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建立几年来,总体来说百姓们日子过得不错。但有些地域本来就穷困, 便是朝堂有力扶持之下日子也一般。
    漠地便是如此。出个贪官,百姓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也就容易被|煽|动。
    杀贪官一事本是痛快事,但奈何黄花教披着前朝的名义, 叫院子里这支正规军感觉到被冒犯。
    贤皇帝是原身祖父的父亲,百多年前的事了。百多年过去,当初的人都死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敬仰, 不过是披皮取其名号罢了。
    若是他们,定比那黄花教强。这是压在众人心底没说的话。
    池休沉吟半响,开口道:黄花教突然冒出来也很奇怪, 只希望是巧合,不是别有用心。
    前朝的人闹事,最容易撩拨当朝者的警惕之心。
    池休话音一落, 好几人就惊着了,在心里判断到底是巧合还是缘分。
    独有景和光心里有数。
    原身的记忆里没这码事。
    漠地偏远,他的举动也影响不到。那么按理来说,如今也不该发生黄花教的事才是。
    可事实是不仅发生了,还闹得不小!嚯,这可就稀奇了。
    能闹出这番动静来的人,那也不多。
    景和光出声安抚:无事,我们安生过我们的日子便是。今年冬日天寒,几位先生正好多陪陪家人,往年忙碌,今年可得补上!
    景和光虽然不再野心勃勃,但威望依旧,几句话就让众人心安。
    在这边坐了好一会,景和光起身回正院。
    ***
    回到正院,景和光第一句话是:你们七爷在哪儿?
    回爷,在书房呢。
    于是景和光又拔腿往书房去。
    书房里布置成两边分开的格局。一边儿书架子高高的,桌子上皆是公文,还摆了几本折着页的农书。
    星七坐在另一边。书架子矮一半,桌子东西也少些,瞧着清爽。
    景和光绕到星七身后,虚趴在他背上。
    抬眼瞥见星七手背透着一层红,景和光心疼道:这么冷,今日歇歇呗,不急这一日。
    星七写完最后一笔,收了笔。
    是不急这一日,可今天歇了,明日还想歇。人啊,懒不得。
    景和光把他的手握住,暖手炉也放在星七两只手中间。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保暖也得注意,手上长了冻疮可不好受。
    星七手捂着暖呼呼的小手炉,再感受着手外侧的人工暖,笑道:好,我知道了。
    想起景和光刚去了偏院,星七扭头问道:爹爹说黄花教那些人在漠地杀了好些官员,那黄花教难道真是贤皇帝的后人?
    这你也信?景和光笑他,这都多少年了?
    而且若真是贤皇帝后人,朝代更替之时跳出来不好吗?非得等到现在大局已定,跳出来也是送菜。
    星七皱皱鼻子。
    他当然知道是假的,只是不知道那黄花教和景和光的人有没有干系罢了。
    听景和光这个口气,十成没关系。
    星七眨眨眼:外头都这么传,信的可不止我一个。
    景和光捏一下他脸颊,果然也是凉的,于是伸手捂住。
    那肯定是有人要这么传。景和光一边作暖手宝,一边扮演知心大哥,聪明人每一个动作,其背后必有意义,等着瞧吧。
    星七没听懂,他宽心道:我们没事就好。
    ***
    是夜,随着风声渐响,夜幕拉下。
    宫城之中,一场大火拉开这夜不平凡的第一幕。
    走水了!救火!救火!
    走水了!快叫人救火啊!
    闹哄哄一片中,大批侍卫被调遣去救这场大火。
    而侍卫中出现巡逻空缺,就有人闯入了宫中。
    混乱从大火开始,一环扣一环,让贼人在算计之下完美突进。
    这夜皇帝并未来凤鸾殿用膳,太子也不在。
    景雅安洗了头发,刚刚才干。
    殿中暖意融融,她闲适地躺在美人榻上,享受这片刻的安详。
    身边的大宫女笑道:太子殿下功课没做完,还和刘太师吵起来,当真是稀奇事,我们小太子也会和人争吵了!
