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风在毫无遮拦的旷野肆虐。它呼啸着卷起临时停车点的积雪, 毫不留情地摔打在放下帽耳只露出脸庞的俩人身上。让这俩饱经战火洗礼的壮汉,不得不回避其锋芒地侧着身子迂回与其抗争。
    牙子河这儿的雪都这么大了, 省城的雪就得更大了, 天也会更冷的。不知道敏敏会不会冻着了……穆杰的忧心悄悄爬上了眼角眉梢。
    “老穆啊,要是没有这次南北调遣, 你差不多就可以休婚假、娶媳妇啦。来来,跟老大哥说说,是不是挺遗憾的啊。”团长侧脸, 躲避开正面袭来的积雪, 与穆杰开起玩笑。
    这次以团为单位的北上,全团干部被分散到各个车厢,每节车厢里都有一位营职以上、配以一位连级干部坐镇。团长在第一节镇守,他身边除了通信员和警卫员,就是普通的战士。若是平时还能与战士们开个玩笑、拉歌做个互动什么的, 可鉴于行军途中有纪律要求,放个屁最好不要带响……就更别提窜车厢与政委、参谋和穆杰等闲磨牙了。
    这让性格外向的、喜欢抽烟的团长很不适应。他每天都在憋着、憋着, 憋到能下车的时候, 就抓紧时间与政委或是穆杰磨叨几句。政委和穆杰都深知他的秉性, 也就轮流陪他,听他叨叨几句、容他有片刻的释放。
    “是。”穆杰很光棍地承认了。“等到了金州, 我是不是就可以休婚假了?”目的地只有团级的几个领导知道。
    “可以。你小子运气好啊。我还以为咱们这回会去吉林呢。金州可是离省城很近了呢。听说开车只需要两小时就能到。”
    穆杰背转身子, 侧对着团长笑笑。这是在高速路上跑的时间, 没有算离开军营上高速、下了高速到省医的这段呢。
    但是能好胳膊好腿地回到北方军营驻军, 别说穆杰, 这趟列车上的战士们绝大多数应该是很高兴的。
    不高兴的也就是那几个才轮到休探亲假、就被急电催回到休整驻地集合、然后再坐火车往北边来的正营级干部了。好容易轮到他们这些正营级的休假了,却是才到家就得归队……且他们今年想再休假可就难了。不过从作战部队转回为地方驻军,他们可以把家属接到部队随军的。
    穆杰暗暗庆幸自己坚持发扬风格到底了,不然很可能到省城三五天就得南下归队,然后再跟全团战士们回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等部队安稳下来,我就把婚假和探亲假一起休啦。”穆杰趁机敲定自己的休假安排。
    团长放声大笑,笑声里的促狭和揶揄,穆杰假装没听懂。等团长的笑声落了,他才转回身子说:“我也挡不住所有的西北风,一会儿你回去车厢记得喝点儿热水。凉气存到肚子里,别把你的胃病勾起来了。”
    笑够的团长被噎了一下。小穆细心好不好?好!在战场上那是能取胜、能保命的。可是平时也这么细心,怎么就感觉有点儿不舒服了呢……
    穆杰不理会愣怔的团长,他不顾拍打到脸上的雪花,极目向北眺望。省城,只有1000里了。那里有自己魂牵梦绕、刻进骨髓的女孩,他心里升起来思念的难捱、盼望早日再见的焦灼。
    481天,481天了!
    想到俩人还曾有近一年时间音信不通……穆杰握紧拳头,放开,再握紧,感觉到的还是分别时,那沾满手心的泪水。
    想到休整的小半年,也仅仅能靠着每周一次的五分钟通话和通信聊慰相思。那写满了几页纸的相思古诗词,每一句自己都能背下来。
    “玲珑色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知,我知!
