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浩紧紧抓住船桨,一刻不停地机械地划着,每过半个时辰换另一队士兵继续划。
    即使时值盛夏,也能让人不住地磕打着牙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一张嘴,海水又进来了。
    陆畔站在主桅杆上的观察篮中远眺,一边为自己这阵容庞大的渡海部队感动激动和骄傲,一边紧张地盯着前方海面。
    打头舰只已经配备了宋胖丫独创的窜天五色焰火,一旦遭遇敌情立即点燃示警,后续的船只就会立即重新编队,进入作战状态。
    天已大亮,太阳爬上头顶,阳光越来越毒。
    顺子爬上来叫陆畔下来进船舱避避酷暑,主子你都晒黑啦,跟黑碳似的,陆畔没搭理他,继续观察海面。
    顺子拧不过主子,只好悻悻自个进了船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可要好好保护自个这张小脸,他还没成家呢。
    从上船后,快两个时辰过去了。
    耿良率的第一队登陆舟,想必已经占领北隍城岛。
    海上的号子声也由强转弱,士兵们喊哑了嗓子,喘着粗气继续划动着木桨。
    只剩下运马船上那些遇水而惊的战马,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嘶嘶啾啾之声。
    陆畔被头顶的烈日晒得有些眩晕,拿出水囊想喝口水润润嗓子,闭目一霎养养神,突然扑的一声——
    一条火焰,腾空而起!
    怎么了,是发现敌船了吗?陆畔心里一惊。
    此时,顺子急促而凄厉的喊声从船的尾舷传来:
    “艾玛,不好啦,少爷,茯苓姑娘掉到海里啦!”
    胖丫?不可能!
    她怎么会混到他的船上,学花木兰女扮男装吗?
    不可能,不会的,她要是敢如此胆大,他就将她就地……
    能就地干什么啊?
    什么也干不了。
    一时间,陆畔在心里竟找不到教训宋胖丫的方式,只会不停劝自己,不能,她找不到这么远来!
    陆畔心跳的不行,他抓住绳梯三步并作两步跳了下来。
    晃晃荡荡的船体让他跌倒,他手脚并用再次踉跄爬起身,继续往船尾跑。
    不会有事的,陆畔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的旗舰每个人腰间都缚了葫芦,没有大的风浪是沉不下去的,而且救援船就在后面……浑蛋胖丫,她搞不好真来了!
    陆畔彻底慌了,因为他已经远远望见海面上漂浮着宋茯苓那小碎花的衣影了……
    怎么会?穿这身怎么可能混上船!!!
    淹死了吗?胖丫啊,是淹死了吗?
    来不及想许多,陆畔一个纵身跳起来,跃过船舷,向天空,向大海,向着那越飘越远的小碎花飞去。
    ……
    天还没有大亮。
    陆畔坐起身,慢慢缓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
    真见鬼,这几日,怎么总是梦见那胖丫各种死。
    是的,刚才那些镜头都是在做梦。
    实际上,此时已是登陆后的第五日,也早就离开了那片难渡的汪洋大海。
    并且,在登陆后,一切都出乎意料地顺利。
    那一日,才登岸的那一日,他率主力军登上长岛,打算歇息半日后在傍晚借着夕阳强袭登州府,占领蓬莱。
    哪曾想,鲁王早就把大部分可用之兵都抽调到云崖关帮助吴王守关,整个半岛地区兵力薄弱,大部分府郡县乡都只由地方团练守备,不堪一击。
    没等打呢,只看到一片片“陆家军旗”,这里的登州府尹就颇有自知自明,为保项上人头,亲自带着官印登上长岛,投诚归顺。
    表示要全力配合朝廷的官军南征平叛,今日正式抛弃伪职,全府易帜。
    顺便还给带了许多海参鲍鱼海胆虾夷扇贝等海鲜土产,备以美酒,名曰劳军。
    于是,陆畔带着陆家军,兵不血刃就攻入蓬莱。
    后面的登陆船只,尚未全部抵达,陆畔又亲率精兵一千,装备齐各种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几十里外的黄县。
    继续连夜行军,沿着海岸线直达莱州府驻地,掖县。
    一路只遇零星抵抗,无需赘言,反正通通是见到他就跪地交官印,一副早就想和朝廷共同平叛的架势。
    要说这里唯一的插曲,就是一些士兵在吃了登州府尹送的海鲜后,腹泻不止。包括陆畔。
    陆畔疑是那厮下毒,正要抓来严审,归顺的师爷道出真相:
    海物性冷,将军大军又甫从北地而来,连日征战,甚为劳苦,再加上水土不服,吃多了……自然要拉。
    怎么治呢?赶紧的,不能再拉了。
    师爷:不是还送了你们当地自酿的酒了嘛,那都是配套的,喝掉喝掉,解湿解腻,不日即可止泻。酒到病除。
    这个插曲给陆家军众人气的,他们就不配改善伙食了是吧?
