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心情又苦又涩,就像是吞进了什么奇怪的野果一样。而面对鹤丸和山姥切一同投来的视线,他的嘴唇翕动两下,也无法鼓足勇气想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
    可正在此时,樟子门被突兀地从外面拉开了
    一期哥!你这是怎么了?!
    短刀的机动极快,像是几片被狂风吹过的落叶一般,轻盈又敏捷的跃入屋中,想要扑上去查看太刀兄长的状况。
    但自旁边猛地窜出一道影子,直接拦在他们面前,用力张开双臂,同时极为认真的告诫道:不能过去,只要碰到了就会直接碎刀!
    你是人类,是新任的审神者吗?
    药研藤四郎下意识抽出腰间的本体,将它横在眼前人类的脖颈前,语气中饱含着危险和不耐,让开,这里没有你插手的余地,一期哥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用不着你来管。
    难道说,一期哥变成这种样子,都是因为你吗?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却紧随其后的信浓藤四郎瞪圆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看起来似乎是在努力摆出凶狠的模样,只是哽咽着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情绪、显得十分软弱。
    他实在是振不擅长隐藏情绪的短刀,越着急越是失了方寸,直接跳起来就想跃过面前的两人,最后还是被身旁的五虎退用力抱住腰身、才没有上演空中飞刃的一幕。
    不过这一下正好撞在药研的后背上,在惯性的作用下,向来稳重的短刀来不及反应,直接向着审神者的方向扑去,手中的利刃瞬间在对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伤口很快沁出一缕血色,顺着锐利的刀锋向下滑落,直直的没入刀柄之中。
    昨夜才在温泉中修复好的地方,今日又增添创口,新生的皮肤便格外敏锐的传导着刺痛感。但澪甚至还没感觉到,就被短刀们压着向身后倒去,整个人直接坐在了榻榻米上,尾椎骨骤然炸开又酸又痛的感觉。
    他与撑着手臂正努力直起身子的药研四目相对片刻,突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比惊慌地神色
    他们摔倒的方位,正是一期一振的所在。
    山姥切和鹤丸手中拎着其余两振小短刀,明显也没来得及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只能愣怔的看着。
    粟田口太刀手中的枕头掉在地上,在前一秒时,哪怕处于无边的痛苦与失神中,他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摔过来的弟弟们。只是已频临破碎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冲击,便在碰到他们的一瞬,如同一块脆弱的冰晶般、直接炸裂成星星点点的尘埃。
    与暗堕时浑浊的颜色不同,此刻的太刀碎末,像是被净化了一样,散发出荧蓝色的光泽,漂亮到让人眼眶发酸的程度。
    一期一振终究是碎了。
    一、一期哥!!!五虎退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山姥切死死抱住,所以只能发出一阵阵犹如弃猫似的悲鸣。他的眼中快速涌出豆大的泪水,噼啪噼啪地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碎裂之音。
    明明这声音不算大,可像是倏尔爆发的山洪海啸,霎时间就将整个屋子淹没其中,散发出窒息又绝望的无助感。
    粟田口的部屋,不,应该说粟田口们小心翼翼营造着的、维持着的那方小天地,随着太刀兄长的碎裂,也一同溃散成一团散沙。
    信浓反倒安静下来,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正在看着罪大恶极的敌人就是它们,将一期哥给!
    鹤丸想不出安慰人的话,哪怕平日里再如何巧舌如簧,此刻也钝得好似生锈一般,连嘴唇都无法打开。
    没什么会比无力感更折磨人,他也好,山姥切也好,短刀们也好,都饱尝着这份苦涩的心情。而唯一可以算作是局外人的审神者,此刻又在想些什么呢?
    会觉得自责,还是觉得无关紧要呢。
    他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年轻人类的身上,像是想从对方身上揪出情绪一样,仔仔细细地观望着。
    但与他猜测中的任何一种都不符,澪的眼睛睁得极圆,空茫地倒映着最后一点荧蓝色的碎屑,而后伸出双手,轻轻地将它拢在掌心,像是在给予对方最后的一点温暖。
    他怎么会忘了呢,那孩子比谁都要温柔和单纯。
    暗堕的太刀缓缓地叹了口气,好掩藏心底那点突如其来的松懈。但还没等他从那种情绪中回过神,就看见那团莹莹蓝光居然跳跃着飞向了人类的颈侧。
    它从新鲜的伤口处直接钻了进去。
    嘶澪发出抽气声,下意识用手摸向颈部,可除了染上一点血液的黏腻外,并没有抓到其他的东西。
    但他又能明确的感知到,有什么在身体里游走,最终停留在心口的位置上,犹如呼吸般起伏着。
    这是?!药研离得最近,自然能发现刚才的变故,况且那团蓝光并未失去色泽,此刻正在审神者的心脏处闪烁着,从大开的浴衣领口里透出漂亮的光来。
    等等,怎么感觉是一期哥溶进去了?这种情况正常吗?
