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难道是!汤沐笙有些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走出八门二十四阵的虚境之门。她又兴奋又紧张的四处望了望,一片虚无中既看不到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突然出现的法阵反倒让她有些犹豫了。
    正纠结着,突然法阵之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哎?小道友,你怎么不走出来?
    汤沐笙一听,这不是天御宗凌非茗的声音吗?她赶快往虚境之门里一瞧,果然跟凌非茗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只见凌非茗乐呵呵的笑着对她招手道:哎哟,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跟我青遥宫有缘,你跟汤沐冉那个坏家伙不一样。还愣着干嘛,快走出来呀。
    汤沐笙在经历了几次虚境中的机缘后,突然可以回到现实,不由得万分激动,简直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了。面对着凌非茗的呼唤,她迫不及待的走近虚境之门,又突然停下,回头张望道:可是我跟初一姐姐约好了要一起走完八门二十四阵的。现在我自己出去,万一她找不到我
    凌非茗闻言朗声大笑:啊哈哈?原来你一步一回头的不愿出来是为了等小师父啊?别傻啦,你机缘已到,虚境之门才会在你面前出现。小师父机缘未到,尚在试炼之中,是看不见虚境之门的。你不用等她了,快出来吧。
    唔,这样啊。听了凌非茗一席劝解,汤沐笙这才跨过虚境之门,来到凌非茗身边。
    终于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汤沐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竹林之中。几名天御宗的弟子在此处临时支了几张小竹桌,摆了几把竹凳、竹椅。除了天御宗弟子,还有将近十人左右的应试者正围在桌边品茶闲聊,几人中男女皆有,无论年纪,各个神清气朗,面慈心善。
    凌非茗示意汤沐笙也去桌边休息,很快便有天御宗弟子给她递上了清茶小点:道友先吃些小食补补体力。且等考试结束,一并随非茗凌尊回去。
    谢谢道友。汤沐笙拱手谢过,又目送天御宗弟子回去法阵门前守候,才拿起个糯米团子塞进嘴里,边吃边偷听其他的应试者聊天。
    哎呀,这个八门二十四阵真是太厉害了。
    可不是嘛,我竟然为了采一颗草药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啊?摔下来之后呢?
    说来惭愧,摔到半空我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看见了虚境之门。
    道友谦虚了,你这是劫后余生呀。哪像我,帮一村子的人辨别了毒草和仙草,就突然看到了虚境之门。
    众人纷纷一笑,说他的机遇虽不是惊心动魄,但也是救了全村的人。这是大家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一边听他们闲聊,有好事者举起茶杯,向汤沐笙示意道:小道友,看你年纪轻轻竟从生门而出,了不起呀,可否说说你的机遇,让我等见识见识?
    汤沐笙一怔,将口中糯米团子咽下,又吞了口茶,才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这是生门?!
    应试者道:正是。
    汤沐笙不由得捂住胸口,慨叹道:我为救初一姐姐被人取了心尖血,本以为必死无疑,想不到竟因此走出了生门。
    心尖血?!懂行的人听汤沐笙说到心尖血,不禁额头渗出冷汗,露出敬佩神色。取心血乃是人间剧痛,九死一生。小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侠肝义胆,英雄气魄,然当真令人佩服!
    汤沐笙摆摆手,什么侠肝义胆英雄气魄她觉得自己难以担当。毕竟方才取血时自己也是吓得要死,豁出去了而已。
    倒是凌非茗远远听见,走近前来,将手搭在汤沐笙的肩上,轻慰道:难为你了,如此无忧无虑的年纪竟会遇上生死抉择的机缘。你的选择很棒,汤沐冉会为你骄傲的。
    汤沐笙仰起头,看见凌非茗的温暖的笑容,顿觉窝心,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我
    凌非茗将压在汤沐笙肩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又道:只是今后若再遇见生死选择,务必慎重,思虑转机,切莫轻易就弃了自己的性命。
    汤沐笙仔细品味这几句话,似懂非懂。凌非茗见汤沐笙沉默,转而又问:不知小师父遇到了什么危难,竟要你用心尖血来救命?
    初一姐姐她
    许是朔月,茫茫海上,昏暗无光。欲近岸边,喧闹之声渐盛,红灯爆竹,好不热闹。海边熙攘的渔村,在村中嬉笑打闹的渔家孩童,看来都是那么熟悉。
    初一讶异自己为何是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人间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干脆就任由潮湿寒冷的海风将她推着走。
    随着气流,她经过渔村,攀附上海岸高高焦岩上的灯火辉煌之处。她越过这大户人家宏伟建筑的海蓝色大门,绕了一周庭院中茂盛殷红的珊瑚树,又随风穿过门庭,看着园中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洋溢着与祥和新年不符的紧张之情。
    一扇屋门开了,有几个仆婢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跨进门去,初一便也随着风进了房。那房中华丽的床榻之上,有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正承受着痛并喜悦的生产之苦。
    初一听见在旁服侍的嬷嬷斥责女婢将热水送的太慢了,也听见接生的稳婆在安慰即将临盆的妇人。
    王妃,不要紧张,调整呼吸,就快生了,快了!