    还是吃大列巴吧。
    话说,这是谁做的口粮?难吃极了。
    陆畔听说连众将领都抱怨过列巴除了扛饿,一无是处,往后见到砖头搞不好都会吐,抱怨能将粮食做这么难吃也是个人才,他每每听到,都会微微一笑。
    不知这场仗打赢后,过后会有多少兵勇齐齐念叨大列巴,骂碎花胖丫。
    回忆到这,再睡不着了。
    这几日,陆畔天天都是被这样的梦境搅合醒,索性拿出舆图继续研究。
    下一站,他要攻打昌邑,向西进入青州府。
    拿下昌邑,鲁王的老巢,济南府,就近在咫尺了。
    而鲁王生性谨慎,后院起火一定要调兵南救的。
    如此一来,云崖关那边的阻力骤减,破关就指日可待了。
    这时的陆畔,在宋福生带着两千多人送粮队伍行进一半时,渴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渴望平定鲁东收复华北,渴望为父亲为姐夫报仇。
    更是极其渴望或在京师,或于中原,与吴王这个狗贼决一死战,国恨家仇,一朝得雪!
    但是呢,事情呢,不会一直顺利的。
    一队看不到尽头的鲁军,已经从南方的即墨出发,幽灵一般直插陆畔的身后。
    危险,已经不知不觉向小将军袭来。
    另一面,齐王也已派兵,打算助鲁王,前后夹击,围困陆家军。
    彻底将“陆家军”这个名号,从人世间抹掉。
    第五百一十章 向故交致敬
    看鲁王能撤出大量兵勇去攻打陆家军,就可见他大恨陆畔。
    敢与他玩一手:逆风登岸,声东击西,攻其不备,差些端了他老巢,打的他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将军是吧?鲁王恨不得活捉生嚼了陆畔。
    而陆畔在此时得知有被困危险,也丝毫不惧。
    身穿银色盔甲,头上盔缨迎风,作战常奋勇争先,他的坐骑更是经常马蹄冲天,玩命嘶吼,陆畔一路指挥猛冲,一众陆家军受到从未有的鼓舞,强弩齐发,手中的长矛金属击打声音撕破长空,在战火烽烟中,冲散敌阵无数。
    以锐不可挡、以寡敌众的人数,竟让鲁王连折两员大将。
    两员大将,全部由陆畔亲手斩杀。
    将军斩杀将军,且留有全尸,这叫给予尊重。
    既威慑了对手,又振奋了军心。
    到了这种境况,鲁王都已经不是大恨了,桌子愣是被他一掌拍碎。
    鲁王在得知吃了陆畔铜制火炮的大亏,在连失两员最重要的猛将那一刻,被刺激的下令,以断臂形式,也要取陆畔首级,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弄死陆家军。
    宋福生不在这。
    宋福生要是在这里,就会评价:这是打急眼了,都有点要不理智了。
    所谓自断臂膀的形式就是,不止切断海上供应线,而且要在自己的领地烧粮仓,坚壁清野,让陆畔一路寻不到一粒一颗粮草。让陆畔占城也白占。
    陆畔猜到了鲁王的诡计。
    劝自己,要暂时咽下那口气,还不到决一死战的时机。
    父亲常说,一将之领,不能年轻气盛,最忌讳拿数以万计兵勇的命常走险棋。
    如果再激进下去,很容易掉进鲁王的圈套里,孤军深入,陷进四面楚歌的境地。
    几位副将也争先说,将军,咱们得撤了,虽说列巴还够用,但是也应该补充一些粮草,粮草充足,军心才更稳。
    “撤。”
    去一号指定地点,补充粮草,休养生息,以图再战。
    谁占你们城啊?他陆畔才不占城。
    敌进他退,敌退他追,敌驻他扰,敌疲他再打。
    可是到达一号指定地点,又按照约定多停留两日后,发现并没有等来“自己人”。
    这说明啥?
    说明云崖关还没被攻破。
    因为陆运设计好的供给路线,必须要从云崖关过来,也只能等那面打通才能过来,除了海运,那是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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