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分泌科才单独立科不久, 本来内分泌的患者也不像消化内科那么多、还属于较难遇上急危重症的科室。所以罗教授在查房后见科里没事儿,就交代莫名在科里守着、有事儿往十二楼打电话, 她自己过来住院的父母亲这里。
    父亲那边有特级护理、还请了特护照料, 罗主任昨晚在母亲的病室睡了一夜,早起看过父亲、吃了早饭才回科里上班, 特护很得力、父亲的情况也很好,她不是很担心父亲。
    她担心的是母亲这边。
    却没想到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开学才上初中的女儿、平时在家筷子都是姥姥递到手里的, 这时候到挺顶人用的, 照顾姥姥似模似样的,打扇、端水、拿坐便器、帮着姥姥提裤子,去厕所倒尿。
    等罗主任看完父亲再过来, 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感慨:“你啊你, 要强了半辈子、吃了无数的苦头, 命里却修来了这么个好闺女。”
    一句话把外孙女说红了脸, 抱着姥姥的胳膊说:“你是我姥姥, 我病了你也这么照顾我的。”
    “傻孩子, 从来都是老的照顾小的容易,小的照顾老的难。你去看看你姥爷怎么样了。”
    “妈, 你别担心。我才从我爸那边过来的。我爸挺好的,能聊天、喝几口粥了。要不你等我去找个轮椅,推你过去看看?”
    “我每十分钟过去姥爷的门外看看, 然后赶紧回来告诉姥姥姥爷在做什么。晚了一秒姥姥就急得不得了。”
    “那是把脑袋打开了, 可不是小事儿。你再过去替我看看, 陪你姥爷好好聊会儿天,看看他有没有变傻。”老太太坚持,罗主任只好让闺女过去了。
    “妈,也就是现在住院病人少、病床不紧张,不然你都不够住院标准的。按我爸的伤势,要是赶上患者多的时候,明早就得住到八个人的大病房。陈院长说了今天下午撤特护,要没什么意外,五六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你爸爸那边没事儿,陈院长今早上班过来说了。英啊,我和你说另外的事儿。”老太太把外孙女支走,是有话和女儿说。“你坐过来。”
    罗主任听话地从椅子上挪到床边、挨着亲妈坐好。
    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说:“昨晚啊,亏得那个杨大夫细心也热心了,不然我们老俩儿在井沿儿盖那儿坐着,别的人路过还不都以为我们是在纳凉就走过去了。他要不上前问我们几句,我就得等你爸爸不省人事了叫救命。你明白不?”
    罗主任点点头。ct片上那么快出现血肿影像、手术中出血的颅板以及清除的淤血量,都提示父亲的硬膜外血肿是拖延不得的。
    “我听送你爸爸过来的石主任说他离婚了,”
    “妈,我不想再成家了。”罗主任拒绝母亲的提议。“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罗天也大了。你们活着我和你们一起住,你们要不在了,那我也七老八十的了。”
    “傻话。我们还能再活三十年陪着你么?”老太太摇头:“人到老了得有个伴儿。你这不上不下的年龄,年纪大一些的吧,过不了十年二十年的,你就得伺候人家。把人家伺候走了,你最后还是一个人;要是年龄和你相仿的,孩子都差不多大,你过去帮别人家养孩子、说不得为了不让人指脊梁骨说后妈偏心、歹毒,你还得装聋作哑看着咱们小天挨欺负。你想想你在医大的时候,我有劝过你再找一个没有?”
    罗英沉默地点点头。在医大筒子楼住的时候,父母亲从来没劝自己再找。
    这八年也不是没人给自己介绍过,但是那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快二十岁的、半秃顶的老教授,哪怕是有三室一厅的现成房子……
    “这里面还有一个说法,那死了媳妇的、尤其是过去两口子过得好的,年龄和各方面再合适,咱们也决不能沾边。因为过日子这事儿把,谁家俩口子会没有拌嘴的时候。到时候他拿死人的长处来比较你这活人的短处,你就是挖出心肝来,还是落不到好。
    所以那些年有给你提人的,我一听是死了媳妇的,都不给你知道就立即拒了。”
    老太太拍拍女儿的手说:“这离婚啊,也得分什么原因离婚的。要是人家的孩子小、俩口子一时意气闹离婚的,往后要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后悔了,咱们掺和进去了不仅为难也难堪。但是杨大夫这里吧,我跟石主任打听的清楚呢。”
    “妈,不管他什么原因离婚的,他媳妇也跟他在一起生活二十多年了。胡适也没休了乡下的媳妇另娶女学生啊。”
    “你啊,还是没明白什么是俩口子。这俩口子过日子得能说到一块儿去。不能一个朝东使劲、另一个奔西边。那江冬秀订婚以后就听胡适的鼓励去认字、读书,她是很努力上进、想要跟上胡适、后来也能与胡适写信沟通的人。
    可你看看杨大夫他前妻呢?她要是真的有心,杨大夫在公社教书的那十年,她还不把中学的课本都学透透的、把杨大夫肚子里那点儿东西都学到自己脑子里?恢复高考还不得和杨大夫一样去卫校读书啊。”
    “妈——”
    “别打岔,你先听我说完。他们那婚姻啊、离婚啊不管是什么原因,杨大夫从去年十一往这么地就搬在单身宿舍住,他家俩孩子也没说劝父母复婚,这婚姻是早死亡了的。
    你看现在他家原来的房子他前妻带着儿女住着,新房子我估摸是给他们的儿子留着的。他难道会在单身宿舍一直住下去?