    第42章 【紫麓仙缘】42
    被唤作王妃的女人表情虽然痛苦的扭曲着, 但却不难看出平日里她定是个美人坯子。就连平日东海岸炽热的海风与骄阳都未能侵蚀她白皙的肌肤。
    王妃紧紧握住嬷嬷的手,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额头和脸庞滑落。凌晨里羊水就破了,可现在已经入夜孩子却还没有出生来。如此情况连带着已为王族接生了一辈子的稳婆都有些慌了。
    王妃娘娘,这是您的第二个孩子了,这女人生孩子啊都是越生越顺溜的。您再加把劲儿, 马上就好了!稳婆用尽语言去安抚王妃, 鼓励王妃, 生怕王妃万一难产丢了性命,可就不是一尸两命的问题, 说不定连带她和自家九族也要跟着陪葬了。
    王妃自然是比谁都想把这个执拗的孩子带到人世间, 可现在,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比虚弱,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恍惚得变了形。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濒死不远,连灵魂都要出窍了。
    突然, 她腹中一阵剧痛袭来, 王妃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瞳孔在火烛的映照之下不可思议的放大涣散, 她竟在混沌不清中瞥到了一抹人影。
    那人就在忙着给她接生的人群后的角落,满目茫然的看着她,王妃的灵魂深深陷入了那人空洞眼瞳的深处, 强烈撞击着那里面暗涌着的东海怒涛般的复杂情愫。
    两人对视的瞬间, 王妃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痛感, 就像察觉到宿命一般, 她知道不管她看见的女人是谁,这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王妃在剧痛的畅快中跌回床上,好像身体中的一块重负终于被抽离出去。生了!生了!快去禀报王上!身边的人都在激动的欢呼,而她扭过头去,却再也看不到刚刚人群后那个剑眉星目,却虚妄得如同一层薄雾般的女子。
    是我的孩子么王妃无声的呢喃着。
    她能听见大年初一的夜晚,焦岩下村落里的爆竹声,孩子们嬉闹的欢笑声,能听见身边下人奔走相告的说话时,急切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到烛台上蜡炬低落的哒哒声。可她唯独听不到她刚刚出世的孩子的哭声。
    王妃瘫软在床,心中悲怆不已,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尽力挣扎起身想看看她的孩子,可身体里的力气却只够她声音嘶哑动动嘴巴:我的女儿,她怎么没有声音她可安好?
    嬷嬷闻声凑上前来,脸上带着讶异的神色:王妃怎知是个女儿?老身正想跟王妃道喜,恭祝您生了个小公主,咱们阿舸世子有妹妹啦。只是
    只是怎样?我女儿怎样了?王妃心头一紧,生怕这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有甚差池。
    嬷嬷皱眉道:只是小公主她不哭不闹,任稳婆捏拍都不出声。她的双眼乌黑乌黑的闪着星光,好像在看着我们有点有点怕人呢
    王妃闻言,心知此子必非凡物,紧忙问道:孩子呢?快把她抱来。
    嬷嬷面带难色,回禀道:您生产的时候,大祭司一直在外候着,孩子一生下来,他便让稳婆把孩子抱走了。
    什么?大祭司他抱走了我的孩子说了太多的话,王妃早已虚弱无力,再听孩子已被大祭司带走,心头一冷,昏厥过去。
    初一本想再多看那被唤作王妃的女人几眼,置身在黑暗冰冷的虚无之中,她莫名贪恋起那女人眼中对她流露出的温柔亲切。让她十分懊恼的是,她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或者说,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身体。当稳婆打开房门,将王妃的孩子抱出房间时,她也只能随着风飘零而出。
    门外等候的有两个年轻男人,一个衣着华丽,手上还牵着个三四岁的男童。小家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一直嚷着要见娘亲。另一个男人则穿着布满了异文符号的长袍,手持古朴的沉香木杖。
    那木杖杖头处微微弯曲,卡着一颗硕大的海螺。海螺的内部早已剜空,嵌着一粒世所罕见的巨大的东海夜明珠,幽幽发着淡黄色的微光。海螺之下,杖头上缠着一圈由五色石串成的珠链,每颗坠着石头的红绳末端都系着一翎美丽的海鸟长羽。
    初一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从他肃杀的神情上就感到了他对眼前婴儿的深深敌意。那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谦卑的说道:王上,这孩子降生前,海涛不惊,万物蛰伏,已是异象。何况她降生后身带魔劫,不哭不闹,绝非凡物,不可
    被称为王上的男人听了这番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从稳婆手中接过自己的女儿,抿着嘴吧注视半晌,才颤抖着开口问道:大祭司,难道定要孤王亲手弑子么!
