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希望都在柴主任和博士身上呢。他们承受的压力就是病理科存在的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电子钟的秒针, 速度飞快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其实这个手术还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方案, 就是把这个可疑的“卵巢组织”埋藏在腹膜外和皮下脂肪之间。这匪夷所思的方案, 目的是要回避腹腔的高温。
    因为即便再次出现卵睾——考虑到这孩子月经史现状,睾wan组织占据的成份也不会大。
    但这么一来, 孩子的行动就更受限了。对13岁的孩子来说,限制行动的本身,就是生活质量的一种下降。但是在能保命的前提下,孩子能够回到学校正常上课, 这样的限制活动的生活质量下降,孩子妈妈也是非常愿意的。
    “我就希望她能活着。其次才是好好活着。”
    母女相依为命数年,单亲母亲□□裸的心愿,让陈文强和李主任决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采用这个方案。
    二十分钟过去了,守在电话机边上的护士长,被突兀响起的铃声吓着了。等她如抢一般地抓起听筒,都顾不上问问是不是病理科,就急急忙忙地说:“柴主任,全是卵巢吧?”
    得到肯定的大夫,激动中的护士长不忘带好口罩,脚步轻快地往6手术间疾走。
    “好消息。”护士长到底是在手术室干了多年了, 她张嘴就把大家最期盼的心愿满足了。“柴主任说镜下未见到睾wan组织。任何一个穿刺点的标本都没发现有睾wan组织。”
    这真是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 让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深深出了一口气。苏颖将双肩放下说:“咱们可以按着术前讨论的最优方案进行了。”
    *
    最优方案是最有利这孩子的。但由于患儿出生一个多月做过手术, 再加上解剖的变异, 固定子宫的四条韧带主韧带、阔韧带、圆韧带还有骶子宫韧带都无法以正常的生理标识来判断。
    “小苏, 子宫颈的整形就不用做了。我还是坚持这孩子日后最好也不要怀孕。”李主任发话,手术的难度立即降下很多。
    “不做也好。她这宫颈完全是抻变形的。或许还纳以后会自我修复呢。”苏颖极其艰难地将子宫尽可能固定在正常的生理位置上。
    这样的固定只能保证其正常的生理、日常的生活、极轻体力的工作,剧烈活动都要受限,尤其不能负重。至于承受怀孕期间子宫负重的牵拉力度和重荷,在场的任何人都不敢对此报有奢望。
    “我估计她成年以后、还得在结婚前,再来做一次yin道整形手术。”李主任盖棺定论。
    苏颖见李主任决定不处理宫颈,那么相连的畸形yin道上端也可以暂时搁置。手术创面太大对这孩子是很不利的。
    但是输卵管的整形就是必须在这次完成的。这根细长扭曲的输卵管不做好固定,那是随时可能在腹腔里扭转、甚至打结,后果不仅是导致急腹症,还会因其扭转影响了卵巢的血供、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卵巢因为缺血坏死。
    这么说吧,整个手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住这孩子的卵巢,让她在未来的几十年能和正常女性一样。
