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余掌珠,在自己家里,看着摩天轮。
    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妈妈和三哥——
    最近左眼皮跳得特别厉害,好像有什么事情。
    她努力不去想,可总是心神不定。
    她给江延东打过不止一次电话,问江延东在干什么,什么时候回美国。
    “想我了?”
    “想你了。也担心你。”余掌珠又说。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尽快。”
    余掌珠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
    江延东也沉默了片刻。
    不知道殷觅怀孕了的事情,掌珠知道不知道,凭她反应这么热烈,江延东知道肯定会出事。
    “掌珠。”良久以后,江延东在电话里问到。
    “嗯。”
    “以后遇到问题,从长计议,我来解决。”
    “能出什么事?”余掌珠想起最近自己左眼皮总是跳,又心情特别不好。
    她希望江延东快回来。
    ……
    殷觅和冯麦冬回到美国之后。
    那日,殷觅要出门,余添的车便适时地开到了她的身边。
    殷觅看到余添,想起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想到在中国的时候,冯麦冬掐她时,她想得内容,顿时觉得很感慨。
    她不是墙头草,她没有随风倒。
    她只是——
    跟着自己心的方向在走。
    冯麦冬看殷觅,一副悲苦的神情,便问,“怎么了?”
    很温柔很温柔的样子。
    如今的殷觅再看余添,也有一种和乔诗语一样前世今生的感觉。
    她苦笑了一下,拉开车门,上车。
    余添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我摸一下,可以吗?”他问。
    “嗯。”
    余添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殷觅的小腹上。
    殷觅没动弹,也没反驳。
    殷觅怀孕的事情,余添已经知道。
    虽然吃饭的时候在中国,但江延东已经告诉他,殷觅怀孕了。
    江延东猜,孩子是余添的。
    余添也直觉,是他的。
    “是我的?”余添问。
    殷觅没应声,片刻以后才说,“你若让我去打掉,我现在便去。”
    余添笑,很难得地笑容,不是讥讽的笑,也不是嘲弄的笑,就是很温柔的那种笑,“我几时让你去打掉?”
    余添很开心,他继续开车。
    “想听什么音乐?”他问。
    “舒缓点儿的吧。”
    余添便放了一首非常动听的音乐。
    下车的时候,下雨了。
    殷觅没拿伞。
    余添拿了伞,撑在殷觅的头上,揽过殷觅的肩膀。
    殷觅想的是,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了,孩子都有了。
    殷觅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红字》中的被世俗眼光约束的妇女,又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如安娜卡列尼娜般出轨的荡妇,可他和余添在婚姻存续期间出轨是事实。
    她想离婚。
    这个孩子,冯麦冬不止一次地让她打掉,她说,如果让打掉,她就死。
    冯麦冬已经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余元想让这件事情继续发酵。
    于是,他和冯麦冬谈了,两个人都觉得,就这么放过这件事情,太便宜余添。
    他勾引有夫之妇,还有理了?
    殷觅曾经把想离婚的念头跟冯麦冬说过,冯麦冬吸着烟,淡淡地说到,“想让我离婚?除非我死了!死了你就是丧偶,再找谁你随便。”
    殷觅打掉孩子和告余添强奸,冯麦冬让殷觅选一个。
    殷觅自然哪个都不选。
    余元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掌珠,让掌珠劝劝殷觅。
    余掌珠听说了这件事情以后,一直紧紧地皱着眉头。
    怪不得自己这几天,左眼皮一直跳,原来是殷觅怀孕了。
    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殷觅。
    殷觅已经被逼得没有法子了,整日泪水涟涟。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到了尽头。
    冯麦冬现在开始抽烟,他以前极少抽烟的,殷觅怀孕以后,他经常抽烟。
    好像就是为了让殷觅的孩子不健康。
    他每日折磨殷觅,让殷觅生不如死。
    殷觅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她陷入了心魔。
    余添和孩子当中选择一个,哪个女人都不舍得。
    冯麦冬给她的选择题,殷觅并没有告诉余添。
    余添也不知道,还在想办法让殷觅离婚,找律师帮殷觅。
    余添让她搬出来住,殷觅拒绝。
    她说她出轨已经是真,现在又想生下余添的孩子,已经不要脸到极致了,再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搬到余添家里去,即使将来两个人在一起了,也会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不会幸福。
    余添拗不过她,同意了。
    殷觅每日在冯麦冬的折磨下,很有想死的冲动。
    掌珠找她聊,在枫叶餐厅。
    殷觅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样。
    她很想见掌珠,看看掌珠怎么说。
    掌珠盯着殷觅,“你和三哥的事情,我不管了。”
    殷觅低着头,掉泪。
    以前掌珠强烈反对的时候,殷觅曾经感觉自己像是被老师拯救的学生。
    现在,连老师都放弃她了。
    “为何?”她低头问。
    “你和三哥孩子都有了,我反对也没用。有什么事情,你去找三哥吧!”
