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宴一直维持到晚上,回到相府,沈将离便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拒绝了邹天皓想要跟他一起共进晚饭的邀请,独自回到了房间。
    他最近没联系过姜沉谧,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虽然沈将离对姜沉谧的修为很信任,但得知人间的皇帝准备设陷阱抓住姜沉谧,沈将离心中还是有一丝忧虑,就想跟姜沉谧联系一下,提前给他提个醒儿。
    谁知叫了好几次,姜沉谧那边都毫无反应。
    沈将离这才慌了,他连夜从相府离开,找到了姜沉谧之前在人间埋下的探子。
    充当探子的都是魔界名不见经传的小妖,当初姜沉谧说要在人间布网的时候,沈将离就没放在心上,果不其然,网布好了多年,人间和魔界之间一直都很平静。
    几百年过去,魔界的人已经将这些小妖忘得差不多了,小妖们也习惯了在人间的生活,不愿意回去了。
    于是这些小妖就变成了半受魔界管辖,半不受的散妖。
    沈将离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调用他们,竟然就是询问姜沉谧的下落。
    而且,还没找到。
    小妖们跟姜沉谧的联系还算密切,但这一次沈将离问起来,他们却都说没有见过。
    不仅今天没有见过,好久之前,姜沉谧就了无音讯了。
    沈将离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跟姜沉谧说过的最后一番话,就是讨论他直接滚到邹天皓的轿子里,邹天皓会不会打他。
    魔君,不是我乌鸦嘴,我觉得魔尊可能是出事儿了,以前遇到的事情他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从来没跟你说过他遇到了什么,这一次您是不是应该
    小妖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他知道魔君很厉害,但魔界的事情,大多是魔尊在打理,好好的一个魔尊,硬生生被魔君拖成了老妈子。
    如今老妈子不见了。
    沈将离是不是应该去找着了?
    沈将离回想起流觞宴上那些人说过的话,莫非,他们提前动手了?
    告诉我,姜沉谧最后跟你们联系是在什么地方?
    小妖乖乖道:是三天前,他说东衡山上有一个冒充魔君的魔物,他打算过去看看,然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东衡山,那不就是他们打算设套的地方吗?
    糟了。
    沈将离掉头就走,他回相府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出门探亲,就出门往东衡山赶去。
    东瀛洲,衡山脚下,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门口,门可罗雀。
    此时正是生意最清淡的时候,老板娘和小二一同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瞌睡。
    就在他们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老板娘爱答不理地抬头一瞧,却惊得身子都坐直了。
    小二诧异地看向老板娘:怎么了?
    老板娘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快、快,有贵客上门!
    小二诧异得不行,跟在老板娘手下多年,从来没见老板娘这样惊讶过,这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转头向门口看去,瞬间便明白了老板娘为何激动。
    却见站在门口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黑衣,更衬得皮肤欺霜赛雪,双唇殷红,他的容貌在清俊与娇艳之间,不笑时略显严肃,但笑起来又如春暖花开。
    老板娘热情无比地迎了上去:这位小公子,你是来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呢?
    小公子却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板娘微微一愣:你找谁?
    沈将离一路从京城追到瀛洲,路上询问了许多人。
    因为姜沉谧的打扮着实亮目,不少人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经过当地,只是姜沉谧的行动时有时无,找起来很是麻烦。
    直到昨天,姜沉谧还是平安的。
    沈将离猜测,他应该是去往瀛洲的路上,混入了不少集市打探消息,但有时候又不想被人跟踪,所以藏匿了行踪。
    没有跟之前的小妖联系,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他还是平安的。
    沈将离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已经是衡山脚下最后一个客栈了,若是再找不到姜沉谧的行踪,那他就得上山了。
    沈将离认真地向老板娘描述了姜沉谧的外貌,老板娘微微一愣:你说的这个人,我倒是记得,昨天晚上他来着住店,还跟我打探衡山的事情,但是他一早就走啦,就在你来之前不久就走了,应该是上山了吧。
    沈将离追寻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姜沉谧的行踪,难免激动,与老板娘道过谢之后,便上了山。
    衡山草木繁盛,沈将离也只能走走停停,皇天不负有心人,寻找许久,终于在路边发现了姜沉谧留下的标记一只开屏的孔雀。
    沈将离曾经无数次吐槽过姜沉谧的这个标记,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却是十分高兴的。
    沈将离沿着标记一路往深山走,走着走着却发觉不对劲儿。
    四周,太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qwq
    第29章 爹爹是大笨蛋!