    他顾不得许多,近乎失控地扯开了面前人的衣袍,用手去触碰白腻皮肤上的一点蓝光。
    确实是一期哥的气息他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又悄然升起了希望。虽然搞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似乎是,太刀还留下了最后的碎片。
    名为希望的种子,就播撒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暖棕发色的少年也在一同观察着,暗自将身体做了一遍扫描。结果显示,心口处的确存在着一期一振的气息,但并非与他的身体融合,而是独立的个体。
    资料库在多番检索之下,终于从某个偏僻的角落里扒拉出模糊的资料:刀剑在刚破碎的时候,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可以用审神者的灵力来培育,确切说是叫温养。
    在一段时间后,受到足够的灵力滋润,刀剑便可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只是这种方法对审神者的耗损过剧,所以早就被时之政府抛弃不用了。
    反正自己的体内每日都会产出灵力,他觉得这样能救人也挺好,便隐下最关键的部分,开口解释道:
    这是一种比较古早的方法,算是另类的修复吧,总之一期一振还可以活过来,并且恢复到完整的状态。
    屋内的付丧神同时陷入震惊当中,但短刀们更在意的是结果,就急不可耐的挣扎着脱身,如游鱼般灵巧地奔向了审神者所在的方位。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伸出手来却迟迟不敢触碰的模样,像极了一群在火炉边取暖的难民,脸上还都流露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而被当作生命之火的年轻人,这会儿正端坐在原地,看不见的小尾巴又摇成了小风扇,仿佛已经在地面上抽出了乱七八糟的杂音。
    夸我!夸我!
    后面的站着的两个人简直能看到他脸上浮起的字样,心情便不由受到感染,变得轻快了许多。不过山姥切显然没有鹤丸来得外向,这会儿只是揪着头顶的被单,眼睁睁地看着身旁人一步向前,俯下身子把审神者给拎了起来。
    这样子可不行啊,起码先穿好衣服吧,而且你不是还没吃早饭吗。太刀拿出长辈的架势,在短刀们眼巴巴的神情中,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接下来的话却透露出他的温和。
    等会儿在我和光忠的房间里汇合吧,正好可以聊聊接下来的事情。对了,先不要将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别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药研回头看了眼向来以自己为主心骨的弟弟们,沉吟几秒,便点头同意了。
    虽然他们还是无法原谅人类,但一期哥现在的状态,也由不得再与审神者对立。所以在这座充斥着各种问题的暗堕本丸里,他们得保护好对方才可以。
    向来沉稳的短刀拍拍五虎退和信浓的头,决定一会儿先给他们开个小会,省得步调不一致出现什么乱子。
    而鹤丸照常将澪夹在胳膊下,一边向外走,一边对默默跟上来的金发打刀说道:等下你也过来商讨吧,毕竟,时之政府的指令也该来了。
    第17章 暗堕本丸.17
    眼看着审神者就像是个幼崽一样,被太刀夹在胳膊下带走,五虎退和信浓都感到非常新奇,扒在樟子门上目送了好久,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从拐角处消失,他们也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
    哎,不知道一期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这样等下去真的太难熬了。
    还保有一双晴蓝色眼瞳的短刀叹着气,像是夜间被寒霜打透的花骨朵一样耷拉着脑袋,低落的喃喃道:而且也不清楚那个人类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万一他只是说出来安慰我们的不,不会的,他说的一定是实话。
    我、我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五虎退用软软的嗓音说着话,虽然声音有些小、却很坚定。
    信浓用疑惑的眼神望过去,就见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短刀露出一个笑容,用仿佛不曾受过伤害的天真劲答道:因为你们的眼睛很像啊,所以他应该是个善良的人吧。
    啊、啊是那样吗,真的被你打败了。被一语双关的夸奖着,他心里的愧疚感总算被冲淡了些,便佯装着无奈的样子移开了视线。
    药研在后方观察着两个弟弟的一举一动,这会儿才稍微放下心来起码他们都很坚强,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自乱阵脚,这样的成长真是值得称赞。
    所以他代替了太刀兄长,伸手揉了揉弟弟们的脑袋,语气温和的叮嘱道:我们现在只能选择相信他,并且在必要时,还要去保护他的安全。尤其是注意不要让他靠近后面的屋子,明白吗?