    *
    同时因这场大雪焦虑的还有李敏的家人。他们原计划是午饭后回去小城的。但是这样的大雪,会不会导致铁路停运,他们没有任何消息来源。因为李敏这里没有电视,想知道政府有什么通知都没办法。
    “先等等看了,要是雪还不停,可能今天会发生铁路停运。吃了午饭,老大你自己去火车站看看,要是能通车,你打个电话回来给小艳儿。我们再过去。要是停运的话,你自己在火车站等等。省城是交通枢纽,不会停运整夜的。
    至于我们,你媳妇和你弟弟都放假,我和你妈妈晚一半天地回去,也没什么事儿。我们四个带阳阳一个,回去也不拿什么东西,你也不用挂念这边。”李敏父亲放下筷子,见长子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就把今天的事情做了一个安排。
    李敏她哥见父亲说得头头是道,便点头同意了父亲的安排。全家就他一个明天得按时到岗位的,不带孩子也就没什么压力,他自己去火车站没有任何负担。这个春节来来回回的过得也真够倒腾的了。可不这么做,妹妹是无法回家团聚的。他现在是万分佩服那些跑通勤的,人家是年年月月、岁岁年年地每天往返……
    李敏的嫂子说:“妈,我烙点儿葱油饼给他带着吧。就是火车停运,火车站一般还是会供应开水的。就着开水吃葱油饼,比面包和饼干都好。素油也不怕凉吃的。”
    “太麻烦了,我就买包方便面对付一顿半顿的,怎么明天早晨也能到家了。”
    “我看不如把葱油饼切丝、装饭盒里,到时候用开水一泡,绝对比方便面好吃。我姐都说了好多次不能吃方便面,说里面的防腐剂,会把人吃成解剖室的标本。”
    梁工轻拍一下老儿子的肩膀:“去,你去和面,让你嫂子教你烙葱油饼。大过年的,说点儿什么不好。幸好阳阳还没起来。”
    李敏弟弟站起来捡碗,笑嘻嘻地说:“妈,我会烙千层饼。嫂子你看着我干就行。其实我已经挑好的说了。我姐说的比我还那什么……”
    李敏的原话比着还邪乎呢,那是吃多了带防腐剂的方便面,小心吃成木乃伊。
    “你姐还什么了?”李父看长子听到孙子动静,进屋把孙子抱出来了,赶紧提醒老儿子:“你快去和面,阳阳吃了饭要找你玩的。”
    “好好,我这就赶紧去弄。”叔嫂俩人收拾早餐桌,进厨房了。
    餐桌上的大碗里扣着给阳阳留下的早餐,洗手间里,年轻的父亲在教导儿子:“轻点儿刷牙。来,把牙刷再往这么转转。对了,把小虎牙都刷干净了。”
    满屋的祥和温馨,弥漫在室内的每一处,都是家人互相关心、体贴、理解、凝聚为一体的亲情。窗外是密集的雪花,一团团一簇簇地扑向窗台,集聚了厚厚的一层。白茫茫的大地借着飞雪,与渐渐亮起来的天孔仿佛浑然一体了。
    暖气不如昨晚睡着的时候热乎了,室内的温度也跟随着降雪开始下降,可这外面的寒冷却没有影响室内的亲密。梁工把孙子的小棉袄找出来,哄着他穿上。又过去厨房,让指导老儿子烙饼的儿媳妇去穿多件衣服。
    阳阳昨晚和他老叔闹够了才睡,所以吃早饭就没人叫他起来了。可这小子也没晚起来多久,这捧着粥碗发现下雪他就坐不住了。
    “爸,你带我堆雪人呗。”
    “先吃饭。吃完了再说。”看着儿子吃饭的年轻父亲搪塞儿子。
    幼齿的阳阳便把这吃完了再说,当成是允诺他吃完早饭可以堆雪人了。可等他吃完早饭才发现,爸爸的话里有机关。
    “我说的是你吃完早饭再说,没答应你吃完饭就可以出去堆雪人啊。你问问你爷爷奶奶,爸爸刚才是不是这么说的?”
