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伤痛万分的人儿身上,并未留心也并未在意,更未联想过,当年的云家先辈,竟是和太祖诞下了孩子!
    翻开下一页,果然不出意外。
    壬辰年五月十一,彻儿诞下麟儿,吾欣喜若狂,取名烩,彻儿唤其乳名东儿。
    那痴情半生的成帝,名讳焓,太祖曰,要其感念助他平定天下的将士和百姓,要成帝谨记不能忘却这些将士的功勋和百姓的拥戴。
    看到此处,太祖善待功臣,成帝甚至亲自为云王扶灵的佳话总算是有了源头。
    云王为太祖心爱之人,为成帝生身之人,玄氏一族流了一般云氏的血脉,云家后人乃太祖嫡亲血脉,本就是一脉相承,自是要善待要齐心。
    太祖嫡亲血脉只有成帝,此事他自小便是知晓的,云王当年也只留下一个孩子,想来是两人终其一生也只有这么两个孩子。
    成帝并非皇后亲子,应是当年生下之后包养宫中的,太祖后宫精简,除了皇后也仅仅两妃一嫔,还皆有子嗣。
    往后翻了翻,果然,相隔两年,云王再诞下一子,养于身畔,随云王姓氏,承继云家开疆拓土之能。
    皇后当年乃云王侍女,为抚育成帝进的宫,她将成帝视若亲子,得了太祖一生的敬重,其余后妃皆是出自云家,为抚养太祖养子,也为堵悠悠众口。
    太祖驾崩后,云王紧随而亡,现在想来,当年随后离世的云王定是殉情而亡的。
    至于当年太祖为何没能归隐山林明媒正娶云王,甚至还称帝建国,两人虽然诞下两子,却终其一生都未能正大光明的成亲在一起,手札中却是没有提及。
    但是看到这里,却已经是够了,玄湛说不清此刻他是五雷轰顶多一些,还是隐隐窥探了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成年旧事的真相释怀多一些。
    看到那失魂落魄的人儿,他知道,他定是无法接受事实的真相的。
    深吸一口气,玄湛放下手中的手札,伸手牵过云恸的双手,“恸儿……”
    玄湛想说,他们虽是同根而生,却已是相隔五代,即便他们的先辈同宗同源,血脉却也薄了,他们的结合并不算得是乱伦背德,可是看他的模样,只怕他却是过不了这所谓的血脉的这一关。
    “我是不祥的人,一直都是……”云恸蜷缩着身子,偌大的肚子被他缩在一起的身子缠裹,伴随着话音,眼角落下一串硕大的泪来。
    “恸儿——”玄湛厉喝。
    云恸反手抹了泪,轻轻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是不祥的人,从尚未降生时就是……父王,母妃,孩子,现在是你……”
    “我不许你这么说!!恸儿,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玄湛听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又急又怒,握着他的手,几乎将掌心的手骨捏碎。
    云恸摇摇头,“将手札烧了吧,此事宣扬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突然转开话,玄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点头。
    “云王王位不必封还了,云家不会再有血脉子嗣传世,就让它从此以后束之高阁湮没历史洪流便罢了。”云恸说着,挣扎着坐起了身,抽回被紧纂在男人手中的双手,就着姿势从软塌上跪了起来,对着还侧身坐在软塌上的玄湛,恭恭敬敬的磕头参拜了下去。
    “恸儿——”“请陛下废黜云恸,永逐边关,永生永世不得回转。”男人的惊吼和厉喝也并未阻止他不悲不喜的说完他要说的话。
    若说方才知晓那些事关血脉身世皇帝是五雷轰顶,此时此刻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玄湛已然是神魂欲裂,他几乎从软塌上跳起来,气急败坏到连名带姓厉喝了一声,“云恸!?”他手指着那直挺挺跪在软塌上的人,不住的哆嗦,怒极攻心到极处,除了这一声云恸,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此刻他是怒还是悲,亦或是痛,他这么捧在掌心搁置心尖儿上的人,竟能说出这般捅他心窝子的话来!
    他以为他的心意这人比谁都明白,他以为跨过君臣这关,越过男女这坎,他们彼此心意相通之后,他甚至心甘情愿以男子之身为他孕育子嗣,他以为从此以后,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再分开他们,可是现在这一切竟就这般轻易的败于这身世血脉之上。
    “请陛下恩准。”
    玄湛怒极反笑,只是笑是苦笑,也是惨笑,“我们的情,我们的幸福,在你心目中竟还抵不过那点稀薄的血脉?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跪在榻上的人只是直直跪着,并未答。
    玄湛赤红着眼眶,心一寸一寸在他迟迟不做声中冷却成灰,他抬手扶着额,掌心遮着眼,僵立着,这一刻,他从才猛然惊觉,从他降生于这人间帝王家,自身处这世间高位始,他竟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心心念念盼的念的想的这个人,从来都不属于他,这一年多的岁月,竟如同是他偷来的一般,时辰到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握不住留不了。
    “你……是不是从未……”他一开口,满心的荒凉,却如何也无法将剩下的那半句问出口,那点微薄的希翼似乎不出口就不会散,一出口,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回不去。
    玄湛转过身,背对着软塌上跪着的云恸,“我们即便是同宗同源,却也是相隔了五代了,算起来也算不上乱了血脉亲伦,你既过不了这一关,只怕这一生无论我如何强求,也定然是求不了你予我为妻,”他微微仰高下颚,停顿片刻才慢慢道,“孩子是无辜的,只求你将他留予我……多谢。”
    言罢,他慢慢踱步向殿外而去,那向来挺直的腰背似乎佝偻了些,并不如之前那般直挺。
    直到那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殿门处,云恸才哀痛欲绝的抱着肚子,恸哭失声。
    太极殿的殿门紧闭了半天,知道夜幕落下也未打开,殿内一片漆黑,玄湛坐在寝阁外,云恸留在寝殿内,双双枯坐半日。
    天黑了,全安想要进殿来掌灯,玄湛吩咐了福全进去伺候云恸,殿外不允掌灯,看着传进去的膳食动了些许,他紧抿的唇线总算是松了一些,他在殿中枯坐到三更,直到被殿内一声惊恐的闷哼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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