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孩子们是感谢马奶奶。
    因为马奶奶说:“念书的,下学堂都给我早些回,不准再去南大院寻你们三婶。我给你们找了位骑射师傅,学好喽,再骑马上学。”
    二郎、金宝、米寿、蒜苗子、蔫吧们,十几位小小男子汉猛的抬头。
    宋茯苓也惊讶的半张着嘴。
    知道奶奶刚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么说吧,相当于现代的:“给你们雇了位私人教练,都回来考驾照。考完驾照,再一人开台车上学。”
    这回就知道马匹在古代代表着什么了吧。
    宋金宝声音恍惚地问:“奶,是你要给我们哥几个买马吗?我就算学好了,也指望不上我爹娘给我花钱置办的。”
    “那是自然,谁提出的,谁掏银钱嘛,”马老太边说,边头也没抬的夹一口芥菜丝放嘴里。
    金宝腾的一下站起身,兴奋地离开座位,开始转圈圈:“啊,啊啊啊啊啊!”
    蒜苗子他们也跟着激动站起身,“我们几个也有?”
    “有,包啦。”
    王婆子她们急忙道:“不用,老姐,你听我讲,还照昨晚说的那么办,扣俺们干活的钱,俺们给孙子掏了。要不挣钱干么使呀,都没地儿花。”
    可是,这些老太太的音量已然压不过孩子们。
    这些小子们一时间又叫又嚷嚷,哪有心思吃饭。
    后头干脆噗通噗通跪地,一帮半大小子堆在马老太的脚边,金宝高兴的脸通红道:“奶,让孙儿给您磕个头,我不磕我难受。”
    二郎也说:“二孙给您磕个头。”
    搞的米寿很尴尬,被哥哥们挤的,二蔫吧都抢到他前面去了,穿着大班书生服,弱弱地跪在后面,“孙儿给您磕头。”
    饭厅瞬间乱套了。
    马老太就笑,也不说让孩子们起,她照常喝粥。
    心想:三儿说要买舞女,买那干啥。
    有那钱,给咱自家置办起来。
    咱家以前太会过日子,活的特别低调。
    有点钱,就寻思存粮、买骡子、买房子。
    三儿都要让忠玉他们这趟去买船只了,可是谁能知晓啊?
    让人一顿小看实力。
    门缝里瞧人,一提起就是泥腿子家,没规矩,指望老三做官发财,连丫鬟都没有啥的。
    那时候咱想着,管别人怎么去说呢,咱家就是这样的风格。
    后头,她发现不行,咱要先展示实力,有实力不去那样做才会被外人说一声叫风格。
    没实力时,说啥都是狗屁,人家寻思你没有,你可不就找借口向脸上擦胭粉。
    所以说,以后不低调啦,又没偷没抢。
    让他们知晓知晓,知府家并不困难,知府家比谁家过的都好。
    知府家一些奇怪的表现,确实是他们的习惯,而不是摆不起阔。
    就在这时,外院烧鸡他爹通报:“老夫人,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来啦,说是给您送马。”
    马老太从腋下抽出帕子抹了一下嘴放在桌上,这才站起身,“那个谁,三儿媳,胖丫二丫,还有吃完的,都随我走,去瞧瞧。”
    这种时候,连宋福生没吃饱也不吃了,笑呵呵扶着宋阿爷跟在老娘后面。
    他猜,老娘已然给闺女买了车,本来他还想要给买呢。
    后门这里。
    马厩的老板和掌柜的看到知府大人露面,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但知府大人却没看他们。
    一排,十多匹的成人马。
    宋福生猜到老太太出手给闺女买车,却没猜到买这么多,家里小子不是要先学骑乘再购置吗?怎么现在就给买了回,再说买这么高的成人马危险。
    马老太站在一排马前回头,“三儿媳,你来。”
    “娘。”
    “这两匹马,最贵的,回头做了车厢拉你,娘送你的,啊?”
    钱佩英半张着嘴。
    “胖丫二丫。”
    宋茯苓和宋苏木上前。
    “这两匹白色的,只给你俩用,两个小姑娘正好配这白色。”
    宋茯苓望着那通体白白净净柔顺的马,奶只买这两匹估计就会花出去小二百两银。
    马老太又挥了一下戴金戒指的手,指着其他的枣红色马匹:
    “剩下的,再制四台车,供给家里的媳妇们出门坐,老大媳妇,你们几个该用就用,听见没?完了可能会剩下两匹,那两匹,谁出去办事骑着。”
    宋金宝急了,搞了半天没他们事儿:“奶,那您之前说的,我们的呢?”