    说完,掌珠便走了。
    殷觅低着头,被掌珠这样一说,她实在觉得自己下不来台。
    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了地上。
    殷觅掉泪的样子,让掌珠心软了,“你的难题,我永远不会碰到,我如果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如你这般,徘徊在两个男人之间,我永远接受不了。”
    说完,掌珠站起来就走了。
    昔日女神的光环,顷刻散尽。
    殷觅看着掌珠的背影,年龄是很小,可她的心智相当坚定。
    掌珠终究不是殷觅,不知道情根深种的滋味。
    她不能让余添做牢,也舍不得孩子。
    殷觅觉得自己的一生,活得特别糟糕。
    看似什么都拎得清,其实她什么都拎不清,一塌糊涂。
    殷觅想解脱,她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她不想连累余添。
    她很想死,这个念头早就有了。
    早在余添从酒店带走她的时候,她就想死了。
    她觉得自己活得特别不堪,特别肮脏,命运被两个男人左右,孩子又让冯麦冬糟蹋。
    刚才掌珠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在掌珠的眼里,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殷觅在枫叶餐厅写好了遗书,说自己始终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不知道何去何从,而且,一直以来和余添的情事,让她夹杂在两个男人之间,自卑,没脸见人,加上慢慢地爱上余添了,又让她觉得自己的十恶不赦,所以,宁可和前夫日日做ai,也不承认余添,后来,她又怀了余添的孩子,在遗书中,她说,每次她和余添在一起,都是她自愿的,她非常非常愿意愿意。
    意思就是余添没有强奸。
    她把这封遗书装在了口袋里,选择了自己别墅区附近的一栋小区——跳了下来。
    仿佛一抹浓烈的色彩在这个城市消失,又仿佛余掌珠的女神从此陨落。
    殷觅跳下来的时候,没有了往日的斯文和端庄,她很狼狈,头后面全都是血。
    触目惊心。
    好像还有最后一口气,送到了医院。
    冯麦冬又恨又悔,是的,是殷觅,没错的。
    余添毁了她和殷觅的生活。
    他要去告他。
    殷觅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说,即使救活,也是重度残疾。
    “听枫叶餐厅的服务员说,殷觅最后还见了余掌珠。不知道两个人说什么了。”冯麦冬现在借酒消愁。
    “掌珠?”
    冯麦冬说了,他发现了殷觅口袋里最后的信。
    自愿的,呵,都是自愿。
    她宁可死,也要替余添开脱!
    余元听说了这件事情,以不可遏制的速度在迅速发酵此事。。
    遗书的事情,冯麦冬已经告诉他了。
    余元告诉冯麦冬,遗书的事情,一定不能让余添知道。
    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掌珠的身上,因为殷觅最后见的人是掌珠。
    冯麦冬狠狠地点了点头,我自断一臂,你们余家也要陪葬,就是不能让余家太开心了。
    余元心想,这次,他的好妹妹,可算是摘不开了。
    如果掌珠和老三闹翻了,那好戏就好看了,听说江延东和殷觅的关系也不错,江延东自然不会为了殷觅和掌珠闹翻,但殷觅毕竟是一条人命,就算重度残疾,也会让江延东对掌珠生了嫌隙。
    掌珠和延东闹翻,和老三闹翻,还有老爷子,也一定会知道掌珠的心思狠毒。
    反正从小,掌珠的小心思,老爷子也知道。
    余添来了医院,他脸色铁青。
    冯麦冬看到余添,直奔到余添的面前,要揍余添。
    可哪里是余添的对手,余添不过一甩胳膊,冯麦冬便跌在地上了。
    冯麦冬说到,“你竟然还有脸来?你害死了殷觅,你还有脸来!”
