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 作者:十载如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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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吃个教训,还吃上瘾了。吃完出去反省,烂摊子轮不到你收拾。”

    打发掉赵访风,书房重新关紧,严宏谦搓了搓指尖,低声道:“‘矮头’是‘那边’的人,‘那边’早些年在滨海特区安家落户,八年前警方剿灭一起特大贩毒案,小头目入狱,大头却逃往缅甸,安分不到两年,生意又做大了,开始往国内输送。”

    赵伏波一哂:“老严,汣爷可是我们的老熟人,说得这么置身事外。”

    严宏谦捏紧拳头,镜片后瞳仁上的高光动了动。

    赵伏波则很快略掉这个话题:“只要不存在打草惊蛇,原童朗是一个非常享受‘一窝端’的人,没有得到‘矮头’的回讯,不会轻举妄动。”

    如今的守望团或多或少沾染上官司,只有姜逐仍是“岸上”的,所以“矮头”才会趁人不在家,偷偷往四环公寓投放毒品,只待新闻爆出来,全队一个不落,百口莫辩。

    赵伏波继续道:“用‘矮头’的号码给他发,年后动手。”

    严宏谦低头:“明白。”

    年关将近,上层命令很快下达经纪人以及公关团队,实行禁言“三不”:不要试图去销毁任何有关资料,不要去和原纪接洽,不要搞得人心惶惶。务必做到原地不动、若无其事。

    公关暗中惊惧互相对视——这是要壮士断腕,放弃整个团了?

    管彬杰惊愕,他还不死心:“也许可……”

    严宏谦:“听不懂话?”

    这句话了结一切的挣扎与骚动,沉默听从上级的职工们作鸟兽散,新年永远是供氧量不足的时候,微弱的呼声都压抑在喉咙里,人们匆匆搭上回乡的货车与汽运,将重重压力抛之脑后,攒下来的温暖收敛并压缩到每家每户。

    街上空了。

    所有人全心全意过年,至于年后,那是“新一年”的事。

    路过训练班时,侯二听到有未归家的艺人闹出动静,不知是哪个小生,放声高歌《桃花扇》:“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这曲调惊了魂一样,将他的三魂六魄震开,顺着风飘去“兴亡”的过往里。

    侯二忽然想抽支烟,他摸遍全身上下,都没找到烟盒,握着火柴盒沉默了一会,慢慢碰向耳背,取下褐色卷纸的烟,放到口中。

    摩尔烟看似高级,却与低劣的杂牌烟一样味重,他熟悉好一会,扔抽不惯,捻灭烟头,重新夹回耳朵上。

    想起来,那个孩子是在他面前学会抽烟的。

    咬着劣质的烟卷,一头短毛在海风中脏成结,身上宽大破烂的吊衫是看门老头施舍的,寒酸又孤独。

    十多年了。

    好像只是一眨眼。

    留给他历历在目的回忆,嗑药一样无休止咀嚼,终其一生,再难遇见这样卷枯如魔的灵魂。

    他阖上眼,苦烟味从齿间溢出,回味悠长。

    那是八/九年,宾云特区在朝气与糜烂的气味中昏昏然,阿森港口人声沸腾,她在那里登岸。

    第46章 宾云

    一九八/九,十三年前的侯二,不姓侯,也不叫二。

    他是土生土长的骏台渔村人,姓孙,原是有名字的,后来台风入境,淹了几十来条与渔民相依为命的破船,爹妈没了,他捡条命奔波到宾云讨生活,脑子里除了填饱一张嘴没装别的事,自然也将名字给剔了出去,叫什么便不可考了。

    他人皮实,打生下来就光屁股往海边蹿,捉鱼捕虾,黑得发亮,因着齐天大圣一个模样的“孙”姓,认识他的亲热的叫一声“猴儿”。穷苦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做不来“高级工”,就往汽车厂找了份补胎的零工糊口。

    那时的宾云特区,街道上游荡着热血沸腾的青年,仰头全是竹竿上晾的花被单,海腥气漫过大街小巷,他们一帮小学徒小零工整天提着扳手望远方海岸上你来我往的货轮,风风光光,看大老板西装革履,听一口流利洋文,艳羡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侯二仍清楚记得,那年是个夏天。

    有一艘热带瓜果的船入港,清理舱底的时候,意外发现角落里蹲着什么四肢动物,浑身盖满发臭的水藻,像猴又像水生,骇人一大跳,船工吓得大叫,扔下刷子跑了,胡言乱语说水鬼上船。几个大胆的卸货工好奇一探究竟,拿出与狮子搏斗的姿态渐渐挨近,发现这东西瘦得跟柴一样,皮包骨,除了臭没啥攻击性,任由人提起来往海水里撺腾,上下洗净,才看出是个孩子。

    这离奇的事告一段落——爬舱偷渡在港口见多不怪,不过至少人模狗样,给船长递过“运费”,这小崽子萝卜个头,撑得住十几天的恶劣环境,偷水偷瓜,没得疟疾,也是八字够硬。

    卸货工把人拽出来扔到烈日曝晒的码头上,没人理,也没人打——怕不经打,几脚下去平白背一条人命。

    人群如潮漠然匆匆走过,不愿多费一点目光,与看失去掩体的蜗牛没什么区别,日落之后,苟延残喘的蜗牛挣出一丝力气,慢慢爬走了。

    有时候,人命脆如纸,笔尖轻易能捅个对穿,照这个理,某些人的命大概是块钢板,对“活”别有一番心得,十七八脚块板砖扔下去,野草依然拱出一个苗头。

    这根命如钢板的野草几经摧残,不仅没咽气,还找了份工,帮人拧螺丝钉,拧十个一分钱,汽车厂老板怕她有虱子,叫人用两片裁纸刀绑成剃须刀,三两下将她的头发剃了。

    至于是“他”还是“她”,无人在意,小孩子,总是无谓性别的,只当猫狗。

    于是车厂里就多了一个机油味的活物,坐在生锈的车间或者门后长满苔藓的石块上,徒手扭着螺丝钉,指甲黝黑,她靠这个讨一口饭吃,随叫随到,经常有人用骏台土掉渣的口音喊她“赵儿”,她说过自己姓赵。

    这让侯二觉得有点亲切,世如浮萍,没名字的人就像风滚草,滚到一起,油然生出“同病相怜”的相惜之感。

    这一星半点的惺惺相惜,只限于偶尔叫她来帮把手,这一帮有了新发现,只觉得她学什么都快,别人正经学徒还在吭吭哧哧学补胎,她半天功夫就会拆发动机,也不知道小脑瓜壳子是什么构造。

    那时大伙兜里没几个钱,唯烟酒聊以慰藉,兑水的黄汤没喝头,最便宜的“飞燕”烟也要二块五,够得上一顿饭钱,大多人拣便宜,蹲在马路牙子边,捡下水道旁的烟屁股吸。侯二这时已经混出了点头,有“私活”接,一包烟的价还出得起,不过不敢亮出烟盒来,否则一进厂必死无全尸,他趁午休时偷偷摸摸叫赵儿来,分给她一支雪白崭新的烟。

    赵儿划火柴点烟,尝到一股焦浓的气息,好悬没呛到气管,她吞云吐雾了半支,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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