    祭司又道:要王上舍弃亲子,的确残忍。但微臣已得先知预兆,此子与东海孽缘深重,定会为东海带来灭顶之灾。王上,东海万千百姓亦是王上子民,微臣只是依实进言,这孩子是除是留,还需王上定夺。
    王上抱着那安静的孩子,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他身边的男童不知父亲怀中的包袱里装是什么,好不好吃,见父亲一直盯着看,也吵着要见。王上拗不过,蹲下身将那小婴儿给儿子看,小家伙一见竟然是个小婴儿,也是面露惊喜,看得出,他对这个妹妹喜欢得紧。
    舸儿,你想要个妹妹嘛?
    小男孩不懂妹妹是什么,但见父亲询问,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王上见了这般情形,本就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现在更是狠不下心。于是他站起身将那婴儿护在身前,对祭司挥了挥手臂道:我族世代守护东海,自问无愧沧海诸神,沧海决不会将祸患之根种在我的孩子身上。孤王要将孩子留下,若日后不幸真如大祭司所言,横生变故,孤王自会亲裁!
    祭司见王上这般决定也就不好再多进言,只道:既如此,微臣这就回去了。待小公主百日时,微臣将为公主进献一份贺礼,望王上顾念东海万民生灵,务必让小公主随身戴之。
    王上允了祭司的进言,重整神色,带着一双儿女便要推门去见他的妻子。初一又想随着那祭司去看他要搞些什么事,又想随着王上进去再见一面他的王妃。可惜她没有控制身体的能力,只能任由海风来为她做决定。
    幸运的是,风将她带向了王上推开的门。她随后飘然而至,进得门去,眼前却是灯火灿烂,金碧辉煌的大殿。殿上雅乐齐奏,歌舞升平。王上与王妃端坐正中,王上华服冠冕,器宇轩昂,王妃怀抱女儿,善目慈美,风韵更胜。众人把酒齐贺,口中念着小公主百日之喜,王上儿女双全,凑成好字,乃国之大喜。唯有那祭司面色冷峻,难以开怀。
    王上见吉时将近,举杯道:今孤王小女百日之喜,赐名为歬,止舟歬。愿小女一世安稳,不经骇浪,旧事尽忘,此生向前。众位大臣闻言纷纷起身,举杯共贺。落座后,只留祭司一人仍在殿中。
    王上一怔,想起小公主出生之日大祭司与他所言,担心他是想在众人面前揭露女儿的命格,赶忙出言打趣道:大祭司为何不落座?孤王知道大祭司家中恰有两子,莫不是想跟孤王的小公主求一门娃娃亲?
    大祭司拱手道:非也,王上忘了微臣于小公主出生时说过的百日之礼了吗?今天,臣将礼物带来了。
    王上面露犹豫,生怕大祭司拿出什么砍刀麻绳之类的,当面逼他赐死宝贝女儿。如果群臣都知道大祭司得到的关于女儿的先兆,恐怕他是怎样也保不住女儿的性命了。他紧张的看了看大祭司,又转头看看王妃怀中安睡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王妃不知那日祭司所言,只道是稳婆将孩子带去与她的夫君相见,或是让大祭司批了命格,毕竟很快王上就带着孩子回到了她的身边,于是她对大祭司即将给予女儿的礼物更有几分期待。
    王上,大祭司给歬儿带了什么礼物?
    王上心中没底儿,吞吞吐吐道:大祭司府上稀奇之物甚多,孤王也猜不到。
    再看殿下大祭司依然谦卑的在等着他应答,王上心一横,既然大祭司当日没有执意要小女性命,应该不至在这大喜之日改变主意,于大殿之上挑战孤王的权威,且允了他吧。于是挥手道:就请大祭司呈上礼物。
    大祭司拱手行礼,从法袍里怀拿出个朱红小盒,缓缓打开。王上的心随着盒盖的缝隙越来越大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盒子完全打开,里面却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银制长命锁。
    王上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尴尬的笑道:哎呀,原来是把长命锁。
    王妃也跟着温柔的笑:王上还说大祭司家稀奇物件儿多,没想到却是送了歬儿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命锁。
    大祭司近前一步,将装着长命锁的小盒举过头顶,一字一句的对王上说道:请王上顾念东海百姓生灵,务必让小公主随身常佩此锁。
    王上怕众人听出大祭司话中有话,忙起身召唤侍从将长命锁从大祭司手中呈上来,并为了消除大祭司的顾虑,立时亲手将长命锁戴在了女儿的脖颈之上。
    只见那长命锁挂在女婴胸前的瞬间,忽的闪了一下光芒,王上与王妃疑惑对视,再看那锁,却只是平平常常,并无异样。二人只道是殿上灯火辉煌,一时眼花,便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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