    阳阳在爷爷奶奶那儿没得到支持,便去找自己最近玩得最好、最投缘、最可靠、有求必应的玩伴。
    “老叔,我爸不跟我玩。老叔,我带你去堆雪人吧。”
    “老叔干活呢,你等我烙完饼的,咱倆再玩,啊。”
    阳阳失望极了,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跟着爷爷写了一会儿大字,又去磨在包饺子的奶奶和爸爸。
    “爸,咱倆去堆雪人吧。”
    “等雪停了再下去玩。你先跟爷爷去写字。”
    “我不想写了。我今天的五十个写完了,我想出去堆雪人。”
    阳阳闹着不肯在屋里呆着,突然楼道间响起了“咕咚”声,跟着就是孩子的尖叫声,然后是大人的激烈争吵。
    李敏她哥拉开里层的木门,听了一下说:“好像是对门的潘大夫。”
    “那你快去看看。老李,老李,你们爷俩穿上衣服去看看。”
    *
    李家父子迅速穿了羽绒服出去了。果然,潘志站在四楼与窦大夫的媳妇在争吵,而且争吵的越来越激烈。
    其实吧,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潘志快被窦大夫媳妇的手指头点到脸上了。虽然潘志平时是个温和的人,但这时候居然毫不退让地站在窦大夫家的门口,连脖子都没有往后缩一点儿地在继续辩驳呢。
    李父暗叫一声“不好”,和女人吵起来这事儿,自家爷俩都上去也没用。对付这种泼辣的女人,必得有罗老太太的犀利和罗主任的实力才能制住。
    他赶紧吩咐儿子:“老大,你去楼下罗家看看,把罗老太太或者罗主任请上来。”
    “好。”李敏他哥蹬蹬蹬地往楼下跑。
    李父才上到四楼的最后一个台阶,就见自家楼上那户的门开了,他赶紧往前走几步,让开人家开门的位置,然后把潘志往后拽。
    “小潘,听叔的话,咱们先回家。回家。”
    石主任和她老伴儿出来了。石主任一出来就把潘志往自家拉。“小潘,进来说话,来,进来说话。”
    潘志的两个胳膊都被五十多数的人拉住,他悻悻地住嘴,不甘不愿地被拉进了石主任家。“老李,一起进来劝劝小潘。”石主任热情地招呼已经到了自己门口的李敏父亲。
    “好,那我就这样登门了。”李父爽快地应了。
    石主任的家里电视机还开着呢,声音不算是很大但也不小,可能就是这个缘故,他才比楼下李家父子晚听到争吵的声音吧。
    “不用换鞋了。随便坐。”石主任关了电视机,招呼还是换了鞋进屋的李父和潘志坐下。“我这虽然搬了新房子,这客厅里的家具还是从原来那边拉过来的,比不上你们两家是全新的。”
    “她俩啊,她俩连沙发都没买。我家那丫头还说‘我人都不回家睡觉,我买沙发给谁坐’。她们那餐桌配的椅子,利用率非常高。说起来她们那些家什还真得谢谢你,老石。要是没你的帮忙,俩孩子未必能那么顺利置办好那些家当。”
    “老李,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那天也是碰巧跟她们俩遇上了。再说我调过来就跟小李一直在一个科,大家是同志,顺手就能帮忙的事儿,不值得一提。老李,你这闺女养得真不错,手脚麻利,不少手术都帮了我大忙。”
    “哪里哪里,是你愿意提携晚生后辈的。”
    石主任和李工寒暄了一阵子,俩人看潘志的脸色略好了一点儿,才问他为什么。
    潘志深呼一口气说:“昨天夜里,大概十点来钟吧,他们家孩子在客厅里骨碌东西。骨碌了有大半个小时。那声音不算小,可是在客厅里,卧室捂着耳朵也还能对付。但闹得严虹走了觉,昨夜就没睡安稳。这个也就算了,我们也不说什么了。
    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淘气呢。
    但是今天早饭后呢,那骨碌的声音居然到了主卧房了,而且没完没了的,吵得严虹连补觉都不能。我就上来看看窦大夫家是怎么回事儿,我是想商量一下,是不是让他家的孩子注意一点儿。”
    石主任立即就猜到了,定是窦大夫媳妇说话不对了。潘志这人,虽然自己这半年接触的次数不算多,但有限的几次一起吃饭、喝酒,让他品出来潘志的为人就跟他的长相趋同:偏秀气、偏和气、说话做事儿愿意给别人留出足够的余地,谦谦君子不够、但文质彬彬那是一点儿也没带夸张的。
    反正他不是那种行事咄咄逼人的类型。
    为这事儿能吵起来,且对方还是一个女人,责任肯定不在潘志的。
    “窦大夫不在家吗?”李父问潘志。
    能吵起来,以自己对潘志的粗略了解,定是那窦大夫的媳妇不讲理了。这要是换个人被人找上门质问,还不得赶紧对人先道歉啊 ,然后呵斥自家孩子几句,就是来吵架的都未必能吵起来。
    “窦大夫不在。”潘志气得语调不稳,他有些激动地说:“怪不得她做小三,这人不仅是品德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她居然和我说:我家孩子在家里玩,没出去楼下薅头发打架,你们还不意足啊。听听,她这话是怎么说呢,还讲不讲点儿理了!”
