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卿闭着双眼,眉心之间下意识的皱成一团。不知怎的,凌非茗忽然觉得眼前这张在牢房里沾了些尘污,又染了血渍的小脸,总让她有些微微的心疼。就像平日在山中,时而遇见些受伤的小鸟,她也会忍不住把它们小心捧回去治疗照顾。凌非茗这样想着,竟没发觉自己已经伸出手去,想要舒开那个眉心的紧皱。
    唔九果养血露起了效果,南卿发出的虽然是痛苦shen吟,但却能缓缓睁开眼睛了。看得出来,她对眼前的一幕有些迷茫。许是因为刚刚苏醒,尚不能回忆起发生的一切。又或许,南卿十分讶异自己正依在田姑娘的怀中,而那身为天御宗弟子的人,竟似乎正要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凌非茗见南卿睁眼醒来,眉头一扬收回了手,轻声问道:你醒啦。
    南卿点头,竟不知自己怎么能在凌非焉的剑下捡回一命。
    凌非茗又道:衙门大牢出了这些人命已不宜久留,苏南府内又怕离梧桐楼太近,不如我们出城去不林山,也好方便部署。
    凌非焉听了点头,走出牢房。初一正想跟出去,又见凌非茗正扶着南卿,便支吾问道:那,她她怎么办?
    凌非茗白了初一一眼,言道:当然是一起走啊,受了这么重的伤,丢在这里等死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初一言解释道:按师姐你说的,绕紫已经二转,那南卿姑娘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我们现在是去不林山避难,师姐你还扯着南卿姑娘,不是反而又把她拽到危险中了吗?
    凌非茗拿朝凤笛怼了初一一下,斥道:就你话多想得周全,懒得跟你解释,快来帮忙,一会非焉等急了骂人,全都怪在你头上。
    啊好好好。两年多的相处,初一也知道凌非茗是个长思远虑的人,既然她坚持要带南卿一起走,那就听她的便是。于是初一帮凌非茗将南卿扶起来,又小心殿后,和他们一起离开了牢狱房间。
    南卿随凌非茗走着,与其说是凌非茗扶着她,不如说是她整个人都倚在了凌非茗身上。全身虚脱的感觉让她实在是举步维艰,但凌非茗的搀扶却是十分可靠坚定。
    为什么救我南卿微微侧目,得知田姑娘是天御宗的道师,她有些不敢与她相视。
    现在别说那么多。凌非茗将南卿没有受伤的那边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以便南卿更好的借力。
    好。南卿艰难的笑笑,报以感谢,便不在做声。
    四人前前后后走出天牢大门来到院中,凌非焉先独自飞出院墙探了探四周动静。但见一切安全,便唤了其他人出来。初一与凌非茗一起将南卿架着,也跃出院子。待到四人来到马前,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怎么骑?初一看向凌非焉,暗笑道:不然把我的小黑让给南卿姑娘,我跟非焉凌尊你挤一挤?
    不行。还不等凌非焉开口,凌非茗先否决了初一的提议:南卿锁骨肩膀受伤,拉不住缰绳。还是我与她同乘,你自己骑小黑罢。
    哦。初一悻悻走回乌云黑马边,左脚踩上马镫,用力翻身上马。谁知这样一个普通动作下来,她的脊背上竟突然一阵剧痛,瞬间四肢就像失了知觉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噗通一声跌到马下。
    非一?凌非茗刚刚上马将虚弱的南卿揽在怀中。听见闷响回头瞧去,见初一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尴尬万分拍着衣上尘土。询问道:你还好吗?怎么连小黑都上不去啦?那里受伤了吗?
    初一本想说刚才背疼的厉害,但细细一感觉,背上的痛感却完全消失了。于是摆摆手道:没,没事儿。可能是天快亮了马镫上占了露水有些湿滑。她狐疑着再次抓住缰绳,这次倒是顺利的上了马。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上马的动作太大,扯到了筋骨,这才落马出丑罢。
    没事便好,我们走吧。凌非茗轻抖马缰,枣红马便稳稳迈开步子,奔行而去。
    非,非焉凌尊?初一正要紧随而去,却发现凌非焉一直端坐在乌骓踏雪上直盯着她,于是问道:有什么不对的么?
    凌非焉淡淡道:我还想问你,有什么不对吗?
    初一摇头道:没有什么不对啊。快走吧,你看非茗凌尊都跑那么远了。
    凌非焉又细细盯着初一看了须臾,终于也没再追问,只道:走吧。便纵马扬鞭而去。
    第80章 【妙莲花殒】80
    南卿在凌非茗的马上昏昏沉沉, 颠簸中感受到背上传来的体温。她很惊异这种感觉,似与堃山大火那一夜风木离用宽厚手掌将它环绕其中般安稳。天御宗的道师本是妖魔鬼三族的生死宿敌,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可与天御宗弟子同乘一骑。
    她应该害怕吗?