    是指三条部屋吗?其实我觉得,三日月殿是本丸里暗堕程度最轻的付丧神吧,经常能看到他在走廊里喝茶呢。
    回想起养老一样的场景,和五花太刀笑眯眯的样子,信浓不由在心里嘀咕着:如果连三日月殿都要防,那估计本丸里就没有一个可信的人啦,要知道前两天对方还给了自己很珍贵的和果子呢。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善意收买了,只是感觉五花太刀根本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完全是慢悠悠的老年人嘛。
    比起天真的弟弟,药研对于本丸中的内幕知道的要更多些,不过没有确实证据的事,他也不好说得太仔细,只能又重复着强调道:总之,看好审神者就对了,如果他出现意外,那么一期哥也不会好过的。
    听到这话,两振小短刀不由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药研藤四郎又摸了摸他们的头,然后环顾四周,又带头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房间来。
    三个人的动作很快,转眼就把东西都归了位,不过太刀兄长的被褥和药浴盆却还摆在原处,省得不小心被路过的谁看出端倪。
    大约五分钟后,他们便踏出房间,还小心翼翼地关好门,才向着伊达部屋前进。
    烛台切这会儿正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疼。
    曾经对人类失去信心,在来到这座本丸后便对时之政府和审神者们不假辞色的鹤先生,现在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其实昨晚他就觉得不太对,但此刻,这位好像要彻底放飞自己了。
    你是说可以在走廊里嗯嗯,那的确是个大惊吓呢,不过我觉得还可以放上另一样
    他正在跟年轻的人类咬耳朵,不时吐露些可怕的台词,看起来是在与对方探讨惊吓之道,越说越是一脸亢奋,像是恨不得立马去实践。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他们两个的动作。
    审神者是少年体态,由于身材比例太好,腿占了全身长度的大半,所以坐在地上时就算努力挺直上半身,也会显得异常娇小。
    而此刻,他正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在鹤丸的怀里,后背贴着太刀的胸膛,仰脸与对方说着话。
    单纯以画面感来看,的确温馨又和谐,而且少年的颜值又是加分项,笑起来十分具有感染力,软软的就像是一块糯米甜点。
    果然是昨晚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吧,而且不光是鹤先生,连山姥切也
    烛台切将视线转向金发打刀,就见向来阴沉沉不爱搭理人的家伙,此刻正贴着惊吓二人组坐好,一脸僵硬的神游(也可能是努力在屏蔽隔壁恐怖频道的对话)。不过哪怕那样,他也没有挪动一毫米的打算,反而像是随时准备做审神者的下一个谈话对象一样,握着拳严阵以待。
    总之,烛台切觉得,这种状况意外地可以算作是危险吧?毕竟这一转眼两个同伴都沦陷了,简直可怕。
    高大的太刀有些忧愁,像是被独立于世界之外一样,低头擦拭着自己的铁锅。
    于是等药研一行人来到房间内时,不由被这样奇特的场景震在原地三秒钟。
    烛台切先生,你为什么会在卧室里擦锅?信浓代替自己的兄弟们,艰难地提出了疑问。
    不,比起我这边,难道不是那边亲亲密密三人组更加奇怪吗?!
    太刀青年的忧愁达到了顶峰,但为保持自己帅气的人设,就迅速把铁锅塞进矮桌下,展露出可靠的笑容欢迎他们:刚才听鹤先生说你们要过来,我准备了一些茶点,请这边坐吧。
    粟田口短刀们围着矮角桌坐好,在茶点的吸引下,很快忽略了刚刚的事情,一人拿着一块形状漂亮的点心像是松鼠进食一样慢慢地啃食。
    当然,自诩为稳重兄长的药研没有吃,而是歪过头,望向同样挪动到桌旁的鹤丸三人,斟酌着问道:鹤丸先生将大家聚集在这里,是想要商讨有关出阵的事情吗?
    药研很敏锐嘛。鹤丸拿过一个点心,顺手投喂了怀里等待许久的审神者,这才继续说道:每周的出阵任务和人员名单都是随机的,所以不能保证我们会一直有时间陪在这家伙身边。既然现在算是统一阵营,我想,应该可以拟出一份轮值表吧。
    确实。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出阵时不可能全部被点到,随时都能轮换着来帮忙。药研藤四郎说着话,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年轻人类的身上。
    虽然是那样安慰了弟弟们,但他其实在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万一做得都是无用功,还真的需要费尽心力去保护一位审神者吗?
    对人类不信任的情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动摇他的想法。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开始不停怀疑对方了。
    为暂停那种想法,他只能向审神者求证道:一期哥他要多久才能复原,能给我们一个大概的日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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