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哀乐连续不断地从峡谷尽头传来,这场死人弹奏的乐曲放佛无休无止,听得人心惶惶,即便是用手指堵着耳朵也无济于事,丝毫阻挡不了怪异的声响朝着耳朵里钻。我知道不能再这样迟疑下去,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道,“冬瓜,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冬瓜耷拉着眼睛,脸色很难看,“在我们那儿,这音乐一响起便会持续一天一夜,耗是耗不下去的。”
    “不论向前向后,横竖都是一个死。与其再跟红毛怪打个交道,不如到前面看看这个鬼长什么样,是男女还是女鬼,我这辈子可还没碰到过鬼!”冬瓜咬了咬牙,接着道,“那么多人想钻进这个墓里,无非是为了里头的宝贝,要是能让我在死之前看看这宝贝是什么,那就更好,死也瞑目了。”
    听冬瓜说地如此悲壮,我无奈地摇摇头,这时候一定要鼓起希望和勇气,否则更不可能活下去,只能用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劝慰道,“冬瓜,做人一定不能那么悲观。想想你父母,再想想燕子,外面的生活难道你都不想要了?就算燕子以后跟别的男人好上了你也不在乎?好!如果你都不在乎的话,你就当我这些话全他妈地是在放屁!”
    这番话不知道触动冬瓜的那根神经,他沉默地低下头,走到右手边的悬棺处,在洞口处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抽了一大口,把烟气全咽进肚子里,这才抬起眼睛,脸上是少有的落寞,“乔状元,你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无异于刀口舔血,指不定哪天就栽在墓里头了,这个世界上甚至都没人知道你死了。活着的时候没人知道你的存在,死了也没人替你收尸,你说悲不悲哀?”
    “唉!”冬瓜苦笑着叹了口气,“正因为这个,我才一直没有成家。即便是找到了一个姑娘家,像我这样的德行,有谁肯跟我过一辈子,只要知道我是盗墓的,准是有多远跑多远,即便是有一个留下来了,我内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别人,毕竟做这样的事儿丧阴德,索性一直单着。至于燕子,我还一直没对她说实话。”
    “在我们那儿,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能上小学了。虽然我只上过高中,可是有一句话的道理我很清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这么多年,我很少回家。”冬瓜眼中闪烁着泪光,慢吞吞地把他这么多年的苦楚全部倒了出来。我心里的火气缓缓地降下来,也点着一根烟,坐在他身边,静静地聆听着冬瓜的故事。
    “燕子确实是一个好姑娘,她给我的感觉跟以前所有的女孩都不一样,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有时候甚至害怕跟她联系。我知道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洛阳铲这玩意就像是自己的胳膊一样,要想抛下它等同于活活拧断我一条胳膊。”冬瓜惨笑一声,拧断了手里的烟,接着道,“乔状元,你跟我不一样,对于这一行来说,你只是个过客。上次你跟我说你不再下地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你说的是真心话。”
    冬瓜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经历,其中必然有一些是他人无法感知的,好比每个人身上都悬挂着一块镜子,你朝这个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只能是自己的眼睛。所以冬瓜说的话,我只明白了一半的意思,无奈地劝慰道,“冬瓜,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弃这一行?找一个光亮点儿的工作……”
    我还想说的时候,被冬瓜伸手打断了,他摇摇头,眼神里有一丝复杂,“乔状元,让你放手解开鬼墓的秘密,你能放手吗?”
    沉默再次来袭,准确地说并不是绝对的沉默,因为哀乐还在绵绵不断地响起。冬瓜说得对,我自己尚深陷在泥沼里,又有什么对他说教的资格?
    冬瓜再次抽出一根烟,抽到一半在手里捻断,一直重复了三四次,才打破了沉默,“乔状元,我想通了!这次全他娘地看老天的意思了,他要是让我活着出去,我就把自己的事儿全部告诉燕子;如果要是让我死在这儿,一了百了,你活着出去的话,告诉燕子一声,别让她等我就成了。”
    “就冲你这句话,我他妈地背也要把你背出去。”我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重重地道。冬瓜的情绪宣泄完后,又恢复成大大咧咧的样子,厚着脸皮道,“早说多好,省得贾爷我自己走,多累哪!”
    作势冬瓜就要往我背上爬,被我骂着一脚踹开,“燕子真是眼瞎了,才看上你!”
    “哎!轻点,我好歹也是一个伤员!”冬瓜故作疼痛地爬起来,揉了揉被我踹的地方,一脸嘚瑟地道,“燕子没瞎眼,是你瞎了眼,居然看不到贾爷身上的优点?”
    “还优点,一身肥肉还差不多。”我丢给冬瓜一个斜眼,这么一闹,压抑的气氛居然减轻了很多。
    冬瓜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刚想说什么,脸色蓦地一变,朝着峡谷尽头望了一眼,无比诧异地道,“乔状元,音乐啥时候消失的?”
    看似没有尽头的哀乐,竟然在不知觉中消失了,而我跟冬瓜都没有注意到。我脸色大变地道,“你他娘地不是说哀乐要响一整天的吗?”
    “我那也只是猜测,这里是湘西,又不是用我们那儿的风俗。”冬瓜强行为自己辩解。
    “该不会是咱们刚刚的声音太大,吵到里面的东西了吧?”我将信将疑地说出这个可能。
    “管它到底是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去会会它。”冬瓜舔了舔嘴唇,把匕首在衣服上擦干净握在手里,低声地道,“伤口已经不痛了,你跟在我后面。”
    手电光的尽头,是悬棺堆积地越发紧密的悬崖,光线不足,有些模糊。我紧了紧裤带,并没有像冬瓜说的那样跟在他后面,而是跟他并肩向前。两侧峡谷上镶嵌的悬棺,随着我们的前进角度不断地变化,在快逼近直角的时候,我拉着冬瓜停了下来,手电光对准左侧的一口悬棺,上头的棺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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