    “陈院长,你来吧。”苏颖略侧身对陈文强说。
    要保留卵巢就要有足够的血运、就不能在给输卵管做整形时损伤供血血管。陈文强当仁不让地刷手上台,与李敏带着显微镜完成最后的、被寄予众望的手术部分。
    *
    整个手术耗时大半天顺利地完成了,但是关于这个小女孩的新生活还是刚刚开始。术后还要密切观察其卵巢的变化,毕竟穿刺活检是“点”选了卵巢的部分组织,若是有遗漏的□□组织,在温度偏高的腹腔内,是很容易发生恶变的。
    半个月后,小女孩出院了。严虹和李敏共同参详着写了密密麻麻、两页多的出院小结,除了手术等治疗,大部分是注意事项。李敏还到医务处走了一趟,提前给小女孩开好了未来一年免上体育课的证明。
    “你家这孩子短期内不要做跑、跳、踢球、滑冰等剧烈活动。相关的我们都写在本子上了。”李敏早把手术细节挑着讲给母女俩了,现在她和严虹又把基因学性染色体的相关内容、真假两性畸形细细讲给母女俩。
    最后俩人提醒孩子妈妈道:“你要尽快带她去做基因检测。如果是46xx,我们大家就可以比较放心她,基本是就没有卵睾的可能。如果是47xxy,我们就得高度注意回纳的卵巢。”
    孩子妈妈很后悔,要是早几年去医大做了基因检测就好了。可大部分的患者及家属通常就是这样的做法——
    没事儿的时候该吃的药不吃、该做的检查不做;等事情临头了,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以前没听大夫的话。
    呵呵……
    *
    严虹要把这个先天畸形的患儿手术和治疗,写成病例报导的论文。她改了又改、几易其稿,又找苏颖看过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满意。潘志看她拧着秀眉、绞尽脑汁的样子,暗自庆幸自己是晋完中级调到的省院。
    m的,必须要有两年内的、省级专业期刊上发表的文章,且还得是第一作者;要是国家级专业期刊放宽到第二作者,这要求也太苛刻了。怪不得自己留在医大附院的同学,至今还有一半没晋上中级职称。
    除了比例数的问题,也肯定有这论文苛刻要求的险阻原因存在。
    “彩虹儿,今晚你就先这样吧。明天再继续改了。”潘志帮不上严虹的忙,但看她怀着孩子熬夜很舍不得。
    “你英语背完了?”严虹见潘志还有闲暇关心自己,慢慢抬头瞟了潘志一眼。
    “嗯,今天的背完了。”
    “那你复习之前的吧。我今儿没精神听你背了。你该复习哪天的了?”
    潘志看看墙上贴的循坏记忆提醒回答:“周一的。”然后认命地重新拿起新概念第二册开始复习。
    小艳听着他们夫妻俩说话,拿着闹钟从小房间出来了。“虹姨,马上十点半了,你该睡觉了。你看,还有不到三分钟了。”
    “好吧,那我先去睡了。”严虹打个哈欠,把自己的东西拢到一起。
    小艳帮着放到一边的纸箱里,然后跟着严虹进主卧房,帮她拉窗帘、又递睡袍等。等严虹换好衣服了,她又快手快脚地端过来一盆烫脚的热水。
    “虹姨,我在姨姥家看别人家都是天天晚上看电视的,怎么你们就是天天看书的?”
    “没办法,当大夫的这工作,就得每天看书。不然患者过来看病,认不出来是什么病就麻烦了。”
    “哎呀,虹姨,你们可真不容易啊。”
    “我们总比你敏姨好,她那新房子都整好了,可也没空儿在家住几天。”
    “虹姨,我听说外科大夫挣得很多,是不是真的?”小艳很好趣地问。
    “应该是。不过你看你姨夫,他挣钱了有空儿花吗?”
    小艳捂嘴笑起来。
    *
    小艳的笑是源于李敏与潘志前几天中午在饭桌上的一次争辩:俩人到底谁更累?
