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询的脸瞬间阴了下来。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想要什么?
    楚钰大喘气:观摩一下韩大人在封乾殿陈词的奏折。
    这才想起还有这个东西,韩悯摸了摸收在袖中的奏章,摇摇头:这个恐怕不行。
    楚钰诚恳道:方才见韩大人殿上陈词,慷慨激昂,我心往之,求大人给我看一眼。
    韩悯往后退了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下次吧,等我整理好了再给你看。
    这不太符合他的做事风格。
    韩悯绝不藏私,更不会推辞这种事情。
    直觉不对,傅询一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里拽了一把。
    从他袖中拿走奏章,打开看了一眼。
    这封奏章
    或许不应当叫做奏章,那东西只有一个奏章的硬壳。
    里边并没有韩悯方才说的内容,而是几个大字。
    一个描了许多遍的文字。
    韩悯解释道:去的时候正教小剂子认字来着,这个是教他认字的稿纸,我其实没有温言的折子,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个就是拿着吓唬恭王的。
    自从上回傅询摔了香炉,温言就不再与他商议修改奏折,他自然不会有折子的底稿。
    楚钰不确定地问道:所以,方才在殿上细数恭王的罪名,一长串词儿,都是你临场发挥、现编的?
    韩悯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坦坦荡荡:算是吧。
    楚钰惊叹一声,捂住心口,随后笑着握住他的手:绝了,圣上怎么把你这个宝贝藏了这么久?
    实在是无法理解文人之间的感情,傅询把奏章往他怀里一丢,皱眉道:你要看就给你看,手松开。
    楚钰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却问傅询:陛下,不知韩大人在朝中所任何职?
    起居郎。
    臣也想
    傅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楚钰缩了缩脖子:算了,臣又不想了。
    福宁宫与出宫的路不是同一条,楚钰、江涣与李恕行了礼便要离开,韩悯与傅询一同回去。
    未走远时,傅询忽然对韩悯道:你这身官服。
    韩悯摸摸锦缎的衣袖,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他揣测了一下圣上的意思,试探着应道:臣洗好了,就还给陛下?
    傅询却道:喜欢就穿着罢,不用还了。
    是。
    这不单是一件衣裳,还是一个官职。
    韩悯面上不显,韩娇娇在心里扭了扭,开始跳企鹅舞。
    耶,爷爷、哥哥、娘亲,韩家的列祖列宗,我做官了!
    却听傅询又道:之前一块儿睡的时候,趁你睡着,量了一下你的身形,凭着感觉让他们做了衣裳,要是不合身,就让他们再改。
    他说得淡然,四周又静,还离得近的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
    江涣与李恕假装没听见,但是脚步顿了顿。
    楚钰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听见这句话,猛地就转回头。
    韩悯也回头看了一眼,于是江涣与李恕最终也扭回头。
    面面相觑,群脸疑惑。
    韩悯的表情逐渐呆滞。
    糟了,爷爷、哥哥、娘亲,韩家的列祖列宗,我又成宠臣了。
    傅询却心情颇好地把他拉走了。
    韩悯只来得及朝他们使劲摇头
    我不是妖妃,我真不是!
    楚钰向他回了个坚定的眼神
    我都知道,不用担心,我不误会。
    然后韩悯就被傅询带走了。
    楚钰看他离开之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方帕子,按了按眼角,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
    江涣斜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楚钰道:这小文人也太惨了。
    江涣撇了撇嘴:你去年才来,不知道其中内情。
    什么?
    圣上与他打架打到大,他们私下关系不好,圣上喜欢欺负他。
    楚钰分明有些怀疑。
    江涣白了他一眼:你问信王,小时候带他们去玩儿,根本不敢把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怕他们一转眼就打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恕想了想:是,他们两个,经常打架。大约是因为圣上做了皇帝,悯哥儿如今不太敢了。
    楚钰还是不大相信:这叫欺负?就这就这?