    “别急,他那好的都被奶给包了啦,等回头再给你们送小马驹。”
    马市掌柜的陪着笑脸,作证点头:“是,昨日连夜已传下去话,去给诸位少爷们寻最好的小马驹。”
    家里的汉子们,宋阿爷、宋福生、宋富贵他们都惊呆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就很敢花钱,没想到,马老太扣扣搜搜大半辈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比谁都大方。
    毕竟车这个东西,可有可无,家里有两台就得了呗,不是必须品。
    ……
    这天,消息灵通的管事,都知晓知府大人她老娘买空马厩的事。
    纷纷向内院传话,人家送儿媳妇车,送孙女车。
    知府大人家的大开库房,好木材源源不断向外运送。
    听说要找找专业师傅定制车厢,图纸是知府大人出的,为减震,车厢底板和车轴之间做伏兔。
    听说连车轮都定制包着皮子,用熊皮狼皮。
    当天,马老太宴请一帮老夫人们来到家里。
    只看,她带领这些人参观了长公主送她的家具。
    她站在皇上钦赐的御匾旁,微挑了下眉,看着那些人给御匾行礼。
    她坐在最前方的太师椅上,示意大家喝茶,与那些老夫人讲宋九族人与旁家的不同。
    讲她以为,她这个没什么本事,略显粗俗的娘会被人讲究。
    讲她以为,宋九族有如此多在外人眼中没本事的亲属借光与她三儿一起生活,会被人说三道四。
    已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这是难免的。
    这是从一个泥腿子家到官员家庭阵痛的过程,不回避确实没有底蕴,却皇恩浩荡异军突起会惹人眼红,她能接受。
    却没想到,她以为的,能心平气和接受的事,都没有发生,发生的是,什么心黑说什么。
    下面陪坐在两旁的老夫人们,也不知晓该说什么了。
    其实来的时候就知是鸿门宴。
    昨日马老太硬闯罗家,罗老夫人病倒,罗府请了医官,她们一早就听说。
    这些老夫人们回府后,开始给儿媳妇们上枷锁、立规矩。
    所有当娘的都怕一件事,绝对不能因为儿媳影响到亲儿前程,这是绝对不能容的。
    两日后。
    钱佩英正在南大门租下的厂房办公室里上班,外院传话柳夫人驾到。
    柳夫人可不止是自己来的,她头戴黑貂帽,身围黑色斗篷披肩,身后跟着除罗府外各府夫人。
    “瞧我,没有打声招呼就来,有打扰到你吧?”
    钱佩英看到那些夫人对她行礼,示意大家进办公室。
    带头在前面走着,和柳夫人拉着手说,“哪有的事儿,一直就说想邀请您来,一直也是担心您府中事多。”
    但当大家坐在这阔气的大办公室的里间,透过珠帘看着那大办公椅、大办事桌,一点也不比男人家差,桌上放着大小不一各种戳,墙上挂的竟然是舆图,千里马各分店各分支点分布的舆图,发现钱佩英是真忙。
    或许她们不打声招呼就来,是真的有打扰到。
    钱佩英也很抱歉,没说几句话就要去忙。
    因为继忠玉出发后,富贵又要出发了。
    这趟出去不止是要给老宋进士朋友们各县送货,而且到秦皇岛要买船只,千里马不止要陆运还要走水运。
    富贵进来要钱来了,柳夫人在,他也要进来要啊,没钱他怎么走。
    里间的夫人们听到钱佩英一边询问银钱数目一边卡那些大小戳。
    每一句问话,每一次哐哐的卡戳声音,都让她们在低头喝茶间眼神微闪一下。
    因为她们是今日听钱佩英问话才知晓许多陌生的词汇,原来京城九门要有通过税,其他城池有过坝税,脚抽税,造船有商船税,另外朝廷以六千两为额,超过六千两还要收加征税。
    麻烦的不是怎么收,是落到细处,加征税怎么收,按多少比例,什值征饷。
    刘守备的夫人放下茶杯,顺手拿起立在沙发边小书柜里的书籍。
    这里,家具摆放样式之类的,夫人们只觉处处和她们家不同,处处透着奇怪。
    你看,这么小的书柜放在椅子边,居然不是准备单独的书房。
    刘夫人看了眼书皮《起条纳税例》,里面有折页,可见这本书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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