    潘志认为自己现在除了比李敏好了每天可以回家,别的就没比李敏强。而他在工作中承受的压力,他自觉比李敏大多了。
    首先,虽然外科有三个住院总承担了大部分的实习生教学工作,但他是教学秘书,他还是要做一些协调性的、大方向上的教学安排事务。与骨科向主任的沟通总是卡壳,是潘志的烦恼之一。
    其次,因为李敏基本都只管神经外科的患者了,且每周最多4台手术。(楼上楼下的患者病情都了解是另外的事儿,潘志不与李敏比这个)
    可他潘志随着手术季的到来,每天最少一大一小两个手术。有的时候甚至是两台大手术还得加一个小的。
    而潘志在谢逊去创伤外科以后,不论是因为陈文强的原因、还是为了自己技术上的继续提高和发展,他都选择紧跟在梁主任的身边。手术季的到来,使得他和梁主任带着的今年夏天上班的那两个新人、一个进修大夫、两个实习生的组合,俨然是一个紧密牢固的治疗小组。
    一助啊,又累又紧张。
    对了,还得分神替梁主任照顾住院总小陈、住院医小李的患者。这才是潘志心累的主要原因。也是他认为李敏管两层楼患者不算什么的根据。
    再次,卞主任在那例肝硬化肝癌的肝叶切除术失败后,迫于陈文强的禁止令,没有再伸手肝癌手术,但他和许主任联合起来,形成了抵抗梁主任的一股技术力量——我俩是副主任医师,我们不需要你管我们俩的。
    我俩有资格送手术通知单;我俩合作不需要别人参加我们所管病床的手术;我俩就是你梁主任领导下的普外科的化外之民。
    这样明晃晃的、分裂普外科的动作之大,搞得省院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虽然俩人囿于陈文强的限制,只能做资深主治医师级别的手术,但这俩人与向主任勾勾连连的,平白给潘志这个教学秘书又增设了不少障碍。
    所以,潘志没想到省院比市院还不省心。每天上班不仅是对体力、对精神承受力也是极大的挑战。
    最后,回家还要被严虹“逼”着背英语。当然这最后一条潘志没有说出口,是严虹帮着潘志说的。
    李敏听潘志说完,她手指点着严虹、笑歪在小艳的身上。
    “彩虹儿,你给他说说我去年年底怎么熬过来的。”
    严虹笑而不语。
    *
    “潘师兄啊,你这些真没有我去年底辛苦。你知道为什么娜娜和小凤她俩说什么我都不会真恼吗?就是因为我去年比你还忙的时候,回来都是她俩帮我打水买饭的。至于背英语啊,那算什么辛苦事儿啊,我每天也要背啊。再说彩虹儿她们仨,谁不是揣着孩子一起背呢。”
    潘志看看严虹。
    严虹笑着说:“你别看我,产科从来就都是现在这么忙,没什么手术季不手术季之分,我自顾不暇,还得小凤和娜娜帮一把呢。”
    “潘师兄,你别看你现在管了二十张多张床,比我们去你那儿实习的时候累。但你手下有小王、还有一个实习生帮忙呢。
    我去年这时候一个人管了创伤外科一半的床位,不是三十张啊,还有走廊的加床呢。真的就我一个人。真的,我不骗你。所有的病历都是我写的,每一台手术我都上了。要不我怎么敢和唐书记、章主任算账,按着创伤外科的奖金和手术提成,我两年也能存够买三室一厅的钱了。”
    习惯了下面地级市医院工作强度的潘志,现在工作量突然翻倍了,他自然有些吃不消。但看李敏说话的模样不像作伪,严虹也是笑吟吟表示赞同,他吃惊之余也为自己刚才的那些理由找场,就故意哀叹道:“我就想着到省城来工作,到了省城能多挣钱,可挣了钱我也没得时间去花啊。”
    *
    年轻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忙着工作赚钱,忙到没有花钱的时间。徐强就属于这中间的翘楚。
    他又扩展了几家医院,代理的品种已经超过十个了。他白天忙着在各家医院里穿梭,见他的目标医生,晚上往往是陪着药剂科的采购、库管、甚至是药剂科的主任、财务科的主任等一起吃喝玩乐。
    省城大大小小的好吃好玩的地方,现在就没有他徐强不知道、就没有他徐强没去过的。尤其是接近年底了,没完成销售任务的药厂想冲冲量,试图让医院多进一些货。已经完成销售任务的,更是如催命一样催促徐强,要他帮着收回货款。
    徐强开始是不想涉足收回货款这方面的事务,可是架不住厂商给他的返点的吸引力。一番计算后,徐强发现收回货款比从临床大夫那里赚提成还划得来。
    激动之余,他又开辟了新的业务战场。
    莫名已经十几天没见到徐强了。好容易徐强过来省院这边一趟,最后也只是在药剂科那边匆匆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中午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徐强遗憾地知会莫名。“我得去市一那边一趟,那边的财务科主任今天中午有空。”
    “好吧。”莫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她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比那些奋斗在临床第一线的外科大夫还要忙。但外科大夫的忙,自己知道是在手术台是在病房;可徐强的忙却是在灯红酒绿的地方。
    想到曾经陪徐强去过一次的卡拉ok……她觉得自己与徐强的联系,好像是随时可能断线的风筝一般。
    莫名的心里忐忑不安,她吃完午饭就过来找李敏。可她等到一点多点儿了,才把李敏等回来。
    “李敏,不是说你们外科的住院总一定要24小时在岗吗?”