    到了宫门前,马车都等在外边,江涣朝一辆挂着描有柳字的灯笼的马车走去,他掀开帘子,坐进马车。
    马车辚辚地驶过石砖铺陈的长街,深夜月色微明。
    *
    回到福宁宫时,派去找温言的卫环也回来了。
    他回禀:陛下,温大人找到了。傅筌傍晚就把人给绑了,手下文人针对温大人手里那封折子,写了应对的折子。
    文人之间的骂战,看起来简单,就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其实能走到金殿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底下风起云涌,波澜诡谲,都是预料不到的暗流汹涌。韩悯没有照着温言准备好的折子说话,难怪傅筌那边应对不上来。
    卫环继续道:温大人被囚在恭王府里,打断了一条腿,强撑着顺着沟渠爬出来。找到的时候,就问了一句事成了没有,我说成了,他就疼昏过去了。
    傅询沉吟道:让梁老太医和太医所的都去一趟,要什么药就去取,告诉他,御史台的位置给他留着,让他好好养伤。
    是。
    傅询看见韩悯要说话,便对他道:现在外边乱得很,温府也腾不出手来招呼你,你要看他,过几日再去。
    韩悯想了想:我还是现在就去一趟吧。
    怎么?
    他们家的情况应该不怎么好,文渊侯府没落得厉害。温言还是为陛下受的伤,我应当代陛下去看看。
    料想他是觉得楚钰与江涣都有事情做,单他一个人闲着,他怪不好意思的。
    傅询也不再否决,只道:你想去就去吧,今日太晚了,明早再去。
    好。
    他二人相对坐在榻上,中间案上摆着一个小香炉,淡淡轻烟。
    沉默了一会儿,韩悯道:天不早了,那臣先回去
    傅询问:近来可睡得好?
    韩悯点点头:嗯,陛下送的香炉和长剑都很有用。
    都是他从傅询这儿拿的东西。
    香炉放在榻边,长剑挂在帐前,韩悯近来睡得还好。
    傅询又道:我手下那几个文人,你大概都见过了。
    韩悯回想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嗯。
    温言性直,过了头就有些迂腐。于你有些误会
    韩悯弯了弯眼眸:我们会和好的,又都不是坏人。
    江丞相之子江涣,许多年前就替我做事。
    江师兄我之前确实没看出来。
    韩悯摸摸鼻尖。
    傅询继续道:江涣难测,心沉似海,可以接替他父亲做丞相。
    韩悯仍是点头。
    还有就是楚钰。他生来风流浮躁,我预备先让他做几年小官,磨磨他的性子再说。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个做什么,韩悯只是点头:嗯。
    傅询正色道:温言迂腐,江涣深沉,楚钰风流。你太可爱,不要总跟他们混在一块儿,跟在朕身边就好。
    韩悯微怔,随后侧了侧脸:陛下,我是听漏了一个词吗?
    傅询面色一变,到底没忍住,径直把他的官帽摘下来,使劲揉揉他的脑袋。
    他朗声道:你可爱,听清楚了吗?
    原本韩悯是匆匆出门的,未满二十,也还没束发,一头乌发被揉得乱蓬蓬的。
    韩悯抬眼,直视帝王面容:啊?
    傅询耐着性子,揪住他的一缕头发:不是小猫小狗那种,是文人天真烂漫那种,明白了吗?
    韩悯下意识道:哇!你懂得欣赏我的内在美了,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他顿了顿,忍住笑:我的意思是说,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烛火映在韩悯眼中,被皇帝夸了,小文人有一点小得意。
    我感觉我要飘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悯悯:飘飘
    老傅:(按住老婆)
    (顺便敬告诸君,包括但不限于卫归、楚钰、温言)韩悯,老婆,我的,睡过(一张床),别乱打主意
    第30章 文人相交
    这天夜里睡得晚, 韩悯眯了没一会儿,天就亮了。
    隐隐约约望见外边的光亮, 他从榻上爬起来,揉揉眼睛。
    杨公公听见动静,上前将榻前帷帐挂起来:夜里这么晚睡的, 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今天要去看看温言。小剂子没回来?
    哪有这么快回来?人家找到了姐姐, 不得耽搁几天?不用管他,你别看他模样傻傻的, 其实他心里也有算计,要不怎么能做我徒弟呢?