    不,当南卿真真切切的坐在了凌非茗的马背上,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相反, 这么近距离的贴近凌非茗,她忽然觉得很紧张, 身后女道师给她的感觉, 像风木离宽厚的关爱,也像南镜玄的温柔。
    不林山的夜色比苏南府中深沉得多,许是密林重重遮挡了天空,越入深处越是昏暗。三匹马还在奔行,初一渐渐落得稍远。她的视野有些恍惚, 只能靠着凌非焉的身影追寻方向。乌骓踏雪上,凌非焉的白莲青云袍霓裳翩翩,一盏轻纱帷帽轻挂背后,如瀑秀发轻轻舞动。初一能想象出她脸上略带凝重不苟言笑的神色, 愈显她的孤高冷傲。
    就在这吧, 再深了反而于我们不利。凌非茗发现一处由两块山石错落而成的遮蔽之处,像山洞一样有穹顶却又两端通透。
    凌非焉先下马,点了个火折先走进其中检视, 确定没有问题后便示意凌非茗进来。凌非茗将南卿扶着, 在靠近山洞另一端的出口处安顿下。等这一切都弄好了, 初一才刚刚赶到。她好像非常干渴, 下马走进洞中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从小黑身上拿下的水囊咕嘟嘟灌了几大口。
    凌非茗见人已到齐,便将凌非焉和初一都唤到南卿面前,发问道:南卿姑娘,你挨了我师妹一剑该清醒些了吧?陆念薇不是普通的傀儡,她已经被绕紫妖转了,只是一具没有意识不能自主的躯壳。即使她还残留着你们之间的记忆,那也只能被绕紫利用,成为让你上当的工具。知道刚才你替陆念薇挡下的一剑有多重要吗?那是降妖咒,降妖咒!若不是师妹收得及时,你早就飞灰湮灭了。现在好了,陆念薇没挨那一剑,反倒让绕紫捡个大便宜,死生逆转,跑去二次妖转了。
    对不起南卿知道自己铸成大错,除了弱弱道歉外再不敢吭声。
    凌非茗见南卿可怜,叹口气道:行了,事已至此,也不需要你道歉。知道我们为什么大老远从西岭跑来苏南府,捉那两个上古花妖吗?
    南卿摇头。
    凌非茗道:就是因为陆念薇遣人来天御宗求救。说苏南府有两只花妖常年吸食人类血液精魄,还囚禁了她的朋友。既是上古花妖,天御宗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但是我们到苏南之后,发现事情好像远没这么简单。我猜你就是陆念薇口中那个被囚禁的朋友吧?
    南卿点头,一阵悲哀之情涌上心头。一月前陆念薇确与她说过不如请天御宗的人来收治萦朱和绕紫,这样便可将她解脱出来。当时她回应说:若想收治萦朱绕紫的确非天御宗不可。但她正要再说些为难不可之处时,陆念薇却突然被家中丫鬟叫走,说是亲家李家来人了,陆起元找不到陆念薇正在发脾气。陆念薇慌慌忙忙的走了,临出门只道:改日见面接着说。可这事儿后来也没了下文,因为陆念薇一回去就被关了禁闭,每天被二哥陆鲲或者家丁看着,闺房都走不出半步。
    南卿没想到那竟是与陆念薇的最后一面,再见面时,两人已相隔阴阳。南卿更没想到,陆念薇自己都不能出门,却还差了人远赴天御宗求助,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也是月余。看来陆念薇那日回去不久,便遣人去了。
    凌非茗见南卿目光闪烁,脸上神情不定,似是陷入了回忆。但此时时间紧迫,她不得不打断南卿,言道:我想你虽与萦朱绕紫同栖在梧桐楼,但应该不是与她们同路吧?否则前夜也不会担心我的安慰。现在我们要完成陆念薇的遗愿,想法将绕紫和萦朱全都收了,你不会再为她们挡剑了吧?
    南卿皱着眉,摇头道:不会了,不敢再误上仙们的大事。
    凌非茗对南卿的回答很满意,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言道:现在便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要不要把握一下?
    南卿诚恳道:上仙尽管吩咐。
    凌非茗见南卿突然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看了眼初一又对南卿笑道:你怎么跟当年的非一一样,一口一个上仙的叫。不叫我田姑娘了?