    “每天给一个小时回家换洗衣服的。你过来挺久的了?”
    “有一会儿。”
    李敏打开值班室的门让莫名进去,屋里还是那个空荡荡的老样子。
    “莫名,说吧,你有什么事儿?”李敏把羽绒服卷卷放到被子上,换上值班的军大衣裹上。北面的房间就是冷,尤其自己这个算是靠边的房间。
    “就不兴我来看看你?”莫名习惯性地坐去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有话直说比较好。”
    “李敏,有没有告诉你,说你说话太直不招人喜欢?”
    “有啊。从小就没少。可我这个人小时候比较犟,大概那时候觉得这么做没什么不好的。每次被我姥姥说,我都会梗脖子跟她犟: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这个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人,那她们去找自己喜欢的、说话弯弯绕的好了。大家都自在。”
    李敏说笑着眼底泛起思念来,想起总是收拾得干净利索的外祖母,叹息道:“我现在养成习惯了,在熟人面前想改也改不了。”
    莫名叹口气:“李敏,我真羡慕你活得潇洒。”
    “你遇到什么事儿了?”李敏坐在床上盯着莫名问:“年底我忙,没空闲聊天。你要是有事儿,我就帮你参谋参谋,不然我就要写病历了。”
    “李敏。”莫名拉长音叫了李敏一声,可想想自己在省医,除了李敏再找不到其他人说话,便垂头丧气地把徐强很忙的事儿说了。
    “这个啊。在我的印象里徐强一直就是这么忙。我就从来没见过他来省医看娜娜。再说他这两个多月也来省院找过你啊,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莫非你想着俩个人能像连体婴那样?”
    “那我倒没那么想,可是大家在一个城市里,怎么也应该一周见一次面吧。”莫名咽下徐强过来是为了工作、看自己是顺便的解释。
    “莫名,你过来和我说这个?不是特意来讽刺我的?”李敏笑吟吟地调侃莫名。
    “你看你想哪儿去了。”莫名嗔怪李敏。“我就是说徐强把钱看得太重了。”
    “他做医药代表就是为了钱啊。他不拼命赚钱他要糊弄谁啊!莫名,我觉得他就是目的性很强的人。你自己觉得呢?”
    “唉,不说他了。我自己看着怎么调整下自己吧。如果不行就算了。”莫名脱口而出这样的话,然后她自己立即就呆愣住。
    但她跟着醒悟过来顾左右而言他:“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嗯,李敏,我先回去了。”
    李敏看着慌乱的莫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了惋惜的感觉。她把莫名送到电梯口说:“莫名,我总觉得你值得一个把你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的人。”
    剩下的那什么把钱看得比你重的话,李敏咽下了没有说。
    莫名笑笑摇摇头,匆匆钻进了电梯。可是李敏的话还是刺入她的内心了。她裹紧军大衣匆匆往内科住院大楼疾走,一路上她不停地问自己:“徐强有把自己捧在手心里、放在心上了吗?”
