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缈江湖何所归 作者:金银花花

    第 67 章

    许寄言不发一语,只是将温热的茶水递到我嘴边,慢慢喂我喝了,然后略略收拾一下,又坐到床边从暗格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我垂下眼,手紧紧抓住底下的软褥。

    他半抱起我脱掉我的衣服,将我身子轻柔翻过去,又盖了一层薄被捂住我上身,停了一下——我知道他在挖那碧绿颜色的药膏——然后双腿被打开,那令人羞耻的地方彻底暴露出来,他的手指轻轻按进去,缓缓抹着药,一会儿便有了清凉舒适的感觉。

    我将脸死死埋在枕头里,牙齿咬住下唇,紧紧攥着拳头,关节发痛,拼命抑制自己不要发抖,身子却仍是僵硬。等到他手指退出去的时候,我才脱力般的慢慢放松下来,缓缓喘了口气,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轻轻抹去那些水渍,闭着眼任从许寄言将我翻过来盖好被子,然后一阵窸窣,他脱了外衣躺倒边上,将我搂住,开始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我躺了一阵子,睡不着,又睁着眼发了一会呆,后来觉得许寄言的中衣紧紧贴着我眼皮,什么都瞧不见,他身上的淡淡熏香也一个劲儿的往我脑袋里钻去,实在闷得慌,便又闭上了眼,想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事。

    自从那晚以后,许寄言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我房间,哦,不对,前几天我不清楚,因为据说我昏迷了,想想也对,这几个月我几乎没有一天空闲的时间,不是忙着给缪机试药,就是忙着逃跑或生病,期间还抽空与顾墨岚许寄言鱼水之欢,发烧,马不停蹄的忙来忙去,身子都掏空了,现在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总之,后来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许寄言怀里,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噩梦中没有醒过来,差点又晕死过去,不过好在许寄言马上发现我醒了,便将我放开,叫了缪机来诊脉喂药什么的。

    那以后,每天白日里,都是柔柔和小月二人陪着我,喂药喂饭,到了晚上,许寄言就会雷打不动的过来,给我上药,然后抱着我一起睡。开始的时候,我总是控制不了的颤抖,整晚整晚的睁着眼,一直到天明他离开,我才虚脱一样累极睡去。后来身子倒是渐渐不抖了,也能睡上小半夜,只是觉浅,总是莫名惊醒,出一身冷汗。这个时候,许寄言应该是醒着的,毕竟我抖得像是抽风,有的时候还会惊恐的叫出声,他紧紧贴着我,总不至于还能睡得下去。只是他从来不说话,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在他怀里也看不到他的脸,便只能等待自己慢慢平缓,再睡过去。

    说起来,这些日子许寄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冰冰冷冷的,沉默寡言,我几乎一句话都没听他说过。有一次白天睡得迷糊,隐隐听见小月对柔柔讲说她家公子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冷冰冰拒人千里,让人无端端看到他就心里害怕。当时我迷迷糊糊的想,原来许寄言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原来他是双重人格啊……后来我实在精神不济,也没听到他们后边的话,便又支持不住睡着了。总之就是许寄言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像个冷酷沉默的冰山一样,倒是我,反而偶尔还会同他说上一两句。只不过他从不答我就是了。

    日子开始过的平静悠缓,缪机说我元气大伤,现在吊着一口气撑着个千疮百孔破烂般的身子已属不易,接下来大概要花个几年的时间才能慢慢调养回来。我虽然不大在乎,柔柔她们却像是得了圣命一样,拿我当个皇帝伺候,结果没想到,贱命就是贱命,比那野草还耐苦,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甚至很快就能下床了,于是每天下午阳光好的时候我就挪到屋外院子里坐在藤椅上裹着软毛毡睡个午觉,倒是舒服惬意。

    这一日我胃口好,午饭喝完了一整碗粥,柔柔很高兴,便允许我在院子里多呆上半个时辰,以往她总是用避免风吹日晒各种由头将我赶回屋的。难得她开恩,我精神也不错,便慢慢在小花园里散了散步,消消食。

    这个院子乍看上去不大,但实则精巧非常,里边花园假山甚至莲池都应有尽有,只不过是十分玲珑小巧罢了,倒是别有一番意趣。我慢悠悠走了两圈,身上出了一身细汗,风一吹,便觉出了凉意,柔柔上来扶着我去坐到廊下铺着软被的藤椅上,细细给我盖好了,笑道:“累了么?我去给你做点桂圆汤好吗?对了,厨房里新做了些卷酥、如意糕,也拿两块来尝尝罢。”

    我微笑,“柔柔你把我当猪一样来养了。”

    柔柔呸了声,拿眼斜我,“你要是真像猪一样吃那么多倒好了,也用不着我这般操心。”

    笑笑垂下眼,我停了一下,轻声问道:“柔柔你,不伤心么?你……”顿了顿,抬眼看向她,歉意道:“对不起……”

