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茫茫天道谁与亲?都是红尘追梦人。梦里花开花又落,醒来不辨蝶与身。我欲因之问天道,何事消磨时与神?神曰尔生自有限,时光到头不由人。富贵不足为君羡,清贫能见世味真。若得自由胜富贵,何必强求费尔心?看破放下方自在,真诚清静随缘分。
    几句小诗诌罢,先来说这托钵村夫。
    却说当年有这么一个人,本是那虚清天甲一界大梦国黑甜乡人氏,其姓名已经不可考证,只知他剖肝沥胆,披文入理,删文节字,凑成一篇,然后自读自赏,自怜自叹,说道:
    “天道无穷,我有穷期,世事繁烦,我以简约;个个都求荣华,人人追慕仙机,奈何我本性懒惰,身有酸筋?平生不爱多相交,事到临头助无人。
    想当年俺也是青春风范,到如今也只是垂老衰翁;当年在工坊里打拼,凭的是年轻敢为,不怕争竞,如今是人老体衰,挣扎无力,反而怕被人淘汰——
    这就是自然之理了!天道许你来竞争,应该争时就得争,适者生存,不适者就要被淘汰。
    我如今只能算是一个不适者了,被他人淘汰也是无可如何。我自然要看破放下,真诚清静,方能随得缘分,求得自在;奈何那谁说的,俺不好,为俺有身,及俺无身,俺何患焉!”
    这人正在自读自悟,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高宣佛号:“阿弥陀佛!”
    于是这人出门来看,只见一位上师,左手执一钵,右手拄一杖,沿门行来,正到这人门首。
    那拄杖托钵的僧人连走数家,不曾有人搭理,恰恰到了这儿,见有这人出门来看,当即双掌合什,高宣佛号一声,才向这人说道:
    “施主,老纳半路出家,沿门托钵,这一路实为不易,还请施主舍一餐米水。阿弥陀佛!施主,好人自有好报,愿我佛护佑你,愿施主发慈悲!”
    这人听了,就说道:“上师,沿门托钵不易!奈何小可这里也是水米全无!
    幸有些许文字,叙的都是仙家情,说的也是正能量,小可我每每自己读来,常常觉得顿忘那口腹之欲;或许上师读过,也能疗寒治饥。若是上师有意,就与小可一同参阅,未审尊意何如?”
    那拄杖托钵的僧人听了,便对这人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这书居然能让人顿忘口腹之欲,还能助老衲我疗寒治饥?
    老衲我料你也不过是说些胡话,哄人开心都未必能够。如何能疗得了寒治得了饥?况且我这肚子,要的是米水,不是文字。
    若是贫僧吃得饱了,又是闲来无事,自然可以读读你这些胡说昏话,解你苦闷,做个知音。只是现在,贫僧色不能空,空不能色,不着相也得着相,成了一个泥菩萨,哪里好有心思来读你的文字,看你胡说昏话?但是贫僧见你为人绝痴,料你必为文绝昏,也有一言相告:
    你这文字,不可乱发,不如等待,若有机会,我到那公道上国,太平仙界时,请托那里的大寺住持,若是他讨足了斋饭,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晒太阳时,就请他看一看你这胡说昏话,消磨一下那无尽无聊之时光——也算是帮你找了个读者——
    至于贫僧,误入此地,没奈何今天只求一饭,于你的胡说昏话文字,实无心看的,尚请施主见谅。”
    这托钵僧说罢,抬脚就走,欲到下一家化缘。这人一见托钵僧要走,上前一把拉住,哀求道:“上师且住,我这里尚有十点点币,若是上师不嫌少,我这就取与上师,还请上师到寒舍小坐,看上几页再走。”
    托钵僧听了,也就回嗔做喜,合什说道:“这十点点币虽不起多大作用,大约也够和尚我出去换点水米了!也罢,你既无人赏识,我今天就做个读者,给你点个赞罢。”
    这人见终于说动了托钵僧,喜不自胜,就邀请托钵僧进屋;行走之际,恭恭敬敬地请教上师法号,上师答曰俺乃托钵僧是也,姓名都早已忘却,法号更也不要提了。
    却说托钵僧来到屋里一看,心中暗叹:这也是个无味的人,如此世道,人人发家,个个致富,偏你是个呆子,连挣几个小钱都不会,就凭这些许胡说昏话,能骗得了谁的钱来?
    当下托钵僧就说道:“我说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见托钵僧如此相问,就红了脸说道:“上师,贱名不敢向人前提起,怕是辱没了父母,贻羞后代。
    今天见我师托钵,心有所感,我本是一介村夫,种地种得累了,就跑去工坊打工;奈何工坊里现在多用年轻人,我已经老了,从淘汰别人,沦落为被别人淘汰!
    承蒙上师见问,刚刚听得上师之言,小可也是心有戚戚焉,所以就取上师托钵之意,结合小可村夫身份,现在就取个名字,就叫托钵村夫,上师,你看如何?”