    *
    同一时间,博士在张罗小姨子搬家的事儿。
    “娜娜,你姐姐月份大了,大冬天的,每天坐公交车来回太不安全了,所以她暂时不搬过来住,等放寒假的时候搬过来了。
    你姐姐的意见是二楼那边已经空了快两月了,屋子里也没什么味道的。她让你和龚海先搬过去住,然后把这套房子的地板给铺了。
    你再拖延,潘志他哥兄弟们没有别的活了,人家就要回去了。”
    为着她们姊妹俩都怀孕的缘故,博士选择的实木地板是没有上色、也没有喷漆的原木,铺地板的时候也没有用乳白胶。他家的厨房学了严虹家的也铺了地板,封了阳台的窗户,至于洗手间干脆就直接抹了水泥。整个装修后的房子里,不存在任何不利于孕妇和婴儿的地方。
    给暖气之前,刘红曾经过来了一趟,让龚海自己找时间搬家。可龚海这个怂货在娜娜反对的状态下,不仅没搬家且不告诉刘红,直到博士因事儿过来省院才发觉。
    于是博士在扛不住刘红唠叨的情况下,不得不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挤出一天的时间,过来给小姨子搬家。
    可刘娜咬着嘴唇、把筷子扎在饭碗里、专心地扒拉着米粒,她回避着博士的眼光,就是不吭声。她心里想的则是现在搬家、借钱铺地板,还不如那时候借钱、或者晚点给严虹婆家钱了呢。
    刘娜轴在那儿了不吭声,龚海就怂得不敢说话,他恨不能自己不在场,等博士和刘娜做出决定、决出胜负了,自己听胜利者的吆喝照办就好。
    龚海是怕刘娜生气,可博士不这么想啊。他觉得自己今天要不把这事儿给办好,回去医大就得面对生气的妻子日以继夜的唠叨。
    刘红可与刘娜不同,那道理是一套一套的,十年的经验告诉自己,想说服刘红、讲过刘红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姐妹俩比较起来,还是刘娜这边好对付一点儿。
    于是博士把刘娜的不吭声当作默认了。
    他对龚海说:“龚海,你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趁着天好,今天下午我先替你俩搬一部分,晚上咱们就到二楼那边去做饭。等你下班了,再喊潘志他哥兄弟们过来帮咱倆搬张床过去。娜娜你下班在科室多待一会儿,晚点儿等龚海去接你回来。你俩今晚就住在那边了。
    我和潘家装修的人说好了,你们家的水泥地面不刨,直接在上面铺木地板、封阳台的窗户。至于衣柜都不用搬,铺地板的时候,他们人多,来回挪动一下就可以了。”
    龚海没想到博士把这些都安排好了。不仅如此呢,博士掏出一个清单给他:“你按着这上面的收拾吧,他们明天过来开始装修。”
    不刨水泥地面?刘娜立即找到反对的理由了。
    “那不是屋子里会矮了?”
    “你姐姐说了,你们俩都不是那种1米8的大个子,矮了几厘米对生活没有影响。”
    “那屋门不是打不开了?”刘娜转眼又找到一个理由。
    “这都给你想过了:把里屋的木门,锯掉几厘米就可以了。外面的大门朝外开,没有任何影响的。这样施工最快,最多五天就能搞好了。”
    刘娜没词了,龚海感激地看着博士说:“姐夫,我这就按这单子去收拾。”
    “去吧。”
    “姐夫,我不想搬。”刘娜见话己说到这份上了,赶紧搬出自己的撒手锏。“我不喜欢这样铺地板,我就不搬。”
    她开始跟博士耍赖了。
    “那你下午给你姐姐打电话,她要是同意你不搬,我就把搬过去的东西给你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可刘娜知道自己是绝对讲不过姐姐的。“我不想搬,搬去新地方我睡不着觉。”
    “咱们今晚先过去试试,要是睡不着咱们明天就回来。”龚海见刘娜不敢与大姨姐相抗,知道今天搬家是不可避免的了,赶紧旗帜鲜明地站到博士一边开始哄刘娜。
    博士笑吟吟地接着说:“我让他们先铺你们卧房的地板,明天晚上回来住也可以。”