    好像对凌非茗故意隐瞒身份有些小意见,南卿弱弱的回嘴道:你又不是真的田姑娘。
    哈哈哈~凌非茗听了开怀而笑,言道:先办了正事再与你详细介绍。你与萦朱绕紫一起生活千年,一定对她们的道法、妖元、弱点有所了解,我将你带到这儿来,就是想让你将这些告知于我。还有我始终不明白她们囚着你一个道法不深的小妖是为何故?所以你若真心相助于我,便将你所知的一切尽数讲给我听。
    南卿闻言,轻咬嘴唇,须臾开口道:好,我便一切如实相告。
    南卿又从堃山那场大火说起,说起风木离,说起自己幻化为人,说起南镜玄。说了萦朱绕紫不杀她的目的,也说到了与陆念薇的情谊。但在这曲折哀伤的千年中,一个字眼却猛然牵动了凌非焉与凌非茗的注意。她们相互对视,都没想到萦朱和绕紫竟然在打夜幽石的主意。
    凌非茗难得皱了眉,言道:原来她们囚着你,是要将你献祭给夜幽石,好复活妖王风木离。而你为了让萦朱释放不知死活的琴仙人南镜玄,就这么随着她们喝了一千年的人血。
    南卿听了,低下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凌非茗。好在凌非茗那两句话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非责问。不然,南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去。
    凌非茗思考了一番,终于有了些主意,开口言道:陆念薇若是二次妖转,绕紫就等于多了一个灵魂容器。如果不彻底切断她们之间的联系,只怕到时绕紫将神识在两个身体上转来转去,我们拿她没有办法。不如我们就利用这个山洞,设下结界,将她或着陆念薇引入其中,来个瓮中捉鳖,再一一击破。
    凌非焉听了,问道:若是绕紫与陆念薇同时进入山洞,可有办法破解?
    凌非茗狡黠一笑,道:那就要看非一师妹的《诛邪》练得到不到家了。
    凌非焉道:怎讲?
    凌非茗道:如果能将绕紫和陆念薇两个都封印在阵中,便有山洞为上下左右之壁,我与非一只需将山洞两端筑起结界,师妹你便可将降妖咒注入结界之中。到时我俩再逐渐压缩结界空间,由你以降妖咒将她们一举歼灭。
    凌非焉点头,言道:如此甚好。然后又转向初一,问道:非一,筑此结界你可有把握?
    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证明自己的初一会兴高采烈的应下,可当凌非焉询问时,却发现初一正坐在暗处双手撑着地,姿势怪异,好像十分难受,却又隐忍不发。
    非一!凌非焉马上走过去,一把抓住初一的手将她拉得仰起身,将火折的光应在初一面前。这一看,把凌非焉吓了一跳,但见初一脸上汗水淋漓,整个人像在笼屉里蒸过的馒头一样,满面潮红。你到底怎么了?
    初一被凌非焉抓个正着,心知抵不过去了。而且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也是越来越强烈,只怕再瞒着会惹大麻烦,便断断续续的说道:方才在苏南府监牢里绕紫甩了三枚毒镖我接了两个还有一枚还有一枚
    凌非焉一怔,急问道:打中你了?!
    初一道:嗯在背上我看不到,但能感觉出毒镖上的毒素与仵作身上的不同好像,好像毒素在从中镖的地方往经脉里钻,我一直在用内力顶着毒素侵袭所以,所以才冒了这么多的汗
    凌非焉听了,斥道:你方才落马也是因为毒发难控吧!
    初一点点头,艰难的抬起手擦擦脸颊上的汗水,有几颗汗珠还落在了山洞的地上。
    你拿着,让我看看。凌非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将火折塞进初一手中,便蹲下身将初一身上海青袍的纽襻解了几颗。
    非非焉凌尊?初一没想到凌非焉会突然解她的衣服,她与她十分相近,她上清芙蓉冠上的饰物几乎就轻轻的触碰到了她的脖颈。你,你干嘛
    初一心里一慌,抵御着毒素的内力也跟着波动,于是身体一个不稳,她更加恍惚了,险些就这么倒在凌非焉身上。
    凌非焉察觉到初一痛苦难捱,将她扶稳,言道:干嘛?检查你的伤口啊,在背后哪里?
    可是,我初一下意识抓紧衣服,回道:好像在左面肩井穴附近。
    我看看。凌非焉说着,已将初一的海青袍扯开半边,又要去掀她的内衬。
    初一自是十分羞赧,惊慌抵抗道:非焉凌尊别,我
    凌非焉亲眼见过绕紫能将活人和死人控为傀儡,而初一说是中了毒镖,方才用火折察看她时,却未见她脸上有中毒之色。而初一又说伤口处好像有东西在往经脉里钻,她不由得不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莫不是初一被绕紫下了花种?
    仵作乃是常人,并无抵御之法,衙役们事先就已被陆念薇杀死,几具尸体更无抵抗之功,自然是轻松的便被绕紫操纵。唯独初一,她是个修了《持明》和《诛邪》,懂得操驭真气的道师,若被中了花种,虽能暂时以真气阻止花种蔓延,但真气耗尽的话
    凌非焉见初一大汗淋漓的样子,分明就是耗用大量真气而导致的虚弱,她怕她的猜测万一是真的,那初一岂不是也要沦为花妖的傀儡。
    都什么时候了!你躲什么!初一莫名的抗拒让凌非焉有些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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