    景雅安脾气好,小太子也是个脾气好的。突闻小家伙和人吵,加上皇帝已经过去了,殿里众人都放心地开着玩笑,抒发好奇心。
    景雅安也笑道:明日我得问问,到底吵什么了。今日父子两个一个不在,我可算是落个清闲了。
    凤鸾殿正说笑着,那头走水、又贼人闯入宫中一连串的消息日如风带下来的枯黄落叶一般,叫人心头发沉。
    景雅安一头浓密的黑发简单束在脑后,奔跑至殿前,朝着皇帝所在的殿宇方向望去。
    喊杀声便从那处传来。
    景雅安怒瞪执意守在殿前的侍卫副统领:还待在这儿干嘛?!快去皇上那儿啊!快过去!
    一贯温婉得体的皇后大声喊着,最后嗓音都劈了。
    但副统领一步也不敢动,跪在地上请饶:臣是皇上派过来。皇上说,臣若是敢离开凤鸾殿,唯有提头去见。
    娘娘!宫人扶住景雅安。
    也有人劝:娘娘,您的安危也需要考虑啊
    凤鸾殿离皇帝住的殿宇并不远,景雅安都能看出局面更糟糕了。
    她来不及想为什么宫里能进来那么多人,别处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去救援。
    她忧心如焚,觉得这些劝诫之人不过贪生怕死罢了。
    但她不怕,起码此刻不怕死,只怕那一大一小出事。
    景雅安轻嗤一声,目光落在副统领腰间的刀上。
    景雅安上前,一把抽出那铮亮、闪烁着寒光的长刀。
    长刀在景雅安手中一个翻转,刀柄朝着地上跪着的人。
    拿好,立马回去。否则我现在就砍了你!回头殿下要处置你,本宫救你人头。
    副统领抬眼,发现指着自己的是刀柄。
    男人思量一瞬,抬手接过自己的刀,恭敬道:是。臣立马带人过去!
    景雅安看他一眼,又望向哥哥送来护卫自己安全的太监:宝福,你跟着去。
    侍卫副统领带着一半人离开,还带上个太监,奔向皇帝所在的宫殿。
    景雅安看着他们去了,依旧忧心。
    只恨她幼时不爱学武,白学两招花架子。如今冲出去,也是个拖累。
    半刻钟后。
    远处打斗声停歇,但肉眼可见没人往凤鸾殿来报信。
    景雅安的唇瓣被自己咬破,红着眼下令:送本宫过去。声音已哑。
    ***
    黄花教名扬此夜。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所谓的入京杀贪官不过虚言,谁知道人家真做到了。不至做到了,还闹出了大动静,直接入宫擒皇了!
    景和光收到消息,重新穿衣,出门守在门前。
    不多时,一辆车上布料皆为贵气明黄的车辆停在国舅府前。
    景雅安戴着帷帽,下车后踉跄了一下。
    景和光上前一步扶住她,眼睛望着她身后:太子也被抓了?
    景雅安闭上眼,可眼泪还是咻然而下。
    她紧紧抓住景和光的手臂,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另一只手拿出一块带血的巾帕:哥哥,这是名单。
    天亮前,他们要看到这上面所有人的人头。
    景和光接过那巾帕,目光快速扫过。
    巾帕上有十人的名字。
    据景和光所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其中好几个更是有名的贪财好色,只是碍于时机没处置。再过得几年,名单上的人皇帝会通通处理掉。
    景和光看完,道:能杀。可是
    景雅安摘下帷帽,目光哀求地望着景和光:哥!求你了!