    余添也看到了余元,余添很奇怪,为什么余元第一时间就在这里。
    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问,也没有时间关心。
    余元走过来,对余添说,“老三,冯麦冬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第一时间就来了,毕竟昔日,我和冯麦冬是好朋友嘛。”
    余添没说话。
    坐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根本不搭理余元。
    虽然老三平时就这副样子,可还是让余元略尴尬。
    过了好久,医生出来了,找家属。
    冯麦冬已经过去了。
    经过殷觅跳楼这件事情,经过殷觅死也要护着余添的事情,冯麦冬心里对殷觅的一腔热情,忽然之间就变得很凉了,而且,刚才医生说了,殷觅会重度残疾。
    余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在闭目养神。
    所以,医生说的话,他能够听到。
    “医生,我妻子怎么样?”
    “腹中的胎儿流掉了,病人颅骨积水严重,百分之九十九会变植物人,而且,病人的中枢神经遭到破坏,下肢会瘫痪!劝您极早做好准备。”医生说到。
    冯麦冬的脸一下子变了特别苍白。
    余添也坐在那里,片刻之后,两行眼泪便从他的眼角滑落。
    殷觅竟然摔成了这样。
    冯麦冬一下提起了余添胸前的衣服,说到,“都怪你!他怀了你的孩子!还有你,你没事让你妹妹找她干什么?你妹妹刚刚找完她,她就跳楼了!她现在本来就是惊弓之鸟,你妹妹做了那个放枪的人。余添,是你们余家人害死殷觅的。”
    “她没死!”余添紧紧地咬着牙。
    “和死了有什么两样?植物人,双腿瘫痪,和植物人有什么两样!你的好妹妹,前几日,殷觅还好好的。”冯麦冬又说。
    的确,前几日殷觅的情绪不错,承认了孩子是他的。
    承认她是喜欢着他的。
    掌珠对他和殷觅的事情,一直强烈反对!
    他并不知道冯麦冬要告他强奸的事情。
    也没见过殷觅的遗书,余元授意不要告诉余添。
    这件事情,警察已经按照“自杀未遂致重伤”结案。
    一时之间闹得很大。
    余掌珠也很快就听说了,她非常震惊。
    她想来医院看看殷觅。
    江延东刚刚从中国回到美国。
    他上飞机以前这件事情还没有发生,刚下飞机,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问掌珠在哪儿,掌珠说她要去医院。
    殷觅昔日毕竟是掌珠的女神。
    刚刚走进了走廊,余添正从那边走过来。
    他一看见余掌珠,“啪”地甩了余掌珠一个耳光。
    余掌珠懵了,心也痛。
    余添打她,肯定是为了殷觅的事情。
    这是为了殷觅,余添第二次对她动手。
    “你之前和她说什么了?”余添问。
    掌珠歪着头,不说话。
    殷觅,她的女神,真是个好女神啊,跳楼和她谈话的时间,相差不了十二个小时。
    纵然聪明如三哥,也把殷觅跳楼的事情,算到了余掌珠的头上。
    余掌珠手捂着脸,没一句解释。
    对她来说,和三哥的情分,终究比不过和殷觅的一丁点儿,让她伤心。
    余掌珠不知道,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会如此打三哥么?
    她不会的。
    但是,此刻的余掌珠,心里冰凉却是真。
    电梯打开,江延东走了出来。
    掌珠背对着他,他看不见掌珠的表情,只能看到面对他的余添。
    “殷觅怎样?”江延东问。
    余添铁青着一张脸,不说。
    刚才余添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江延东,殷觅的情况不太好。
    不过江延东想想也知道,殷觅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竟然还能被送进医院,已经是奇迹。
    他走到掌珠身边,才看到掌珠的半边脸通红通红的。
    “怎么了?”他微微弯下身子,问到掌珠。
    余掌珠执拗地转过头,不说话。
    看样子,像是挨打了。
    江延东猜,便是余添打的。
    江延东厉声对着余添说,“你打的?”