    柔柔似是怔了下,半晌儿走过来俯视我,嗤了一声拍拍我的脸:“傻小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愁人呢?唉,这样说吧,我对你好是我乐意,这和我喜欢凤公子没关系,和他喜欢你也没关系,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要这样就挺好了。你……”

    她美眸里闪了闪,柔柔叹气道,“你也别怨他,他自小就很苦,大家都碍着他的身份避他三尺,唯一同他说话的——他的父亲又是性格怪癖,经常将他一人锁在屋子里,不高兴的时候就随意打骂,打完便不管他的死活……所以他养成了那种冷酷的性子,后来有了云安先生才好了些,没想到现在竟比以前更甚,像是连心性都失了……他人前总是温和的笑着,一副谦谦君子样,可是实际这些年,他总是一个人过的……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愿他高兴些,有人陪着,这就好……”她叹了口气,脸上怅然若失,静了一下,才恍过神来,抬起脸勉力对我一笑:“不说这些了,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给你做汤。”说罢匆匆走了。

    我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边,怔怔的出着神儿,心里乱糟糟的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只能在心里掖着,怀里捂着,不能轻易告于别人的苦楚。既然都苦,那也不能埋怨,最好就自己受着自己的,不要怪别人做错了,也别恨别人伤害自己。

    可是,受着自己的苦,还要受着别人的苦,要是实在受不住了,那该怎么办呢?……

    恍恍惚惚的想着,只觉得心里一波波酸苦滋味儿往上涌,脑袋里也一阵阵昏沉,身上乏力得很,干脆闭上眼,抛开纷扰杂念,由着自己慢慢陷入黑暗。

    第61章 地牢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感觉什么东西柔柔的像是花瓣抚过我的眉眼、脸庞,我不耐烦的抬了抬手,却因为无力而没能挥动就又摔了下来,不过那像小虫子爬过一样的骚动却消失了。

    静了片刻,意识即将沉寂的时候,唇上又有了软软的触感,一下一下,然后嘴里被什么东西侵入,带着湿软的气息与糕点的香味儿,充斥着我整个口腔。

    这下我不得不醒过来了,迷茫的睁开眼,失神了片刻,我的眼睛才聚焦到眼前——极近极近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瞧着我,将我笼在他那双深潭里,不得脱身。我呆呆的眨了眨眼,仍有些昏沉的脑袋里还没反应过来,对面那双眼睛却弯了弯,长长的睫毛轻轻缓缓盖下来,扫过我的皮肤,痒痒的触感,却让我霎时清醒过来猛地伸手去推,身子也不自觉惊恐的弹起来——手推在他的胸口,却被牢牢捉住,我身子晃了晃,因为脱力与头晕又猛的跌回藤椅上,大口喘着气。

    许寄言半俯着身子,一手捉着我的双手,一手摸上我的脸。我僵了一下,刚睡醒的那点迷糊也彻底无踪影了,便放缓呼吸,顺从的垂下眼不去看他,不去反抗。他的手停顿了一下,便离开,转去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块糕点递到我嘴边,我微微皱了皱眉,刚刚睡醒,还没什么胃口,但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张嘴将那糕点吃了进去,甜腻的香气霎时盈满口中,我难耐的忍受着,尽量细细咀嚼慢慢吞咽。好不容易才吞了下去,他又递过来一块,静静地停在我嘴边,却是不容拒绝的味道。心里忍不住苦笑,柔柔你可害死我了……

    就这样一块一块吃下去,到了第五块的时候,我终于忍受不住,转头伏在椅扶上干呕起来,头脑里轰隆隆的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痛。等到我喘着粗气无力瘫倒在藤椅上时,却听见许寄言淡漠的声音响起:“还真是柔顺啊,要是顾墨岚像你这样听话,大可不必吃那些苦头。”

    身子一颤,我猛地抬眼看向他,两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扶手,急促的喘息两下,我犹豫出声:“他,他怎么了?”

    许寄言却轻轻转过身去,静了一会儿,才冷冷道:“同样都是拒绝,你们两个的方式却是南辕北辙,你这般听话,他却那样强硬——或者应该说是愚蠢的固执,除了伤害自己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拒绝吗?我张张嘴,却只能沉默。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又转回来看我,淡淡道:“你想去看他么?”我猛然抬头,两手撑在椅扶上身子往前倾,却又忽的停住,顿了片刻,慢慢靠回椅背上,疲倦的叹了口气:“不,我不想。”

    对面的许寄言静静瞧着我,半晌儿,忽而笑了:“这可由不得你。”

    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地牢里阴暗潮湿冰冷,两旁的监房里关押着形容若鬼一般恐怖的犯人,呻吟哀嚎不绝于耳,只让人感觉像是入了阴司地狱。牢头在前面带路,我紧紧跟着他,许寄言走在我后面。

    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在耳边回响着,说起来,这是我病好后第一次走这么长的路,身子有些受不住,只能抖抖索索的抱着胳膊撑着往前走,但精神上却十分清醒,一方面因为这可怖的气氛,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终于可以去见顾墨岚了。