    好,那就不打扰他了,他要是回来说要什么, 就拿给他。
    韩悯下榻洗漱, 换了身衣裳,准备去文渊侯府。
    因为是替傅询去看看温言,就从傅询的库房里挑了些东西带去。
    从前系统问过他, 为什么温言会做傅询的幕僚, 随他东跑西跑。
    韩悯解释说, 是因为文渊侯府的爵位到温言父亲那一代就结束了, 他为了保住爵位, 所以早早的就选定了傅询。
    但是因为温言不喜欢他,韩悯与他也就没有太多交集。
    今日到了文渊侯府门前,韩悯这才明白, 温言此人,处境实在是艰难。
    马车辚辚,驶过狭窄的青砖小道。
    照理来说,公侯之家,家大业大,就是把一条街都盘下来建府邸也是有的。
    如文渊侯府这样,府邸藏在街巷里的,着实不多。
    韩悯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沽酒的,卖鱼的,摆摊算卦的,挤在街巷里,熙熙攘攘。
    他问杨公公:文渊侯府怎么没落成这样了?
    杨公公叹道:温侯爷流连于乐坊酒馆,不这样才怪了。
    韩悯放下帘子:陋市其间,不改心志。温言挺厉害的。
    杨公公笑道:他日日贬损你,你还夸他呢?
    韩悯笑了笑,没有说话。
    都是文人,他原本很羡慕温言的耿直,而今更加敬佩。
    马车再行了一阵,在前边停下。
    宅院甚小,隔音也不好,韩悯还没掀开车帘,便听见里边有人大声吵嚷。
    你早些跟着圣上又怎样?跟着他四处瞎跑又怎样?还不是被人打断了腿,灰溜溜地被送回来了?风头都叫韩家罪臣给出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们家不是早滚回桐州去了?人家就懂得颠颠儿地跑来永安讨赏,就你不懂?就你矜贵?依我看,咱们也别守着什么文渊侯的破牌子了,趁早咱们也回家去,是不是?
    一段话说下来,韩悯脸色一变,掀开帘子就跳下马车,步上三级窄石阶,推开老旧的木门。
    那时温言正坐在院中井边,架着一条腿,捧着水瓢。
    因为是在家中,衣着朴素,只穿一身窄袖的素服。
    头发也没束,垂下来,遮掩住面容,看不清楚表情。
    正说话那人是温言的父亲,文渊侯。
    他二人听见门外的动静,一起望向门前。
    文渊侯指着韩悯道:你你又是哪位?你怎么
    温言别过头去,捧着水瓢,净了口,又用帕子擦了擦脸。
    韩悯看了一眼文渊侯,朝他拱了拱手,朗声道:韩家罪臣,韩悯,见过侯爷。
    他转向温言,佯怒问道:温辨章,你在圣上面前,说我坏话的时候不是一套一套的?今日怎么还愣着让别人说了?
    温言一愣,抬眼看向他,顿了顿,最后道:我不知韩公子今日过来,要不请韩公子先回去,等过几日
    韩悯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正色道:坐着。
    文渊侯自觉理亏,摸了摸鼻尖,后退几步。
    韩悯转头看他:温侯爷,都是为圣上做事,我也不知,昨日夜里,我究竟出了什么风头。若说威风,到底还是侯爷更威风些。
    温言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摇摇头。
    再如何,也都是他父亲,孝道压着,他不好开口,但也不能让韩悯帮他。
    韩悯看着他,抿了抿唇:能走吗?
    温言一手扶着井口,捡起放在地上的拐杖。
    韩悯看了一眼他缠着夹板的腿,架起他的手,叹了口气:走吧,哪个房间?
    温言指了指窄小的走廊那边。
    扶着他慢慢走回去,温言不愿意让他用力扶着,用自己的力气站稳。
    才初春,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房间素净,一面书案,一张挂着白帐的竹榻,书卷都堆在几个大木箱子里。
    韩悯让他在竹榻上坐下,环顾四周:你用过早饭了吗?
    温言没有回答,料想也是没有,韩悯便出去吩咐了一声。
    再回来时,他已经捧着卷书,摩挲着页脚,安安静静地开始看了。
    听见韩悯回来的动静,身形一僵,随后不大自在地放下书卷,抬起头:你回来了?
    嗯。
    房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坐,韩悯便走到榻边,在他身边坐下。
    还毫不见外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往里面一点。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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