    她嘴唇破了,柔顺的头发也乱着,眼眶更是通红一片,可见哭得很惨,脸上还有两条泪沟。一句话,实在狼狈。
    景雅安何尝不知道,皇帝和她的儿子都被抓了,如今不仅是黄花教的好时机,更是她哥哥难得一遇的好时机。
    可她没办法,心中能信的、宫外又有能力取得那些人头的人只有她哥。
    景雅安眼中含泪,泫然欲泣,但含着的眼泪坚强地在眼眶里打着滚。好像怕落下来,会惊扰到景和光。
    景和光把话吞回去,拿手指替她把乱了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好,放心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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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国舅爷攻
    安排好家中事。
    临出门前, 景和光看一眼景雅安,对星七道:劳烦你看家了。
    星七见他出门还想着景雅安,心中生出一股郁气。
    但他不想景和光难做, 挤出个笑:快些回, 我等你。
    不用等,你早些睡。
    景和光又说了句, 握着星七的手紧了紧, 随后松开,转身出门。
    他黑色的大氅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让夜色更沉了三分。
    直至景和光出门走远,仿佛他的影子还留在庭院里。
    星七一向是好脾气的, 但今日对着景雅安神色冷淡。
    星七淡淡道:进去吧,外头冷。
    话音落, 他自己先走一步。
    景雅安有些不适应,但心中忧心丈夫、儿子, 也没多想,脑子空空地匆匆跟上。
    星七抿着唇, 心情很差。
    他知道景和光要去做什么取别人的项上人头。
    纵使那名单上的人是贪官污吏,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随意杀人就是坏规矩。坏规矩的人,往后也会被无形之中的暗规矩排挤。
    而且这差事绕了几个弯, 才落到景和光手里,好似指定是他一样。
    两辈子的记忆放在一块,星七也发现巧合太多。
    两人一块坐在大厅里。
    灯光摇曳, 无一人打破安静。
    ***
    那厢景和光出了家门,带的人就分成了两批。
    一批由池休带着,拿着凤符和兵符, 去收割人头;另一批则奔着皇宫周边的西坊去。
    分开前,景和光给池休一份新名单,上头三个大老贪。意思是今晚上就割这三个,割完收工。
    而景和光自己带着人去了西坊,绕丢了跟踪的人,消失在秘处。
    消失并不是真的消失,是进了密道。
    皇帝不是奢侈的人,皇宫也没新建,用的还是旧皇宫。换句话讲,他住的皇宫是曾经景家人的家。
    家里的老房子,各种秘密自然只有自家人才最清楚。
    景和光作为仅剩的男丁,就知道好些密道,其中就有直通皇帝宫殿的。
    密道许久无人进,景和光一行人小心前行。
    地上的皇宫之中。
    皇帝抱着被自己迷昏了的儿子,神情怅惘。
    黄花教自然是假的,他一手操刀出来的。
    今晚的事,一来可以一试皇后和国舅,二来可以让黄花教顺理成章地消失,三来可以顺手杀掉一些国家蛀虫。对皇帝而言,实属一举多得的好事。
    可他此刻抱着儿子,想着皇后,心里竟有些后悔!
    不可妇人之仁。皇帝莫名其妙轻语一句,也不知说给谁听的。
    只有皇帝自己知道,是说给他自个听的。
    皇后竟是前朝公主,而景和光是前朝皇子。
    前朝的公主,天下的第一美人,委身于自己,他岂能不多想?
    若景雅安只是第一美人,他尚可以自傲如今的身份以及打拼出天下的本事,自信是靠自身本事征服了美人心。
    可景雅安还是前朝公主,自己手握原本属于景氏的江山。
    景氏之人,会对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没有想法?景氏之人,会对自己没有不服和不甘?
    一个疏忽,天下易主。自己人头不说,身后人也跟着危在旦夕。
    江山之重,从来不是一人的事。
    他,冒不起这个险!
    只是她
    皇帝闭上眼,让自己不要多想。
    但闭上眼不过片刻功夫,耳边忽地响起破壁声,像是沉重的木门被推开。
    皇帝睁开眼,望见了被黑色大氅包裹住的景和光。
    皇帝惊愕不已:你、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大氅上沾了灰,景和光慢条斯理地脱下来。
    让护卫抱着大氅,景和光笑着回道:可能是因为,这里本来是我家?
    景和光故意用目光打量了一圈殿内,显得自己对这里很熟、很怀念。
    虽然事实上,他一点不熟。
    皇帝抱着个孩子,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他近来想了太多的事,眉宇间都是疲倦。躲在自己的宫殿里,衣着也只是简单的舒服袄子,殿中也无其他人。
    而景和光虽然走了一路密道,可他生得就贵气凛然,近来更是生活滋润,脸上气血充足。
    加上景和光故意装模作样,身后还跟着人,乍一看可比皇帝气派得多。
    皇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快来人!
    一声令下,门被推开。
    门的两旁站着两名太监,太监身后是两排持刀的侍卫。
    刀上的寒光像是冬日的霜,铺满了门外。
    景和光心里啧了一声,开口道:妹夫,我只是找你谈谈心。
    景和光说着,坐到了皇帝下座的椅子上。
    皇帝冷声道:贸然闯入朕的宫殿,这是你与朕谈心的方式?!
    景和光反看向他,目光丝毫不惧:所以让我妹妹半夜哭着找我来救皇上,是皇上招呼大舅哥的方式?!
    皇帝听他提到皇后,顿时一噎。
    而景和光瞥见他表情,笑得更欢了。
    老实讲,景和光等着这一天呢,甚至可以说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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