    托钵僧听了,笑道:“你说这个话,听来也颇有点儿趣味!看来你虽是胡说昏话,些许文字之中,或也有可读之处。
    嗯,托钵村夫呀,你就拿了你那胡说昏话来,给贫僧看看罢。”
    这托钵村夫听了,心中不胜欣喜,暗自笑道:总算骗了一人来看自己胡说!也许这托钵僧一高兴,回到寺里,跟住持一说,那住持一时兴之所至,再跟寺众一说,那不就多了几个人,来看我这胡说昏话了么。
    却说托钵僧,见这托钵村夫取出自己的手稿,就说道:“你也不必多说,贫僧也识得几个大字,我且看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托钵村夫听了就回答道:“上师,我这十点点币,我想拿去换点水米,回来煮点稀粥,就与上师共进晚餐。”
    托钵僧听了,不耐烦地说道:“你去你去,我这就要看你胡说昏话呢,你又来打岔!”
    托钵村夫听了,就笑眯眯地道:“上师且看看,小可这就去弄点水米来也。”
    托钵僧见这托钵村夫去了,口中哼道:“果然就是个村夫!烦人得很!”
    说过了这话,托钵僧这才抓过手稿,从头看了起来,只见手稿上第一页四个大字,题写着书名,叫做《两世为仙》。
    托钵僧心中一愣:两世为仙?老衲我倒是记得有个词儿叫做“再世为人”,这个两世为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点儿像在说他的事情啊?
    托钵僧心中疑惑,暗自想着,前些日子,他说误入大梦国黑甜乡,遇着一个呆人——
    据说那呆人,整天想着写一本关于神仙的小说,或许能因此引来神仙,便如叶公得遇真龙;又或许能因此骗得几个读者,哄几枚大钱耍耍——莫非那呆人,就是今日这托钵村夫?
    想到这里,托钵僧急忙打开手稿,欲看看所记之人是不是那个他,若果然是,那么这里必然就是大梦国黑甜乡无疑了!
    这个破烂地方,压制修仙者太也厉害,和尚我到了这里,一身法力使不出来,沦落得跟个凡人一样,还得要吃要喝的。
    呜呼!这个鬼地方,害得老衲我啊,一个百万年来不知饥渴为何物的堂堂圣元,竟然落到这地步,灰头土脸地挨家行乞,沿门化缘!
    嗯,我且看看所记传主,到底是不是他吧,但愿果然是他,和尚我也好问问这个托钵村夫,当日他是怎么走出了这个鬼地方了的!
    这托钵僧,将一本《两世为仙》拿过来,先行翻看后面章节,只说是愈到收尾愈好看;果然是只一翻,便看到了那个他的名字,当时哈哈大笑: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托钵村夫果然就是那个他所说的呆人,这《两世为仙》果然是呆人为他作的传!
    嗯,只待这托钵村夫回来,我便可打听离开此地的办法了!我且从头细看看,或许也能看到他当年坐地抓鸡屎,撒尿和泥玩儿的糗事呢!”
    于是托钵僧从头来看,但见这《两世为仙》手稿开头写道:
    在牛山上有个小村庄叫做三姓村。小村三姓里刘姓中有一户人家,户主叫做刘世倌,家中有个病儿,因此吃了不少折磨,显得比较苍老,于是人们都称他叫做老倌。
    老倌家这个病儿,就是本书之传主,后来叫做刘叶经秋的——此时他的故事,那“正本儿”还没开始呢。
    且说这孩子的病比较奇特,附近的人皆有耳闻,以致一度被城里的和靖药堂听晓,并且由著名的医生和又水老医官亲自出诊!
    以和老医官见闻之广博,医术之高明,竟然连这孩子患什么病都没诊断出来!
    ——据知情人所述,老倌的孩子刘海,自打娘胎里就古怪。老倌媳妇怀这孩子之前,体态稍微发福,可是怀上这孩子后就一天天消瘦,最后瘦得不成人形,整个变了个样子。
    当初老倌也曾小心翼翼,忧心忡忡地带了孕妻,前来城里,到和靖药堂就诊,和又水老医官愣是瞧不明白是什么个毛病。
    老倌一见和老医官都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那也是心急如焚!老倌想着妻子有孕,这毛病不治好也不是个办法,然而和又水老医官都瞧不明白的毛病,更无别的医官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倌不知跑了多少趟和靖药堂,那和老医官只道是,毛病呢,依脉象看,那是没有的,大人孩子都没问题,至于大人日渐消瘦,解决之道,也只能是多增加营养呗。
    于是老倌苦拼苦干,终于熬到了孩子出生。
    到孩子生下来后,和靖药堂的医生说老倌妻子自此之后再也不能怀孕了。事实上,老倌的妻子,更也是躺在床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所好刘海这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招人喜爱,十分聪明的模样。老倌夫妻虽然遗憾,但有个聪明儿子继承香火,传宗接代,也就算是稍有安慰。
    于是老倌就想着:好像有个神仙就叫做刘海的,自己这娃儿,不如也就叫做刘海吧。
    于是老倌对妻子说道:“他阿妈,这名字吉利,对孩子一生都好呢;说不准儿还能真的沾点儿仙气,给我们带来好运,让你的病也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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