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林荣伟一手扶着媳妇,一手扶着安夏,带两人去厂医院,做了紧急处理和包扎。
    都是一个单位的,加上林荣伟是厂机关劳资科的,跟医院里医生护士都熟悉,医生一见他扶着两个人,两人全是烫伤,有些惊讶。
    “哎,林工,这是怎么了?你爱人怎么弄的?”
    “烫的,汤医生,你快给看看吧,两个都烫了,一个是油汤,一个是开水。”
    “这姑娘是?”
    “我侄女,亲的。”
    一听这话,安夏知道,林荣伟对自己的看法应该是有所改变了,否则不会特意强调亲侄女这件事。
    “医生,你先给我婶婶看看吧,我不小心把婶婶烫了,呜呜呜,医生你一定给我婶婶治好。”
    “小姑娘你别着急,行,你婶婶被油烫了,比水要严重,我先给她看看。”
    许美凤脚上的皮肤微微泛红有些肿了,医生一碰,她就大声叫疼,汤医生有些奇怪道:“这还好啊,水泡都没起,应该不厉害,你有什么感觉?”
    “汤医生,好疼,我腿上的皮肤就跟针扎似的,一碰就疼,有没有止疼药,先开一颗让我吃上吧。”
    “这看着还好,先让护士帮你处理下烫伤部位。”
    许美凤被护士们扶着走了,林荣伟跟汤医生说着家常话,顺便飞快检查安夏的脚背。
    “孩子的脚烫的有点厉害,擦点烫伤膏,这几日不能见水。”
    安夏点头,“谢谢汤医生,药我就不用开了,在农村做事也经常被烫,没事的,开药要花钱,太贵了。”
    说完安夏偷偷瞅了眼林荣伟,跟他目光对视上后,又迅速低下头。
    汤医生笑了,“怎么,还要跟你叔叔省钱?”
    安夏点点头,低声道:“我来已经给叔叔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做事毛手毛脚,撒了汤烫了婶婶,我真笨。”
    “好了,不说这些,你也不是故意的。汤医生,你看要用什么药就开,别听孩子的。”
    汤医生笑了笑道:“林工,你这侄女是个懂事孩子,小姑娘你放心,我们单位职工看病,花不了几个钱的,一个烫伤膏只要出几毛钱就够了。”
    安夏瞪大眼睛,“这么便宜?以前我被烫伤,去外面诊所买药,一个烫伤膏要七块多。”
    “哈哈,外面是七块多,我们这里单位是有医保的,职工只要花一点点钱,就能看病吃药。”
    安夏睁大眼睛,清澈单纯的眼神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真的不会花太多钱。”
    汤医生笑了笑,低头开药。
    林荣伟感受到许多年都没感受到的淳朴,乡下人的淳朴,安夏带给他越来越多不一样的感受,小小年纪就这么会过日子,林荣伟突然有些心酸,她小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这个药每天涂一次,连着擦一个礼拜就好了,你爱人再配一个口服药,消炎的。”
    汤医生刷刷写好处置单,林荣伟出去抓药,安夏客气地道了声谢,离开诊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这个汤医生最后当上了木材厂医院院长,他做手术是最好的,人也很和蔼,前世她又一次被摩托车撞伤,还是汤医生给自己打的石膏,亲自帮她接好骨头,所以她最后走路才没有瘸,后面见了她还给她做了几次愈后检查,安夏到现在都特别感激此人。
    汤医生见眼前的小姑娘有些激动,眼里满是感激,抬头又笑了笑,目送小姑娘离开诊疗室。
    林荣伟拿了药,扶着妻子回家,一路上许美凤不停叫疼,哭个不停,安夏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正是吃完饭遛弯的时候,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到。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知道,林荣伟家里来了个小姑娘,是林荣伟的亲侄女。
    “妈,你怎么样?爸,我妈没事吧。”
    “没事,行了,扶你妈回去休息。”
    林荣伟下班回来就饿的不行,折腾了这一路,胃都饿疼了,扶着许美凤坐在床上后,他准备去热饭吃,结果刚进火房愣了。
    安夏正瘸着腿热菜,见到林荣伟进来,她突然有些局促,“叔,你等一会儿,饭菜一会儿就热好,只是米饭有些凉了,要不我炒炒。”
    见安夏小心翼翼的模样,林荣伟有些心疼。
    “叔,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烫着婶婶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好好的路咋就踩着婶婶的脚了,婶婶一叫,给我吓到了,我没看到,我真的没……呜呜、没看到。
    叔,求求你别撵我走,在这个时间上,我已经没几个亲人了,舅舅都不要我,你要是撵我走,我只能睡马路,我只想有个家。”
    安夏低下头,林荣伟看不到她的脸,突然两颗晶莹的泪珠滴在水泥地上,印成两团水滴,心一软问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安夏猛地抬起头,动了动嘴唇,眼睛里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抹了把眼泪,“我外公外婆最疼我,不过村里人从小就骂我是野种……”
    安夏说不下去,林荣伟也听不下去,当初那些年他每年还寄点钱过去,可是每次钱都被退回来,还有一封安珠的信,他就用这种隐蔽的方式,跟安珠保持着一丝联系。
    直到离开后的第三年,他再次寄钱写信,这些东西又被退回来的时候,随着的一封心里,写了一句话,安珠死了!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慌乱和痛苦,现在想想,安珠不在了,这个孩子长这么大,一定吃了很多苦。
    安夏真的像媳妇说的那样吗?这一刻,林荣伟有种想跟孩子交流的冲动,“你、你婶婶说,你外公保存了我跟你母亲的通信,还有当年我写给她的承诺书,如果我不认你?你是不是要告我?”
    安夏猛地抬起头拼命摇头,“叔,我怎么会这样做。”
    “那你为什么这样说?”
    林荣伟的问话,让安夏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跟哭一般的笑,“叔,我怕婶婶不让我见你,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我的爸爸长什么样,我不是野孩子,我有妈妈也有爸爸,我这样说,只是想见到你,还有……我怕叔你不要我……我、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简单却又最真实的语言,击碎了林荣伟最后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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