    茂密的树叶一动不动, 幽密的深林中,连虫鸣声都没有。
    沈将离放缓了脚步,警惕地往里走着, 微风吹来, 同时也送来了一股血腥味儿。
    前方一人粗的大树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链刃出鞘,沈将离猛然上前:别动!
    树后, 白衣人负手而立,手中的长剑沾着鲜血, 异常刺目。
    在他的脚边, 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尸体。
    都是些眼熟的面孔。
    沈将离倒吸一口凉气:姬灏!
    姬灏转头,看到沈将离时, 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沈将离?
    沈将离微怔,才意识到自己还顶着沈兔的皮囊。
    可来不及了,刚才错愕之下,他已经暴露了身份。
    沈将离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姬灏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身份,他抓紧了袖中的链刃,后跳到身后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姬灏:姜沉谧呢?
    不知道。姬灏皱眉,手中长剑收起。
    鲜血瞬间剑刃滴在旁边的小妖手腕上, 失去生机的苍白肤色衬着殷红的鲜血,格外刺目。
    沈将离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他的视线全被地上殷红的血迹吸引。
    剑尖滴血,剑的主人却说不知道,世间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谎言吗?
    沈将离化妖多少年,就在魔界生活了多少年, 那里一如他的家,就算家人偶尔有些闹心,又如何能忍得下亲眼见到他们的尸体。
    手中的链刃发出嗜血的微光,就算知道是螳臂当车,沈将离还是冲了过去。
    哐啷一声,链刃与长剑撞在一起,姬灏眼中尽是吃惊:你疯了!
    却见沈将离双目赤红,已然听不进声音了。
    沈将离攻势凶猛,链刃收缩成刀,放开如鞭,长短兼顾,姬灏又一次体会到了与沈将离对战的恐怖。
    兵器相撞的铿锵声惊走了林中最后一只鸟儿,茂密的树林中杀气肆意。
    沈将离!
    气氛绷紧到极点,姬灏一声怒斥打断了这一切,只听哐啷的一声,沈将离手中的链刃脱手而出,狠狠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长剑雪亮,刷的一声递到了沈将离的喉间,剑尖贴紧他的皮肤,一线殷红渗出来。
    明亮的剑刃上倒影出沈将离不甘心的脸,经过刚才的打斗,他身上添了不少伤痕,黑色的衣服被划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头发也凌乱了,乌黑的发丝垂在脸色,略显狼狈。
    唯有那双眼睛,仍旧透着凶狠。
    仿佛一只凶狼,已经被逼至末路,但仍旧在挑衅着他的仇人。
    姬灏胸腔内翻涌着一种不明意味的情绪,越是看着沈将离的双眸,他的那种情绪就越发翻涌他被沈将离凶狠的眼神挑衅,想与他再战,想彻底战胜他,将那一抹桀骜不驯的挑衅抹消。
    想
    晦涩的情绪蔓延,缠绕着姬灏的心脏,他握剑的手不稳了,剑刃擦过沈将离洁白的脖颈,缓缓流出的鲜血更刺激了他的感官。
    姬灏一下就将剑抽走了,沈将离却抓住他的剑刃,趁机翻身而起,树枝的链刃受到主人的召唤,嗡嗡响了起来,片刻后,径直冲着姬灏的后心而来。
    姬灏不得已放开了自己的长剑,长剑离手,瞬间化作了虚无的云霞,但这一瞬间失去武器却被沈将离抓住,只听姬灏闷哼一声,他被沈将离击倒在地。
    姬灏雪白的长衫铺散在地上,沈将离体力消耗殆尽,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制住姬灏,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压上去。
    饶是如此,仍旧是强弩之末。
    沈将离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他找不准姬灏的位置,只能用手肘压住姬灏的胸口,将他摁在地上。
    但他眼神凶狠依旧,恶狠狠道:姜沉谧呢?!
    沈将离以为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足够凶冷,可他却不知道,他的双眼已经失焦,落在姬灏眼中,不过是强撑而已。
    可他还在逼问着姜沉谧的下落。
    姬灏雪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暗,他垂眸:不知道。
    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回答,彻底激怒了沈将离,他狠狠用力,链刃刺进姬灏雪白的颈。
    沈将离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报还一报,姬灏同样的位置,也受了同样的伤。
    可姬灏却不肯说,不管沈将离问多少遍,他的回答都是三个字。
    不知道。
    沈将离简直要疯了,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去了人间一趟,回过头,自己最亲近的人居然失踪了。
    现在姬灏站在这里,四周都是他认识的朋友的尸体,他跟他说不知道?!