    余添一直紧紧地皱着眉头,他说,“你问问她,都跟殷觅说什么了?为什么逼的殷觅跳楼?”
    “就算说什么了,她是你的亲妹妹!”江延东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如果不是看殷觅没醒,今天这顿揍你是少不了了!”
    整个走廊里都听得到。
    “走!”江延东拉着余掌珠就走了。
    本来是要来看殷觅的,现在殷觅看都不看,拉着余掌珠便走了。
    余掌珠在江延东的车上,一句话没说,一直看着窗外。
    到了家里,余掌珠往沙发上一坐。
    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江延东让阿姨给她拿了水果,拿了零食,她都置若罔闻。
    “看起来,我是连半点面子都没有。”江延东说。
    余掌珠觉得这样,冷落江延东了,便说,“我和你下围棋吧。”
    “好。”
    江延东把棋盘拿出来,他执黑子,余掌珠白子。
    棋盘上黑白一片的时候,余掌珠走棋的手法越越来越慢。
    江延东不过一个抬眼的功夫,便看到她微微低着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手里拿着白子,在一颗敲击着另外一颗,心思却在别处,白子始终都没有落下。
    眼泪落在了白子上。
    江延东没说话。
    “我小时候——”余掌珠开口。
    “我知道。”江延东便说,“你和三哥关系最好。”
    余掌珠一下子笑出来,“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
    “自然知道,能让我刁蛮任性的小狐狸,变成无辜的小白兔,想必除了你三哥,也没有别人了,是不是?”江延东问余掌珠。
    余掌珠一直低头看着棋盘,心情不好,因而便没多想。
    若她能多想几秒钟,便能体会到江延东话中的意思——她对她三哥的情谊,任何人都比不了。
    包括江延东。
    江延东吃余添的醋,这很有点儿说不过去。
    掌珠只是不说话,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
    ……
    丰城。
    江景程在对镜换西装。
    周姿从后面看着他。
    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时光仿佛根本没在江景程身上停驻。
    他的眼睛始终凌厉而炯炯有神,仿佛能够洞穿一切。
    也可能因为江景程不信鬼神,只信自己,所以,周遭的一切都他来说全如儿戏。
    所以,江景程目光如炬地在人世间行走,眼神从来不见惶恐。
    这种自信,在江延东的身上有,江延民的身上也有。
    周姿虽然从来没跟江景程说过,但这是周姿最欣赏江景程的地方。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甘心一直在厨房里呆着。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做一个厨子,周姿也翻不了天。
    反倒是周姿,整日上串下跳地看着挺热闹,其实一切尽在掌握的是江景程。
    “要去哪?”周姿从镜中问他。
    “美国。”
    “去息事宁人?”
    “我是那种人么?”江景程在刮胡子了。
    他简直坏死了。
    “那你去干什么?”
    “推波助澜。”
    “殷觅可是和你无关的人。”
    “有关的人可多了。”
    “江景程,你别到时候搞大了。”对江景程的作风,周姿略有点儿担心。
    可她实际上担心的是别人,因为江景程要出手了,别人要小心。
    江景程刮胡子的手定了定,“搞大了什么?女人的肚子?”
    “你——”周姿跺了一下脚。
    江景程刮完了胡子,走到周姿身边,拥吻起她来。
    始终是霸道而凶残的吻,带着属于江景程的蛊惑。
    “搞大别的女人肚子的事情,这几十年来,我什么时候干过?”江景程用沙哑的声音说到,“不就光搞大你的?还搞大了很多次。”
    周姿心里火辣辣的,江景程总有这种本事。
    “那你去美国,早去早回。”周姿又说。
    “知道。不回来,会想你。”
    “贫嘴!”
    他一向贫嘴,这几十年来,一直也没变过。
    江景程去了美国,去了江延东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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