    “看,娜娜,咱们就过去住一晚上。”龚海赶紧跟上。然后他看着不开心的刘娜,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你换成今晚的夜班吧?明天下夜班到二楼去休息,等晚上回家地板就都铺好了。你照旧可以在自己家里睡。”龚海耐心地哄劝刘娜。
    他不哄还好,这一哄刘娜开始抹眼泪了。她抽噎着嘟囔:“装修什么啊,我们还没攒够铺地板的钱呢。”
    博士也无奈,自家买房子就是全借的外债,装修的钱还是导师帮忙的。刘红不搬过来住,是俩人再没有余力两处安家。照刘红的说法,被褥可以从妹妹这里借,那些窗帘什么的得置办一套。
    饭碗筷子什么的总要买吧。多买一个饭锅、多买两个饭碗也是钱,这样的小数累计到一起,他们夫妻俩也承担不起。
    其实主要是明年孩子出生后,生活开销会剧增到什么程度,小夫妻俩心里都没有底儿。所以博士自觉是真的没有余力帮着小姨子家出装修的钱了。
    龚海继续哄着刘娜说:“咱们这两个月的奖金也不少的。你看咱们先把封阳台的钱给了,至于木地板可以晚一点儿给钱的。”
    “那还不如没搬进来的时候这么办呢。”
    “是是,你说得对。当初是我没考虑好。没搬进来的时候这么办就好了。娜娜,咱们今天搬家,光铺一个地板,下周就能搬回来住了。”
    “那我搬过去就不搬回来了。”刘娜挑眉、斗气一般地看博士,想想这是姐夫不是自己姐姐,到底差了一层,就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我要住到龚建出生。”
    博士从六年多前刘娜进大学,就见时为女友的刘红像照顾女儿一般地待刘娜。如今见刘娜耍起这样的小孩子脾气了,知道搬家这事儿她是已经同意了,他赶紧顺毛往下捋:“娜娜,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我和你姐姐商量好了,到时候你姐姐过这边休产假,你俩住在一起也方便我和龚海照顾。”
    他没说出来的心里话则是:只要你同意搬家就好。要是你愿意住二楼,我换到三楼住也没什么所谓。我也不是那种1米8的大个子,也不差这屋子矮了那么几公分。
    *
    梁主任头顶蒸腾的热气从手术室的淋浴间出来。他手里提着绿色的塑料篮子里,装着白色紫标签的力士洗发水、沐浴露,篮子边上搭着白毛巾和嫩黄色的搓澡巾。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他这样的大老爷们该用的洗澡什物。
    连续多日加码的工作量,让他每天都感到疲惫。手术后一定要洗一个热水澡,让僵硬的腰腿肌肉在热水中得到松弛的机会,已经成了梁主任的最新追求和新习惯。每次经过热水澡的纾解,他都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周主任在他身后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巴掌说:“老梁,去中医正骨那边按按了。老胳膊老腿的,你这么拼可不成。”
    “一起去了。”梁主任觉得热水澡虽然洗脱了一身的疲惫,但是去中医那边按按,明天再站到手术台上,身体就会没有今天的记忆了。
    “行啊,你等我一会儿,我跟小刘招呼一声。”
    “那我往门诊打个电话安排一下。”
    没用一刻钟,俩人就躺在门诊的按摩床上了。这间按摩室本是专为颈椎病和腰腿疼的骨科慢性病种预备的。
    可每年到了手术季的下午,这里就快成了外科这些老主任们的包场。最开始是程主任发现了这个宝地,他把周主任带过去之后,跟着李主任、梁主任都成了这里的常客了。
    “唉。岁月不饶人啊。”梁主任感慨了一句:“换十年前、二十年前,我哪会这么抱堆啊。”
    给他按摩的大夫笑着说:“梁主任,你二十年前比我现在还年轻呢。三十出头,正是咱们男人的最好时候呢。”
    周主任却说他:“换二十年前他也扛不住的。每天至少两台大手术,昨天三台,下台后天后黑了。老梁,你这么干,就是铁打的人也呛不住。我说你就跟老陈商量下、或许让他带着小李帮你承担点儿,你不能先把自己熬垮了,再全推到老陈那儿去。”
