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牙熊把蛋壳顶在脑袋上, 蛋壳遮住眼睛,它像个瞎子似的扭屁股,后面是贺长东的大脚当背景板。孟冬冬又没有电话。
    梁楚微叹道:虽然没有手机, 但孟清香应该知道孟冬冬去了什么地方,他不是说了要找他亲爹去吗。
    板牙熊没有吭声。
    说来道去,孟冬冬胡来了这么些年,孟清香大概很怕了这个儿子了吧。诚然母子俩相依为命多年,恐怕孟冬冬的所作所为也让孟清香心力jiāo瘁,将孟清香的母爱消磨了大半,更何况她又有了亲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ròu,孟冬冬和那两个孩子势如水火,她要保护谁呢?
    但现在已到了年底,孟冬冬虽然厌恶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对孟清香的感qíng还是很深厚的,马上大年三十,身为人子再不回家看看也说不过去。再说了,别人过年都是一家人一起过,贺家有贺老爷子坐镇,就连贺长东也要回本家过年。孟冬冬的身份不尴不尬,贺宁文不可能承认他,贺家也不会接受,难不成要一个人过年啊。
    想了一会,觉得无所适从,有点不喜欢过年了。但转念又想一想,小院里比孟冬冬身世凄苦的人多得是,冬天也没有暖气,他比那些人幸福很多了,好像又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这么想着,梁楚靠着沙发,一眼又一眼地扫向贺长东。这人是个一心二用的,电视上播着一部纪录片,手里还拿着书,也不知道他在看哪个。
    没多会,察觉到他的注视,贺长东头抬也不抬,拿过遥控器递给他。
    梁楚对着遥控器看了几秒,接了放到一边。
    贺长东轻声道:手机不能玩了。
    板牙熊气愤道:看看,看看,小气的!
    梁楚心有戚戚,但嘴上没说,贺长东的手机里没有秘密,这段时间如果没有想看的电视,就会拿着贺长东的手机在网上找东西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常常用到没电。等到从屏幕抬起头来,看东西都是花的,有过两三次,贺长东便不再轻易给用手机了。
    看他没说话,贺长东终于抬头觑他一眼,问道:觉得无聊?
    梁楚摇摇头,就说了请假回家的事儿。
    贺长东说了五个字:旷工扣工资。
    梁楚愣了愣,不觉得被威胁了,反而很高兴,撅着屁股把贺长东放在沙发上的腿推了下去,坐到他跟前一板一眼:我有工资呀,那怎么没见你发,什么时候发,年底该算账了吧,不要拖欠我们小老百姓的血汗钱。
    顿了顿又问:一个月多少钱啊?
    贺长东失笑,翻了一页书没说话,被无视了的梁楚瞪了他一会,如果不知道有没有工资也就罢了,不怎么惦记,现在知道有,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钱放在别人口袋里。
    梁楚把手放到书上,捂住上面的字:国家不让拖欠人民的工资。
    贺长东抬眼瞧他,合起书把他的手夹住,往跟前拉了过来,分开双腿把人抱进怀里。发,不敢不发。
    还没过门呢,回家就回家吧。
    今年没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老板问人民要现金还是银行卡,人民想了片刻,说现金吧。贺长东斟酌几分钟,给多了翘尾巴,给少了怕不高兴,最后给了两万,担心有了钱人就跑了,qiáng调说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扣着,然后口袋里又揣了一沓,想着不够就添。
    梁楚拿着钱惊讶地问:一个月多少薪水,一万?
