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生也和妻子对视一眼,他俩今儿中午还说呢,茯苓蛋糕卖的好不好,不用问,看老娘的反应就能知道。
    宋阿爷意外的很,看了眼宋福生后才接话道:“中,大伙也听见了,这就中了。”
    “为么啊娘。”朱氏抱着饭碗赶紧凑过来问。
    马老太坐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先扒了口饭,咽下去后,才不慌不忙抬眼皮:“为么还得和你知会一声?怎的,你是我婆母?”
    “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人话。滚边去,别挡我这点火光。”
    朱氏挨了骂,何氏本来都凑过来了,紧急闭上了嘴。
    倒是老太太们问马老太,咋的呢?这也太突然了,马老太想了想,这才半真半假,说与支起耳朵的大伙听:
    “咱们之间就不说那些虚的了。俺家胖丫,会吃也会做,日日惦记吃些香的,今早她就给鼓捣出一种新吃食,你们已经都晓得了伐?小娃子们吃了没?”
    王婆子说,吃了,俺家蒜苗子念叨一整日胖丫姐姐,那味道啊,早起就想问你来着,怎么香得邪乎?
    “是吧,我也觉得香的邪乎,就没让俺家胖丫吃,只留给娃子们些,俺就给背走了。”
    宋福生大伯母:“拿走卖去了?”
    马老太望了眼,“恩,反正都卖了,挣多少就不说了,可给俺累屁了,也就算是个辛苦钱。刚回来的一道,我想着,往后还得去卖,可我赶不回来做饭,那就不能让俺三儿丢丑,到时你们该有想法了。”
    “怎会。”郭婆子拧眉道:“你就是想的多。俺们就给你那份干出来了,怎能不要工分?”
    另一个婆子也说:“就是,傻不傻你,工分就不要了?那是钱,先混着呗,啥时候不让干了再说。”
    得,这些老婆子们,当着宋福生和宋阿爷的面,就敢明目张胆说这些。
    宋茯苓闷头笑,她奶在路上时,真是这么想的,和这些老太太们不谋而合。那是既想挣蛋糕钱,又想混工分。
    是她劝的,这才拉倒。
    所以,别听她奶此刻说的好听,过桥那阵,其实还没下定决心呢。
    “不了,那是难为俺三儿。你们呀,也别那样,咱们都是一伙的,糊弄谁呀?手心糊弄手背,这要是糊弄外人混点银钱还行。”
    听听,看看人家这觉悟,难怪是宋福生的娘,难怪能生出宋福生。这是此时汉子们的心声。
    田婆子问亲家母:“就真不干了?”
    “恩,砖都拉回来了,我要多搭几个炉子,明个多做一些,就能多挣些辛苦钱了。胖丫,咱这叫啥来着?”
    “自由职业。”
    马老太将饭碗放下,“对,我要和我孙女干自由职业去了,每日也就不一定和大伙一块吃饭了。那个谁?俺能不能把口粮领走?”
    “谁的口粮?”
    “我自个的,我小孙女的。”
    宋福生、钱佩英、钱米寿,三人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受:怎么闺女(姐姐)才走了一日,就要不和他们好了?
    而且老太太很潇洒,她真的先背走了三日粮,想着早上得煮碗面条什么的,还喊人哪,喊宋茯苓和钱佩英:“胖丫呀,吃完没?钱氏,吃完走了,咱仨不挣工分的回家。”
    她仨不是自由职业嘛。
    她们才不洗饭碗呢,都不挣工分了,挨那累?
    仨人在大伙很是复杂的目光里离开。
    宋福生差点憋不住笑。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二更
    夜黑了,收工了,全体都有,可以自由活动了。
    也就是说,大伙不用干公家活了,可以回家愿意干啥就干啥去。
    宋茯苓和马老太在家人面前,是不同的表现。
    宋茯苓是一顿向父母说起,今日她们都干了什么,能挣多少钱,花了多少钱,被订出去多少蛋糕,接触了哪些人。
    也没瞒着四壮和牛掌柜,反正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事无巨细。
    一边烧水准备洗头,一边嘴不停向家人汇报。
    最后,宋茯苓美滋滋向宋福生、钱佩英、钱米寿显摆道,奶奶花了半两银,送她的去虱膏,在药房买的。
    钱佩英第一反应不是钱多钱少,是这孩子出去一日,竟然有了新花样。
    宋福生倒是意外:“半两银,你奶掏的?她主动给你买药?”
    “恩啊,我都没告诉她,你也给我带钱了。”
    然后宋茯苓就去缠磨钱佩英道:“娘,你快给我和我奶的小花布围巾缝上棉,要不然冻脸冻耳朵。后个开始,我奶就要去送货了,她得多冷啊,您再看看能不能匀出些棉花,给我奶做件棉马甲,让她穿里面护心口窝。最好再能做几个棉口罩。”
    缠磨的钱佩英好脾气说,好,这就做,这两天就会尽快做出来,宋茯苓这才扯着钱米寿去洗头,要给弟弟洗完抹头膏。
    宋福生还问呢,他说,你洗完抹药就要睡觉?
    “啊,我昨没睡好,我奶说让我早些睡。”
    好吧,原来老娘,竟然只是让他去搭砖炉子,没闺女啥事。
    钱米寿被姐姐按在盆里洗头,忽然问:“姐姐,什么是青楼?青楼是什么楼,青楼里有什么?”
