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情很乱,这个时候不想见到他。
    她也终于明白,刺伤他胸口的“女刺客”,根本就不是什么仇敌,而是她!
    她刺伤了这个人,却又被他的手下绑架过去给他疗伤,还被关在别院里好几天。
    甚至,他伤势那么严重时,还让手下把她掳去,青天白日地,又把她狠狠惩罚了顿。
    苏黎不知道,其实白天那一次,是陆宴北用那种方式来确定她身份的。
    她只想着,这个人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却只字未提。
    直到东窗事发,他才交待一切。
    苏黎心里太乱了。
    在得知一切真相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陆宴北听她语调陡然冷下来,连眸光中的神采都一并褪去,明显对他抵触防备起来,心里顿时也冷却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女人躺下,背对着他。
    陆宴北没有离开,只是在床头坐着,不动如山。
    苏黎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愿再搭理他。
    后来,也不知是几点才睡着。
    更不知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
    堂堂苏家,世代太医,曾官至正一品。
    那是多么的荣耀显赫!
    然而,随着清王朝的覆灭,这显赫便一日一日远去。
    直到现在——
    家主惨死,老太爷寿终正寝。
    曾风光无限的中医世家,在外人眼中,早已没落到尘埃里了。
    苏黎悲伤过后,不得不面临着残酷的现状,想着如何重振门楣。
    一连几天,她没再想到陆宴北,而这人夜里也没再出现。
    转眼,到了元月十五,元宵节。
    放着往年,这一天家里是要挂花灯的,让佣人跟家丁们猜灯谜,乐一乐。
    猜对最多的人,还会有打赏。
    可今年,元宵节正好是苏泽的忌日。
    家里冷冷清清,没有半分过节的气氛。
    苏黎一早起来又照样进了药房,翻着医书。
    可坐下好一会儿,心思依然静不下来。
    十五,今天是十五??
    如无意外,今晚陆宴北又要发病。
    一想着好端端一个人被毒性控制,瞬间变成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她除了恐惧,更多的居然是心疼。
    苏黎烦躁极了。
    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都无法忽略自己的内心。
    她对那个男人,动心了。
    转身开门出去,她走向客厅,拿起电话。
    “你好,帮我转宁府。”
    很快,另一边,宁雪迎的声音传来:“喂,哪位啊?”
    “雪迎,是我。”
    苏黎一手搅着电话线,心里依然不安。
    “苏黎,怎么了?”
    “那天??我们一起上山,我从山上带下来的那些医书呢?”
    本来,她把那些书带回来就要研究的。
    可是一回家就遇到噩耗。
    这些天,连着处理两桩丧事,她分身乏术,竟把那件事完全忘了。
    “那些医书在我家呢,怎么了,你现在要吗?”
    “嗯,能麻烦你帮我送来吗?”
    她还在守丧中,暂时不便出门去别人家,只能麻烦好友送来。
    “好,我正要出门,顺便给你送去。”
    “嗯。”
    挂了电话,苏黎就在前厅等着,没过多大会儿,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
    宁雪迎外出有事,把一大包医书提下给她后,又上车走了。
    张妈见她一个人吃力地提着包囊进来,连忙上前来帮忙。
    “大小姐,这是什么东西啊?”
    苏黎道:“老爷子身前留下的医书。”
    “医书?”
    “嗯。”
    天气不错,苏黎把包囊提到后院,小心翼翼地打开,又轻轻地一本一本取出,像晒药材一样,摊在太阳下晾晒,去去潮气。
    她拿出一本,就坐在旁边翻看着。
    不知不觉,夜幕低垂??
    ***
    眼看着天色渐晚,魏寻着急起来。
    德叔走上前,低声问:“不去请苏医生过来吗?既然苏医生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们也不用拐弯抹角了。”
    魏寻皱眉,“可今天是苏大夫的头七,我们去把苏医生请来,不太好吧??”
    德叔上次擅作主张,差点没被陆宴北一掌掐死。
    这一次,他也不敢造次了。
    两人低声议论了几句,魏寻示意德叔先下去,他转身上了阁楼。
    “少帅,该吃晚饭了。”
    陆宴北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军中的文件。
    闻言,头都微抬,淡声道:“不用了。”
    “少帅——”
    魏寻还想再劝,陆宴北抬起头来,问道:“陆辰九的事,还没查到证据?”
    “没??”
    “那批军火呢?”