    姬灏!我要你为他偿命!
    沈将离心中的恶逐渐发酵,膨胀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一个弑神的念头在心中成型。
    姬灏却在这时抬眸,冷清的眼中一片寂然:你想杀我?
    那冷意让沈将离微微一顿,过热的念头被冷却。
    下一刻,姬灏微一勾唇:你能杀我?
    他披散着衣衫和长发躺在地上,雪白的肌肤,殷红的唇,犹如盛开在雪地里的一株红梅。
    妖艳,高不可攀。
    沈将离却看不见这绝色一幕,他只是觉得刚才还被他所掌控的姬灏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云霞凝成的长剑再次出现在姬灏的手中。
    天边云雾翻腾,似乎是在为树林中的打斗喝彩。
    咳!
    沈将离的身体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一旁的山石上,石屑飞溅,黑衣的少年人趴伏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姬灏站在树梢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一切。
    沈将离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他可以杀了他。
    天帝杀了魔君,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沈将离死了,魔界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可他的剑却迟迟下不去。
    许久之后,地上的人恢复了一线生机这位魔君在位时间尚浅,但这一具身子却是能打抗造,片刻功夫,就已经恢复了神智。
    沈将离背靠着身后的山岩,手中握着他的链刃,死死盯着姬灏的方向:你怎么还不动手?
    沈将离也觉得自己没活路了,他跟姬灏本来就是对头,现在落入对方手中,是生是死,都无怨言。
    可他没想到,姬灏不仅没有动手,甚至还从高处跳了下来。
    那白衣人缓步来到了沈将离面前。
    他问他:那天晚上,是你吗?
    沈将离微微一愣。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都快要忘记了。
    伤痕累累的手缓缓挪到小腹上,沈将离动了动唇,他有一句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最冷硬的两个字。
    是我。
    姬灏微微一震。
    他也张了张唇,似乎也有一句话想说,可他没说出来。
    寂静的风从两人之间吹过,那也短暂的缱绻温存此时看来,更像是一场梦。
    更像是一场笑话。
    沈将离底下了头。
    姬灏瞧着他沉默不语。
    他不动,沈将离也不动,两个人就像是两尊石像,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姬灏忽然将剑收了起来,他对沈将离说: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
    沈将离猛然抬头:是晋国的人做的,对吗?
    这一次,姬灏不说话了。
    黑发从沈将离的肩膀上垂落,遮住了他略显苍白的脸,沈将离讥讽一笑:怎么能说跟你没有关系。
    天宫与人间是一起的,他们始终是一条船上的人。
    姬灏眼中再次闪过一丝狼狈,他没在说什么,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树林中。
    姬灏走后,沈将离才长舒了一口气,他恢复得虽然快,但还是很痛。
    痛得他动弹不得,只能仰头躺在地上,看着树叶缝隙中湛蓝的天空。
    他在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小白兔,一步步迈入了旁人的陷阱。
    胸口处,被姬灏打断的肋骨隐隐作痛,沈将离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脓血,然后苦笑了一下。
    刚才是他莽撞了,看到地上的尸体便以为姜沉谧也遇险,结果失去理智的跟姬灏打了起来。
    他不应该动手的。
    这次是他活该。
    休息了一会儿后,剧痛逐渐平复,沈将离翻身坐了起来,开始修炼。
    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后,严重的伤势基本恢复,沈将离进入内视镜界,他检查自己经脉的时候,却被丹田处一抹柔和的光吸引了注意。
    光球静静漂浮在丹田上,淡淡的光芒深处,似乎有一个缩成一团的小毛球,毛球好像是受到了惊吓,将自己的头和耳朵都收了起来。
    沈将离用灵气微微碰了碰那毛球,毛球傲娇地转了个儿,他又碰了一下,毛球生气了,在光球中舒展身体,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尖儿。
    那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尖抖了抖,又缩了回去。
    细微的声音响起:爹爹是大笨蛋
    沈将离:
    糟了,他刚才打架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揣着一个崽儿,姬灏不少招数,他都是直接用身体去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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