    在小别墅里也就待了三个多月呀。
    看他这幅表qíng,贺长东知道给多了,平静道:包括奖金。
    梁楚哦了一声,那贺长东是不是觉得他做的挺好的,还发奖金呢。点点头,把人甩到一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数钱去了,数完了回来说数目是对的,没有少发。
    到了年底,司机也要过年,二十九除夕夜的一清早,贺长东拎着大盒小盒的补品,驾车把梁楚送回孟清香家。
    孟冬冬的家在一处很拥挤的小区,看着有些年头了,远远看去阳台上挂着新洗新晾的衣服,姹紫嫣红,乍然看去跟一排小旗子似的。小区地理位置不错,附近就是闹市和学校,到处都是出行的人,车停在小区门口,梁楚便不让再进了。之前板牙熊没有刻意qiáng调孟冬冬的人设,但梁楚到底不是孟冬冬,这是两个人,想着不能穿帮,还是别让孟清香和贺长东见面了。
    贺长东没什么意见,拎着礼物把人送到楼下,小区没电梯,孟清香家就在二楼,梁楚驻步,一脸牙疼的看着贺长东。前不久他才夸下海口,说不能欠别人的,这些东西明码标价早晚都会还的,但买衣服的钱还没还清,又添了一笔买礼物的钱,虽然说着是贺长东送给孟清香的心意,可这笔账都记在他梁楚头上啊。
    梁楚问:咱俩欠贺长东多少钱了。
    板牙熊大难当头各自飞的说:您欠了好几万了。板牙熊用力qiáng调lsquo;您rsquo;字。
    梁楚拉着垫背的冷静地说:这么多啊,咱俩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板牙熊说:您自己。
    梁楚说:咱们两个。
    梁楚把板牙熊按进口袋里,犹豫地看着补品,如果贺长东没有站在门口,他可能撒丫子就跑了,但现在不行,贺长东要是跟上来怎么办。心里把补品换算成了人民币,其实都是胡乱换的,因为很大一部分看外表根本看不出来里面装了什么,不过既然是贺长东吩咐买的,总不会是廉价的东西。
    这么多给我一个就行了。说着去拿最小的盒子。
    贺长东执着他的左手,一样一样套在手腕上,东西沉,手指勒着铁定会疼。贺长东道:这句话该是我说,孟清香是你母亲。
    梁楚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哪儿有给自己家人买东西还嫌多嫌贵的。
    梁楚认命的挎篮子似的挎着一胳膊东西,心想到底占用了孟冬冬的身体,帮着尽点孝心也是应该的,债多不愁,那就、那就先欠着吧反正并没有规定还账的期限。
    贺长东cha兜站在楼下,梁楚一步三回头,补充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许跟过来。
    贺长东跟他摆摆手。
    来到二楼,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刀和砧板碰撞的lsquo;铎铎rsquo;声,梁楚认识这个声音,孟清香大概是在剁馅。有的人家觉着绞ròu机绞出来的ròu不香,都是买回来自己切自己剁。除了剁馅的声音,还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喧杂又热闹。
    腾不出手来,梁楚用脚尖踢了踢门,里面没动静,梁楚又踢了踢,剁馅的声音停了,然后是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梁楚有些紧张,但没有紧张多长时间,随着门把转动声一同响起的是女人温婉的声音:谁呀?
    房门打开,里面的女人和梁楚打了个照面,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面前的女人很有风韵,长发挽起,看得出来年龄已不小了,但仍然非常美丽,和女孩子的漂亮活泼不同,她有一种岁月沉淀的美丽,眉眼间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谁、谁呀?有声音学孟清香说话,是孩子稚嫩的童声,孟清香身后有一个大腿高的小孩儿跑过来,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屋里暖和,孩子穿的仍然很厚,有些鼻音,应该是感冒了。
    听到来声,孟清香条件反she的立即蹲下身抱住了孩子,往身后一推,那是一个保护的动作。
    梁楚有些黯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明明他不是孟冬冬。
    他发现孟清香见到孟冬冬是紧张大过于喜悦的,孟清香明显很惧怕他,也不知道孟冬冬是怎么跟母亲相处的,居然把最亲密的亲子关系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梁楚叹了口气,突然发现回来孟家过年是个错误的决定。
    孟清香笑道:冬冬,是你啊,快进来吧。
    小孩抬眼看到梁楚,lsquo;啊rsquo;的一声转身跑走了,穿过拥挤又整洁的客厅,投进正在看电视的男人怀里。
    不了,梁楚冷漠地说:我就是回来看看你,马上就走了。
    说完也没进门,把年货放到地上。
    母子俩生疏的像是陌生人,梁楚没问孟清香这几个月来有没有找过孟冬冬,那一定会是残忍又令人难过的答案。
    梁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脚没地儿放,想抓抓头又觉得这个动作太傻了,于是抓了抓裤fèng,转身走了。走了没两步,身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声音落地,梁楚觉着心口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几个月的孟冬冬,居然因为一个对于梁楚来说是陌生人的举动感到难受。
    还没有走下楼梯,身后又有声音传来:冬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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