    咱们家的三室一厅又不是住不开,我和你爸一天老过一天的,没事儿是看着怎么都好。像昨晚那样,你一个人能推两辆车吗?咱们家里啊,还就缺像他这样的那么个人给你搭把手。”
    这话说的罗教授立即沉默不语了。
    “英啊,他对陌生人都能细心、热心,想来心性是不坏的。你不妨打听下他和医院哪个真有什么勾当没?要是没有,这个人你就好好考虑下。你妈我活了七十年了,差点就教了四十年的书,看人还是没走过眼的。”
    罗主任摇头:“和谁真有什么勾当,那倒是没有听说。他媳妇之前像护食的老母鸡似的,他跟谁多说几句话,都能扑上去叨两口。但他喝酒之后动手动脚的事儿,医院里倒是有不少护士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那是酒壮怂人胆。”罗老太太手一挥,霸气十足道:“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你看我三周两周就给他板好,让他在外面摸了酒杯就害怕。”
    罗英知道自己亲妈的战斗力,再调皮的学生,哪怕是那些年敢给老师戴高帽的年代,她亲妈也能整治得那些捣蛋鬼哭着念检讨书,连学校的“工宣队”和家长都挑不出她的不是来。
    *
    陈文强没等大家一起吃完饭,就匆匆回去开会了。饭后李主任和石主任在前面走,两个患者家属陪着他俩聊天,李敏与刘主任挽着胳膊小声说话。
    “我听老柴说你要考研?”刘主任几乎是耳语了。
    李敏点点头:“别说出去,陈院长安排的。别让咱们医院的人知道了。”这一定是穆杰他哥哥说给柴主任的。
    “我们知道轻重。他大哥二哥叮嘱我们多看顾你一点儿。其实咱俩早就认识的,哪用他们提醒这个。不过我听说这周就能领新房子的钥匙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让老柴去给你看装修。”
    “那挺好的。师兄有空儿就过去帮我看看了。那房子我交给严虹她婆家装修,让严虹他公公和大伯哥带着人干。所有的买材料的事儿,我都要的和严虹一样。我们屋的刘娜、冷小凤、还有产科的吴雅也都交给了他们家装修。六套房子一起买材料还能便宜一些。”
    刘主任就明白自己两口子去不去看装修就是一个心意了。
    “这样啊,那你就省心很多了。”
    “是啊。不然真没空跟着看的。再说我就是去看了也看不懂。我和潘志说要和他家装修一样的,到时候不好就和他家换房子。”
    刘主任被李敏说得笑起来,接着问她道:“你钱够吗?穆杰的俩亲哥问了好几遍了。”
    “够用够用的,你和师兄说谢谢他们了。你都看到我们科这个夏天就没消停过。”
    “那是。我看手术单上都是李主任和陈院长做术者呢。”
    李敏嘿嘿一笑:“他们俩是帮我呢,主任级别的手术提成比我这住院医的高啊。”
    一行人尽量往树荫下走,幸好也是距离近,很快就进了住院大楼。等电梯停在十二楼的时候,才打开电梯门就听到吵嚷声、哭喊声、叫骂声和起哄的声音,当然也有劝说不要打架的声音。
    十二楼的走廊里热闹得像春运的火车站,入目全是人头,还有不少是穿病号服的。
    李主任皱着眉头说:“这谁在病房还这么放肆!”
    石主任往前赶了几步回头对李敏说:“你陪李主任在后面别被撞着了,我去看看。”
    刘主任拽住想看热闹的徐丽对冯姐说:“冯姐,这事儿咱们别上前凑热闹。”
    冯姐平时也是个稳当人,不然手术室的护士长也不会派她专跟陈文强这组的手术了。她立即点头说:“嗯。”然后警告徐丽:“回手术室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儿。”
    “是。”
    徐丽答应的很干脆。因为她上班就由冯姐手把手地带出来的,那是她的老师。只不过年纪大了,纫针的时候眼神跟不上,才转为巡台护士。但手术室一旦遇到大手术,需要上两个护士的时候,往往还是师徒俩一起合作。
    徐丽对冯姐冯老师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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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一位网友的观点:
    ——婚姻中弱势的一方,不论男女,都很难改变自己。
    哪怕鲁迅坚持不同房,朱安也不愿意放脚、识字。
    改变多痛苦,维持现状多安逸。
    舒舒服服地打着爱情/道德的幌子,要求对方无条件接纳自己,否则就挥舞着道德的大棒劈向对方。
    什么样的人能改变?
    像邓文迪、李嘉诚这样有上进心,有强烈跨越阶层愿望的人能改变。
    所以婚姻最讲究的地方是三观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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