    这才是周主任今天叫他过来的真实目的。
    “你以为我不想吗?老陈一天到晚忙得抓不着人影,神经外科的那些事儿,他都全推到小李一个人头上了。我想找小李过来搭把手,她也倒不出来手。
    唉,这每天两台大手术啊,主要是谢逊不在。我也没想到老陈突然准许谢逊去进修了。要是有谢逊,一天一台大的算个鸟啊。”
    “老梁啊,谢逊去进修那是早就有消息的事儿了。但你也不能把自己就这么囫囵个地搥过去,填到那空缺里不是。你还是应该把你的普外科调剂一下的。”
    梁主任叹气,“小李,小高,你俩当没带耳朵啊。”
    “好啊。”
    “梁主任你放心,咱倆要做不到这个,这诊室你们早不来了。”
    “嗯,我们信你俩嘴紧。”这俩人从来都是嘴紧得跟蚌壳一样,十多年下去了,俩人在省院的位置是极其超然的。有点儿什么事儿,到哪科都是一路绿灯。
    “我这里难调整主要是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我们科的那个小潘就是个初级主治医的水平。”
    周主任嗤笑梁主任一句:“他去年进的主治医,可不就是你说的水平。”
    “哪是你这么种说法的,人李敏还是今年才晋的主治医呢。”
    “别那么比。你怎么不比谢逊那时候?谢逊不是比李敏打磨的更久、手术做得更稳。”
    “你都说了谢逊打磨的更久了。你觉得他做得稳,是因为你看他手术的年头多。你想小李去年这时候和老陈做的那台烟雾病,你能说她手不稳吗?”
    “老梁,你和我抬杠呢。小李那是心态稳。你忘记她那天没有是一针完成的吻合血管、都是分两次进针了?”
    “这就是我喜欢那孩子的原因啊。她肯给别人留余地。谢逊干活是不给别人留余地的。你想想是不是这道理。”
    “男孩子自然与女孩子不同的。”周主任为谢逊辩一句。
    “去。谢逊都三十几了,你还说他是男孩子呢。”
    “不过他这半年也变化不小的。你别总是老眼光看人。”
    “那是我教导的。”梁主任洋洋自得。“要不怎么聪明人就招人待见呢。那是响鼓不用重锤,你略略点拨一下就明白了。而不是像我们科的那俩老混球,怎么说道理都没用。哼!”
    周主任明白他说的是卞主任和许主任,但这回他就没搭话茬了。他与梁主任这边关系好,与老卞、老向他们关系也不错。
    可以说就没有与麻醉科关系不好的外科大夫。手术中肌肉松一松或者紧一紧,对外科大夫们来说,手术难度是翻倍的。
    甚至影响成败。
    梁主任的烦恼周主任都理解,就像梁主任早先在酒桌上说过:蠢材就是蠢材,再折腾也没用。但是他到底没将普外的风气完全扭转过来,不得不说是省院普外科的一个大遗憾了。
    梁主任见周主任不啃声,自己继续往下说:“这外科需要天生的机灵劲儿和你那麻醉科需要对药物有天生的敏感是一样的。像那小陈去年也进了主治医,但是他比潘志就不如,也都是被那群老混蛋们给耽误了。
    三十岁之前,要是不撒手让年轻大夫动手去干,等年龄大了,反应跟不上了,又没有足够的老本可吃,时日长了就成了小宋、小周现在的模样了。”
    周主任知道他嘴里的老混蛋,首指的就是去门诊的程主任。“我看小宋、小周他俩是被职称限制住了。他们不晋副高,就不敢沾副高级别的手术。”
    “不是副高职称就不沾副高级别的手术,晋副高的时候要求能做了副高级别的手术。这就是一个悖论所在。要我说这人要是过了四十岁,自己不努力进取,别人是没那心思提拔他们的。”
    “你若是能让他俩帮你一把,是不是也能轻松点?”
    “我也想啊。但他俩天分一般,我要是有培养他俩的那功夫,我不如在小潘和小陈身上多使点儿力气。不说他俩的基本功不如谢逊那些话,至少人小潘和小陈俩是正经本科毕业的,理论基础扎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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