    想来奇怪,本来自从那晚之后,我就不想再见他了,唯一的心愿便是能找个法子让许寄言放他走。但是现在许寄言偏偏要我来,我的心里竟暗暗松了一口气,甚至隐隐有些高兴,我虽然感觉像是被强迫,但又觉着反正都要见,倒不如快快的去见他,越快越好,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样想着,我又加快了脚步,踉踉跄跄的往前赶着,也不顾身侧的那些骇人的叫声了。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往下去,两旁监房消失,渐渐转为石壁。穿过两道铁门,才终于来到最底层,只见铁门内是一间狭长的屋子,屋子右边是铁栏杆,有两个士兵正坐在屋内桌子旁喝酒,见我们进来,连忙站起身对许寄言行礼。

    我顿了顿脚,迟疑了一下,深呼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脸颊,这样大概可以红润一些,不再丑的鬼似的苍白。然后大步走进铁门,猛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差点骇的我晕过去。

    只见晃动着昏黄烛火光的牢房正中央,从房顶上垂下来两条粗重的铁链子,像是蟒蛇一样盘在地上,而铁链子上绑着的那血肉模糊的人,分明就是顾墨岚!

    似是听到声音,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抬起头来,墨黑的发染着鲜红的血迹,两只胳膊吊在铁链子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露出白玉似的皮肤,全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他的双脚甚至都没有撑在地上,只有脚尖,轻轻晃动着,下面是一滩一滩已经发黑的凝固的血迹,他的左腿上,还在流血,殷红的血顺着修长劲瘦的大腿一直蜿蜒而下,滴滴答答,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巨大的心痛一阵阵涌上头顶,让我无法呼吸,我两脚几乎站不住,咬着唇缓缓走过去,两手紧紧抓住冰凉斑驳的铁栏杆,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双眼开始模糊,一团一团柔和的光晕糊在眼前,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对面顾墨岚却猛然抬起了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霎时明亮璀璨,立刻锁住了我的视线。

    “……小白?”他欢喜的叫了声,眼神水亮亮的,又急急上下扫视了我一眼,见我无事,似是松了口气,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的像是孩子,他直勾勾盯着我,又轻轻叫我的名字:“小白……”语气温柔,满足的似是叹息一般。

    我的眼泪逼回去,勉强笑道:“小黑,几日不见,你怎么落魄如斯了?”

    他嘿嘿一笑,静静瞧了我半晌儿,眼圈却渐渐红了,然后垂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道:“对不起……”

    我扑哧笑了声,“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连累你才是。”顿了顿咬咬唇轻声问道,“疼吗?”

    他抬起脸来看我,笑着摇摇头,脸上带着孩子气的不屑与嚣张:“这么点小伤对我来说不过是蚊子咬,你别担心。”视线瞟了瞟,直直盯着我身后的许寄言,虽然伤痕累累,逼人的气魄却不减半分,他朗声道:“你不要伤害小白。有本事你与我光明正大比一场,不要用那些下毒暗箭的手段,我若是赢了你便答应再也不纠缠小白,我若输了……”黑亮清透的眼睛转向我,柔声道,“我若输了,便陪着小白一起,生死与否,任你处置。小白你说好么?”

    我哭笑不得,这个傻小子,都被人折磨到这个份上了,还说什么大话,可手背上一凉,眼泪忍不住的掉落,我想笑又想哭,到最后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抹着泪使劲点头。

    身后却传来冷冷一声:“不用比试,因为现在你们两个便已经是任我处置了,难道你以为你们还有的选择么?输赢已定,你又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我顿了下,转过身去,抽抽鼻子望着他一笑:“条件——我族长生心法口诀怎么样?”他表情不变,视线却直直射向我,眼睛里幽深莫测,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那冰冷的感觉却叫人害怕。

    我舔舔唇,强装淡定与他讨价还价:“你应该很清楚,段王爷抓了我那么久我都没告诉他,如果现在你不答应,那即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许寄言静静盯着我,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却见他轻轻一笑,如冰雪初融,“看不出来,原来顾墨岚的命这么有价值。以前死都不肯说出来的心法,现在却这么简单就拿出来交换——假如给段王爷知晓了,他不知该作如何悔恨呢。酒眠对顾兄这一番深情厚意,真是教人艳羡啊……”

    我脸上微微一红,生死关头竟还有些被人戳破心事的害臊。只能放僵了脸不去理他莫名其妙的话,自顾自说我的:“看来凤蕴国师是同意了。不过我必须提醒一下,比武什么的,我们不打了,本来你也不想与比试不是么?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在回到起点的状况下,我的手上多了一个筹码,而你,却没有。所以我要用它来换别的。”我笑了笑,心情有些紧张和兴奋,“我要换的是,自由。我将心法口诀给你,你放我们离开,永不纠缠。”

    我紧紧盯着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了,手心不自觉的开始冒汗,只等着他一个回答。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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