慎之色小声谈论所猜所想。有说夜半听到凌非墨房中有声音的,有说看见凌非墨房中有微光闪烁的,还有说看见什么瞧见黑衣身影的。也不知谁忽然说了句非墨凌尊不会已经不在了吧?
    原本低声唏嘘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面带愠怒循声望来,就像要揪出是哪个乌鸦嘴一般的家伙在诅咒本宫首徒一样。但很快,大殿上的气氛便逐渐凝重起来。可能很多人早已在心中设想过这样的结果,这句看似无心的不详之言只不过是道出了大家敢想却不敢言的猜测。有人将此戳破后,大家反倒不得不去认真面对了。
    初一也随之陷入了深思,这念头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明海道尊和明心道尊从望月居中出来时面上皆挂着悲恸中带着绝望的神色。如果凌非墨只是伤情加重,明海应该会即刻命人趁着非云一行人尚未行远去将冰冰灵追回来再看究竟。而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命人守住了望月居的门口,又令所有弟子前来大殿听候吩咐。尽管心中不愿,但无论直觉还是推论,初一都更倾向方才那弟子所言的不祥预感。
    殿上气氛愈加默然,忽然有人开口道:诸位道友不必垂头丧气,非墨凌尊吉人天相必无大碍,一切且等师尊归来再做定论吧。
    初一闻言皱起眉头,这样的话从赵青然口中讲出,总是让她感到隐隐不适。又见赵青然神情凛然,俨然大义,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赵青然几番欲留冰冰灵在紫麓山,自己皆是强行阻止。如今非墨凌尊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是自己耽误了非墨凌尊的救治时机铸下大错了?
    仿佛察觉了初一的担忧和内疚,赵青然语毕竟望向初一,与她窥自己的视线针锋相对。初一一惊,带着几分心虚望向了别处。
    短短半个时辰又如熬过许久时间,好不容易等来明海的身影出现在绎武宫外,众人忙停了议论,抖擞精神,整齐列队恭迎道尊归来。明海直入大殿上首,也不落座,张口欲言却又有些哽咽。弟子们见了更加揪心,看来师尊将要宣布的准不是什么好事了。
    果然,明海理理情绪,低沉而又凝重道:本宫首徒凌非墨,昨夜妖炎突烈,竟至急火攻心,已经逝去了。
    啊?!
    怎么会这样?!
    非墨凌尊他真的!!!
    明海下句已是哀伤难言,殿上却是惊呼一片。方才虽有这般猜想,但未及证实之前,人人都还抱着一丝希望。如今从师尊明海口中坐实,却是再无转机,只能愕然接受。
    初一更像是在心中打翻了五味瓶,自江湖师父灵犀子葬身罗村,她已许久未历相熟之人殒命人寰,如今对他关照有加的凌尊首徒不幸故去,实在让她难忍哀伤。加之凌非墨正是因妖火突烈而被侵了心脉,如此业火攻心的苦难她亲身遭过,越是尝过其中痛楚,便越是悔恨自己执意要将冰冰灵送走的决定。
    再看殿上其他人等,情感脆弱的女弟子已有落泪轻哭者,坚强些的男弟子亦是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红了眼眶。不知为何,初一又想去看赵青然反应,却见赵青然以衣袖掩在面前,埋头垂首,并未如她所愿让她看得清楚。初一无奈只得收回视线,却发现眼眶中已微微噙着泪水。
    从惊诧到悲惋,哀伤之情像肆虐的瘟疫在涂明宫大殿上飞速扩散,侵袭了所有人的心间。半晌,明海道尊抬手示意众人莫再言论。众人见了,纵有万般感伤,也都渐渐收了声听候明海教诲。
    明海道:天命如此,逝者已逝,生者还当继续前行。非墨所持辉星剑业已送归琅法阁,诸生当化悲愤为力量,日夜修炼,勤加操持。待到来年法宝之试,望尔等之间能再有唤醒上古法器者,承非墨之才,光耀我涂明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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