    石主任和李敏父亲都赞同地点头:“这么说话是不讲理。”
    石主任还说:“不怪王大夫媳妇和闺女都躲着他们家小子走,能教出那么调皮捣蛋的儿子来、连劝架都抓伤的女儿,其父母肯定是主因。”
    去年十一打架那事儿,与潘志和严虹可没半点儿关系。这女人能夹枪带棒地向潘志这么说话,她的脑子是有问题。
    李父这会儿想起去年十一,窦大夫的大女儿那抓伤人的凶狠样子,不禁就后悔,他站起来道:“我才还让我家老大去请罗家母女上来劝架。哎呦,我忘了他家大闺女抓伤过罗主任了,我得赶紧去看看。”
    “老李,你不用着急,罗主任不会跟她吵的。”
    “我怕他家的大闺女再挠人啊。唉。这邻居啊,一家差点劲儿,一个楼梯口的都不得安宁。”李敏父亲匆匆换鞋出去了。
    石主任等李敏父亲关门离开后,才走回来对坐在沙发上运气的潘志说:“小潘啊,不是所有人都能讲通道理的。你不该跟她吵的。这种人你搭理她了,她就能盛起来了。你看王大夫家的小子和罗主任的女儿,那俩孩子去年十一之后,那打上门的事儿你知道吧。你该动动脑筋,看怎么把事儿料理明白了。”
    然后他又语重心长地建议潘志: “要不让小严去李敏那值班室去睡觉。那屋安静,白天没人去打扰的。”
    潘志点点头,谢过石主任告辞回家。“石主任,谢谢你,我得回去看看严虹了。”
    “好好,有什么事儿就喊一声。怎么我也比你多活了二十年呢。”
    “是是。”潘志答应着走了。
    潘志出了石主任的家门,见窦大夫家的大门洞开,里面传来哭叫声。他顿足站在门口张望,石主任在他身后推了一把:“进去看看。”
    潘志被石主任推了进去,却见窦大夫的儿子被李家父子凌空抱起,一个抱着身子箍住了胳膊,另一个抱着双腿。这样的抱法让窦钢挣扎不开,所以他小幅度地挥舞着两只手,胡乱地划拉着,嘴里尖叫、骂人的话,简直不像这个住宅区的孩子能说出来的。
    而窦大夫的女儿则被罗主任一只手拧了双腕部按压在窗台边,罗主任的另一只手抓着暖气上的毛巾,准备把那小姑娘的手捆起来。
    罗老太太靠在门边远远地躲着,满脸的菊花恰到好处地盛开着,似乎眼前的一幕,让她感觉非常好、非常愉悦。但她嘴里却喊着罗主任:“我老胳膊老腿了,被碰一下骨折了可不成。英啊,你轻点儿,那闺女就是该教导,也有她娘她爹教导,你别越俎代庖。”
    看这架势应该是那个叫窦豆的小姑娘,刚才朝老太太使劲了。
    石主任的老伴儿和梁工在窦大夫的媳妇身边,一左一右地拽着胳膊劝人呢。窦大夫媳妇虽年轻,但被两个认真拉住她的女人阻拦得不能过去解救儿子,看起来有点儿要癫狂的模样。
    “哎,这是怎么了?”石主任在潘志后面进屋,但先开口问道。
    罗老太太悠闲地答道:“小石啊,你听听来评评理。窦家的说她孩子在家里玩,小潘不管好歹就打上门了。管天管地的,还管到人家家里来了。
    可是窦家的,我活了七十多年了,就没见过谁家过日子能房梁开门、灶坑打井的。你说你家孩子不管早晚就轱辘那么个东西吵人、膈应人,怪人小潘上来和你理论吗?