    与此同时,老太太那面:
    “老大,带着你媳妇和大郎,搭烤炉子去,就用那砖。”
    “现在?”
    “对,咋盖你三弟晓得,他应该在那面等你了。”
    宋福财还是很憨厚的,对于老娘忽然不挣工分了,要和小侄女折腾那个什么蛋糕,他没太当回事,也没什么意见。
    主要是,他累啊,累的都不想多说话,不想多问,就想睡觉。可老娘竟然还让他去搭炉子。那么些砖,也不知要搭几个炉子,天亮前,能不能干完。
    “老二?”
    宋福喜才进屋,两只手都冻僵了了,手上全是裂开的口子,正想要用热水泡泡,发现媳妇冲他直挤咕眼,一进屋老娘也喊他:“干啥啊,娘。”
    “你去,给打桌子,我告诉你哈,就打这么大的,这是胖丫给画的,不行给打错。得打三个长条桌,今儿一晚上能不能给做出来?还有,这锁头,你给门上里外安上,去吧,让你媳妇给你把着木头,破板子。”
    啥玩意就去啊?他才进来,“不是,娘,我?我明个。”
    “你明个不是得挣工分钱?白日里的,那些活计你都做不过来,还能在大伙眼皮子底下干我安排的活?你不贪黑,你想么时候做?少废话。”
    宋福喜只能一咬牙,磨身出去了。
    “他爹,小宝他爹?”朱氏不敢太大声,家家挨着,婆母也在屋里,就隔层窗户纸听见又挨骂,只能一把薅住男人的胳膊:“你说那青砖,是谁花的银钱?”
    宋福喜对妻子很是不耐烦,他眼下不关心银钱,只想眯觉直直腰:
    “甭管是三弟花,还是俺娘花,谁花都是俺老宋家人花钱,挣钱自然也跑不出我老宋家人手里,和你有么关系,我告诉你,别找揍。”
    屋里,马老太此时眼风一扫,才背柴回来的二丫,立即道:“奶,我这就去活泥。”
    灶房里的大丫也紧忙表态:“奶,我洗完这几件衣裳的,也去和泥。”
    只有二郎和宋金宝是可以躺在炕上睡觉的。
    老太太没觉得自个对大丫和二丫不好。
    她三个亲儿子,其中还有一个是读书人、是这里的头头,都豁出来不让睡觉呢,俩孙女只是去给搭手活泥,人多早些干完活,咋就对她们不好了?
    老太太给俩孙子盖了盖棉被,冲大一些的二郎说:“奶出去一趟,你俩抓紧睡,”这才离开家,直奔大闺女家。
    不是特意去找田喜发干活。
    而是老太太左思右想,小孙女说得对,可以不教人学蛋糕手艺,但是路上走那么久,她不一定能推动车,必须得雇个帮手给出力,这个银钱不能省。
    而这个帮手名额,老太太谁也不舍得给,只舍得给闺女宋银凤。
    因为在马老太心里,一直以来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就觉得有些愧对大闺女。
    闺女长得好,当年能嫁进让十里八村姑娘都会羡慕的人家,那家人品啥的也行,一家子也很能干,是比较殷实的农户,也上门提亲了。
    是她,硬拽着闺女胳膊说,那家人只想凭殷实名声就娶你?不成,给的聘礼还没有田家给的多,那家比田家富足也不成。
    差一吊钱差不少事,还得供你三弟去县城学堂,你不准寻思了,收拾收拾嫁田家,田家豁出来卖地娶你。
    当年马老太嘴上说的狠,也不后悔为了多得些银钱给闺女嫁老田家,她认为她这个娘已经很不错了,比起那些为钱卖闺女的。
    而且事实证明,田家也真的还行,苦了些,不受屈。
    但她不知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眼下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来了这里,可还是忘不了闺女当年在被窝里偷哭的声。
    田家门口,马老太抿了抿头发,这才推门进去。
    田老太太疑惑地问道:
    你怎的来了?还没眯觉?不是进城累了。
    对了,喜发带虎子去烤炉房了,遇见没?说你们备不住得今晚盖砖窑。不盖就转一圈回来,盖的话,就带虎子在那干活。
    恩,马老太心下满意,姑爷还是很有眼力见的。
    “娘?”宋银凤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针线活,用针挠挠头发。
    桃花坐在屋里洗衣裳,也笑着赶紧出来叫道,姥,快进屋,炕上暖和。
    马老太盘腿坐在田家炕上,直来直去道:“银凤,别挣工分了,跟娘干吧。”
    宋银凤特意点了油灯,瞪眼看亲娘。
    灯才亮,马老太一咬牙就说:
    “一个月,娘给你开一两银子。”
    田老太太正好端碗水进屋,听闻此话,饭碗一不小心没端住,碎了。
    “一,一两?”
    就在此时,外面隐隐约约好些人说话,马老太顾不上回答,重新趿拉棉鞋下炕。
    出去一看,家家的壮汉们都没睡,全在烤炉房呢。
    他们都猜测到了,买回了那么些砖,今晚指定得加班,一个个都在听宋福生家的动静,等着给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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