    魏寻道:“根据宁少爷提供的消息,我们查出那批军火有部分落在保皇派手中,但只是极少一部分。
    我散在各处的暗哨这些天一直在打探,只是法租界里不好行事,又担心暴露行踪,暂时还没查到那批军火的确切位置。”
    “嗯,时间不多了,你让手下的人加紧打探。”
    “是。”
    陆宴北起身,下楼。
    魏寻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少帅,您今晚??去找苏医生吗?”
    “不去。”
    “那??需不需要我们把苏医生请过来?”
    男人照样面无表情:“不需要。”
    魏寻听他语气冰冷,不敢再多言。
    陆宴北入了阁楼的地下室。
    这一处别院,地面看着跟普通园林没什么区别,但奥秘都在地底下。
    地下暗道九曲十八弯,有通道直达外界河流,一旦遇险被困,他们可以走地道逃脱来一招金蝉脱壳。
    可这个时候没有险情,陆宴北却进了地下密室。
    魏寻知道他要做什么,紧紧皱眉,想说少帅您这又是何苦。
    进了一间密室,里面装潢摆设特别简单,床、沙发、书桌,但墙上跟地上都牢牢焊着铁锁链。
    陆宴北走过去,脱下军装外套,兀自拿起铁链,将自己双手双脚全都拷住。
    魏寻站在一边,想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串钥匙凌空扔过来,他回过神连忙接了住。
    “少帅??”
    “钥匙拿着,出去!明天早上再来开锁。”
    陆宴北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冷声吩咐道。
    魏寻捏着钥匙,手指紧紧扣着,双目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转身出去了。
    地下室的门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床上,男人紧闭的眼眸豁然睁开。
    漆黑幽深的眸子,被野性和危险注满,如同??暗夜下,准备出动捕食的兽。
    ***
    夜已深。
    苏黎躺下很久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许多凌乱的画面充斥着。
    那头扑下来逮着她撕咬的兽,无论她如何求饶,都无济于事。
    她靠在床头,男人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吞下。
    她为了顺利回家,沐浴更衣,躺在床上等着他的临幸。
    除夕前的那场遇刺,他精准的枪法,临危不惧,腾空而起时杀人的利落。
    花房里,他优雅浅笑,花香扑鼻,蝴蝶围绕着他们飞舞。
    甚至,青天白日下,他们在花房里那般抵死地放纵??
    苏黎闭着眼,可脑子却异常清醒。
    许许多多的画面,最后又回到那头兽。
    那条关在黑暗中,被铁索困住的兽。
    她豁然睁眼,呼吸急促,再也受不了似得,迅速坐起身。
    穿好衣服,戴上斗篷,她悄无声息地开门出去。
    陆宴北说过,苏家附近有人保护。
    这个时间,她不知如何去找他,便只能寻求于那些暗卫了。
    果然,她在苏家门前站了没几分钟,便有人从夜色里走出来。
    “苏医生,您有事?”
    十五的月亮,很圆,很美。
    即便是深夜,四周也像撒着水银一般透亮。如同白昼。
    苏黎看向那人,认出他就是前几天在山上救了她的护卫之一。
    “我找陆宴北。”
    “这么晚了,苏医生是有什么急事吗?”护卫问道,语气很平静,“您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我去处理就好。”
    苏黎明白陆宴北的“隐疾”知情人不多,也未多言,只是道:“我找他有很急的事,只能是他,麻烦你们带我去找他。”
    暗卫道:“我没有权力,需跟魏先生请示。”
    “好,麻烦了。”
    暗卫带着苏黎走向一处人家,离苏家不远,就在斜对面。
    他打了电话出去,同那边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回头看向苏黎。
    “苏医生,我这就送您过去,魏先生会亲自来接。”
    “好,谢谢!”
    苏黎上车,约摸半个时辰后,见到了魏寻。
    换了车,魏寻开车很快。
    苏黎攥着手,心里七上八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魏寻道:“我也不清楚,少帅把自己锁起来了,不许我们任何人靠近,也不许我们去找你。”
    苏黎听着,手指越发攥紧,掌心一片冰冷。
    站在地下室门外,苏黎还是紧张了。
    她身后,魏寻、德叔跟小四全都候着。
    “魏副官,他里面??没,没有女人吧?”
    苏黎没有脸面回头去问这事,背对着他们,低声艰难地问出。
    魏寻明白她的意思,连忙道:“苏医生,少帅有了您,又怎么会碰其它女人。他是宁愿自己难受死,也不会??”
    苏黎没等他把话说完,用力推开了地下室的暗门。
    顺着台阶而下,耳边逐渐传来清晰的粗喘声,低吼声,还有铁链撞击的碎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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