    你也是怀过孩子的人,你俩口子也在医院上班,睡不好觉的时候,难道就从来没有过?你就没担心自己和男人?
    这做人啊,要将心比心,你当着俩孩子行事失了分寸。你现在不以身作则教导他们仁义,难道你家孩子长大了,会成为同志尊敬的领导?还是你老了能指望上德性不好的孩子、跟品德优秀的孩子能是一样的孝顺孩子?”
    老太太的长篇大论下来,窦大夫媳妇有些挂不住脸了。刚才自家屋子里除了罗主任,都是不在省院工作的外人,自己泼一点儿,怎么顺心怎么说,哪怕说得过分一点儿,俩家有旧怨,罗主任出去说也不怕别人。
    量罗主任的身份,她也不好意思四处去宣扬自己说过的话。
    然而石主任进来就又不同了。男人之间偶尔叨咕几句,比女人说几天的作用都大。于是,她不理罗老太太,只朝李家父子喊:“你俩把我儿子放下来。”
    李敏父亲便回答她道:“那你约束好你家小子,可别让他撞了老太太。”
    窦大夫媳妇立即应了个“好”。可是她话音没落,不等李家父子松手呢,窦钢那混小子就喊道:“我撞死你个老□□太太。我在自己家轱辘玩,管你们家什么事儿。你放开我,放开我。”然后就是一串不堪入耳的市井之污言秽语。
    石主任都替窦大夫媳妇感到难堪,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但是李家父子被骂的难堪落在他眼里,更让他为替窦大夫难为情了。
    他思索着、斟酌着说话道:“窦钢啊,你家要是钱多,你就去撞罗老太太吧。她闺女在这儿呢,你最多把她撞伤、撞个骨折。可是小伙子我告诉你呀,在创伤外科住一天少说要几十块钱,多了就是几百块。她这个年龄,一旦骨折了做个手术就是几千块。你家这房子卖了,可能都不够她出院的,我不是吓唬你的。”
    他说不是吓唬,但窦家小子还是被他吓住了。
    李敏父亲抓住机会就说:“我放你下来,你别去撞人啊。”
    还没等窦家小子张嘴说话呢,小艳就在三楼半的地方喊:“潘叔,梁主任电话有急诊手术,让你赶紧去医院。”
    潘志向石主任点头,又跟屋子里的这些人歉意地招呼了一遍:“那个我给大家惹麻烦了,我现在得去医院,回头我再挨家道谢。”
    “好,你赶紧去吧。我马上也去。”石主任替所有人回答潘志。
    潘志便匆匆下楼了。
    李家父子也借机放下了窦家的小子,那小子大概被石主任的话吓住了,没有再去撞罗老太太,而是扑到他妈妈的怀里,委屈万分地哭起来。梁工和石主任老伴儿也放手,俩人不约而同地去搀扶罗老太太要往外走。
    石主任就对窦大夫媳妇说:“今天这么大的雪,外科有急诊就不是小事儿,我也得去医院了。我劝你一句,听不听在你。你要是不能约束孩子,吵得外科大夫夜里不能好好休息,那我只能从医疗安全的角度去找陈院长反映了。”
    “陈院长能怎么地我?”女人把儿子搂在怀里摩挲着。“哪儿疼不?”好像李家父子怎么了她儿子。天地良心,李家父子真是没有用力扭孩子。
    罗主任悠闲地接话道:“老石,你去医院了,别理这四六不懂的。我告诉你陈院长会怎么处理:你家窦大夫是工农兵大学生,把他淘汰去区医院,省院就可以收回这房子了。另换一家能让所有人好好休息的入住。”
    “我们花钱买的。”窦大夫的女儿扭过脖子嘶喊。
    “退钱给你呗。你当省院还差你这套房子钱?再来住的人家又不是不掏钱的。”罗老太太与罗主任不愧是母女俩,专捡窦家最在乎的地方下刀。
    *
    石主任与潘志隔了有十几米,一前一后往医院去。迎着西北风疾步走在前面的潘志,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的石主任。但是谨慎小心走路的石主任却发现,应该在家休息的外科大夫们,一个个地从各个楼口冒出来了,他们都在还没有清扫的、已经变成雪窝的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赶。
    嗬嗬,都是家里有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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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家里有电话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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